她心思沉重雖日夜兼程仍不覺精力疲乏,這時夜行更是凝神聚氣。府庫大門緊鎖,門口燈籠絲條飄飛。
四寂悄然中兩道足音緩緩靠近,謝青青旋身隱入垂下的白綾中。依舊是披麻戴孝裝扮的羅焰手提魚紋燭燈走在前,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人。
橙色燭光瑩瑩照亮前路,因防點火引人耳目,府庫屋旁院中並無提燈相照。如此卻便於謝青青之行。
左邊頭戴綸巾耳邊垂落兩條白錦絲帶,胡須雪白半米有餘,眼小而冒精光。右邊人麵容俊俏似白麵小生,然眼中混沌似乎並不如另兩人有威脅。
羅焰打開門三人進入謝青青亦緊跟其後光速閃入一櫃子下,府庫都是暫存鏢局票號之處自然不缺櫃子。
屋裡有兩人!一人於東南角,一人於正東上空。
玉溪派雖成門不久但各類功法頗多,又戚徽最被祖師古奉月所喜且骨骼清奇天分頗高,於是便將功法都修煉的爐火純青。戚徽又唯謝青青一徒,學了多年謝青青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其中基礎功法便有匿己與尋人,謝青青自重傷醒後又練許久定然不會搞錯。這功法亦是她敢來之底氣所在。
屋裡的人是同夥,是刻意等羅焰,還是普通盜賊,是膽子太大又或者這側堂主好惹,不過如此明顯羅焰怎會察覺不到?可他氣場並不比屋中埋伏的人淺薄。謝青青躲在櫃子後想法飛轉,不管如何似乎今日不虛此行了!
屋中燭火被儘數點燃堂中明亮盎然,謝青青悄然觀察。
四壁除門處皆被書架所圍又淩亂擺著幾大黑箱,正中擺桌,桌上放著一黑鐵箱。正是謝青青他們運來的鏢。
兩人檢查好封條拿起些紙筆記錄後羅焰才將手伸向黑箱。這箱目的原往禧陽郡,自然是配了把羅焰有鑰匙的鎖。
謝青青盯的聚精會神。
羅焰手尚在半途中,瞬間反手射出兩枚暗鏢道:“不知是哪兩位閣下,為何急事半夜三更到南師堂來做客?”
房中豁然出現兩蒙麵黑衣人。
到底是文人雅士說話也文雅,分明是身行不軌倒變成友人做客來了。
“聞堂主所運之物至,特來相照。”一黑衣人抱拳,“憂驚了堂主故匿於其中。”
這聲音刻意沙啞難聞,謝青青卻從中聽出微微熟悉感。難不成失憶前她認識?謝青青摸了摸黑箱,一股涼意順著指尖蔓延。
眼前景物變得扭曲,旋轉。
微風和煦簇簇枝頭杏花開的嬌豔欲滴,春風攜著無邊馥鬱香氣。
左右人群都朝向一方走去,江微竹攔住正往回走的青年問:“大哥你們為何都向同一方向去?發生何事?”
好端端走著路被人攔青年本無好臉色,抬頭看卻溫聲答:“這不是科舉放榜前三甲要提詩燕子樓,都去看看湊湊喜氣!”
“原來如此,多謝大哥了!”江微竹道謝完轉身又攀上謝音巒手臂道:“師姐我們也去瞧瞧吧!”她眼睛明亮亮的活似黑紫葡萄球。
“可韋令……”謝音巒遲疑。
“他那麼大人還能走丟不成?況萬一他去那燕子樓了我們不去不就正錯過?你又不是不知他那小子最好附庸風雅!”江微竹講一連串,眼卻是盯著雲時雨。
“去看看也無妨。”雲時雨道。他們幾人中雲時雨行事最為穩妥謝音巒對他不少疏離亦聽他之語,“不正是出來見識的?不去豈非忤逆初心。你們去吧,我們曾經見過就不湊熱鬨了,到時再於山歸客棧中聚合便是。”
夏不眠趁他說話間撇眼江微竹勾唇微微笑。
“夏沁言你找死!”江微竹柳眉倒豎怒喝,雲時雨看向身旁的夏不眠,分明剛才還是那副樣子此刻卻裝模作樣委屈起來。
雲時雨忙隔開兩人邊向謝音巒遞銀子邊喊,“音巒你們先行,先行。”說罷便急急將夏不眠拉在身後。
他又不傻自然知曉事情原因所在。
“唉他們走啦,我們也去吧!”謝音巒溫聲道。
“可是……”江微竹抬眼看謝音巒那樣子便知曉方才她什麼都不曾見,隻得恨恨道:“那矯揉造作之輩!果是會造姿態。”
“何苦為他費心神,走罷。去瞧瞧燕子樓風采!”謝音巒半推半哄下江微竹才走。
此城閣樓林立商販琳琅,觀的江微竹時不時便要停下買些來。
此時春意朦朧滿天雨霧飄飛也難阻擋眾人熱情,蒙蒙白霧又從食店中嫋嫋升起。此刻卻無人顧得桌前美食皆伸著脖子向外盯,有的還要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走出去。
“咚,咚,咚”浩如水流的人群儘頭傳來陣陣擊鼓聲,人群伴隨嗬斥聲散開。
謝音巒緊緊抓住江微竹手臂怕擁擠人群將兩人分開,其實她自是不喜這種熱鬨隻是卻不便拒絕。
江微竹麵色一喜伸手指著回頭看向謝音巒喊:“人來了!”
“嗯。”謝音巒看向街道。
官兵開路後是騎著馬的三人都穿著火紅鎏金對襟袍。
為首的胸口衣紋以金銀作線向邊緣漸漸變為黑色處處繡上凈禾魚紋,衣袖上還掛幾串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珍珠。再向下看去,那白馬皮毛光亮,身形矯健,眼睛囧囧有神定然是匹絕世良馬。
謝音巒望的出神。
江微竹一扭頭見她這樣子猛地晃了晃她手臂道:“你看衣服作甚?快來了,看臉啊!”
“哦,”謝音巒這才抬眼。
細細的雨霧打在臉頰,一陣風吹得滿天杏花如雨飄落。恰此時馬上的人似乎亦被花雨所吸引朝這邊看來,一片花恰落在眉睫擋住視線。謝音巒伸手撥開,那人卻已將頭扭過去看不見正臉了。
“什麼啊!”江微竹不解。
“怎麼?”
“方才那人眼神一頓,似是怕我們。”江微竹拂去謝音巒肩上杏花。
“還看嗎?”
“不好看,不看了。”江微竹搖頭,“好吵鬨,我們走罷。”
謝音巒走著卻轉頭望了一眼緊緊跟著的人群的狂熱模樣,一群穿金帶甲官兵將兩旁人流阻擋,騎著馬的書生笑的意氣風發。
三年萬人,就擇了這三人出來。
似乎有些太瘋狂了。
天空蒙蒙灰春末的微涼氣息還未在空中散去,一點一點順著手臂蔓延。
很涼很涼。
“側堂主不必擔心將箱子打開事情便可清楚。”黑衣人道。
羅焰拂拂衣袖笑道:“我為何要信你之言?你們有何可信?”
“反正側堂主武力亦在我兩之上不必擔憂我們逃走,不妨開箱一驗便知我等目的。”他這話說的倒也誠懇。
躲在箱後的謝青青思忖起來,這般話倒顯得他們是一夥人,為相同目的來的。
許是自大又或者不在意,羅焰將箱子打開。
“砰”箱子剛被打開條細縫羅焰又猛的閉上冷冷道:“後退。”
那兩黑衣人亦是神色不明。
待身後兩人退開轉過身去他才又重新打開。
謝青青被兩人擋住部分視線,躲在箱子後又不見桌上箱子中的事物正擔憂間羅焰卻取出了張紙,手中玩味似的把玩銀錠。
箱中果真是銀子無疑。
虞燃越身死,東西也未送到。還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死的又如此巧怕是仇殺。那樹下白袍通身藥香的虞霽安又該如何自處?
謝青青不願再深思,又看向那黑衣人。遙遙望著那雙眼仍是覺得熟悉。
“看也看了,怎麼還不走?”羅焰將紙張放下合上箱蓋。
“自是仍有要事傳達,還望側堂主屏退眾人。”另一黑衣人答。
片刻沉寂羅焰揮揮手兩人識趣退出屋外,順手將門關好。
謝青青放輕呼吸,握緊祈光劍柄。
“知虞堂主身死時,不知側堂主心中有何感想?”
“這也是你能問的?怎麼你們主子如此迫不及待?”羅焰眉目陰沉。
“非也!不過想知側堂主心中如何?”那聽著熟悉的黑衣人道。“畢竟側堂主可最是分明,我們怕您也誤入歧途,丟了姓命!”他眉眼彎彎似有笑意。
“什麼叫誤入歧途!”羅焰怒道,“既然懷疑何不殺我?隻怕是南師堂失控罷了,何須懷疑?既然共主我自不會偏枉。我會好好輔佐少堂主。”
“甚好,”兩黑衣人點點頭,“那還請側堂主將東西給我們才是。紙上可都是寫清楚了側堂主不會不願吧。”
“既是堂主吩咐,我自然遵循。”羅焰低頭看紙上熟悉的字跡後退幾步遠離了箱子。
不會偏枉,謝青青細細咀嚼這四字。這不代表虞燃越是叛主被殺?
因為送了這箱銀子。
待黑衣人取了東西羅焰拍拍手,屋外兩人推門進來。
“事已畢,側堂主再會。”兩人行禮大搖大擺從門口離去,三兩下便不見蹤影。
“大人,那此賬簿如何記錄?”他摸著白須小心問。
“粼錦布二十匹。”羅焰道。
“那幾個鏢師工錢幾何?他們有兩人去了,剩下的也是要不乾了。”
“去了的兩人給三倍剩下人兩倍打發便是。”羅焰吹滅屋中燭燈抬腳走出去,兩人緊跟其後。
謝青青亦是乘機快速跑出躲在白綾布後,空中明月澄澄光亮異常。羅焰仰天閉眼深深呼吸,一晃風吹來雲霧將月亮掩住。
謝青青翻牆溜回原先院中又將身上白綾掛回去才偷偷進屋。
屋裡仍是呼嚕聲遍地,謝青青輕手輕腳躺上塌。
“謝青,你方才去哪了?”
方躺下聲音就突兀響起,謝青青心跳如鼓卻平靜翻過身對上一雙明亮眼睛狀似不耐道:“上茅房。”
“哦!”楚明淨低聲答,閉眼又睡過去。
謝青青也閉上眼,雖是閉眼到底心中不安寧,抱著祈光假寐不知何時才沉沉睡去。再一睜眼窗欞白蒙蒙的透著陰沉,坐起來轉身就要下床。
楚明淨卻猛地將臉湊近:“謝青,昨夜睡的如何?”他瞳仁分明直勾勾盯著。謝青青不語盯回去兩人對視,半晌沉默無言。過了許久楚明淨顫巍巍問:“你沒中邪吧?”
謝青青垂下眼披上外袍答:“不曾中邪。”那昨夜是他在說夢話?
劉沿剛與其他鏢師兄弟打完招呼回屋方一隻腳跨過門檻便道:“這不是大清早見你給嚇著了!”
劉沿果是最愛逗楚明淨。
“勿要胡鬨,既人都醒了那去尋管事領銀罷。”秦遼蹲在地邊穿靴子便道。
正如昨夜所說領了兩倍銀子,秦遼又避眾人對謝青青道:“既銀子到手,堂主又死了。我想我們也不必追究,不知謝兄意下如何?”
“既然死了,如何追究?”謝青青答。這可不是不必追究而是不敢也不用追究了,能輕易讓手下遍布多城,勢力滔天的堂主輕易死去的人。豈是他們能夠追究的?
推薦首好聽的詩,此章標題由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寫的時候腦中一直盤旋——疑是驚鴻照影來。
也更符合男主見女主時的心裡狀態吧!
《沈園二首-其一》陸遊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