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近車旁幾人猛地從車後跳出,連篇暴雨之下亮光幾現便是鮮血噴出幾人倒地。
此刻亦不知何時,黑沉天幕下處處都是兵器作響之聲。謝青青亦殺紅了眼,身上染著的熱血又被雨水淋透。
這是她下山後情況最險的時刻,可此刻她心中卻異常平靜。手中不停揮著刀淡漠的看著一具又一具屍體倒下。好像他們僅是一束稻草,隻要她想割便能簡單割下。
昏暗迷朦籠罩,磅礴大雨傾盆一騎白馬拖著車緩緩靠近。數十個黑衣護衛跑來,謝青青不知斬殺了多少人,隻是路上亂七八糟躺著一地橫屍。
謝青青眼疾手快一刀斬斷了要偷襲楚明淨的人,楚明淨慌亂回頭卻看見趕來的人喜道:“有人來救我們了!”
謝青青一胳膊擦掉眼上的水道:“你如何得知是來救我們的?”
“這……那車我見過,是我們城中的人。”楚明淨道。不知有意無意她莫名從中聽出心虛之意。
又是一刀朝腰際襲來,謝青青旋身一刀那人便屍首分離。她心中頗為不爽,這人都快收拾完了。又來人讓她們如何分這銀子?
果然那人見敗局已定又有人趕來,趁著滿天雨霧掩飾下隱隱有撤退的局勢。
黑衣護衛匆忙趕來大喊道:“兄弟們勿怕,我們來助也!”就紮入人群中。
謝青青淋著潑天大雨艱難向來人望去,鼻中儘是鏽血氣味。光線昏暗護衛們仿佛都融進夜色辨不出身影,唯有刀劍亂舞反射出一瞬又一瞬的銀光。
“哐”又是道雷聲震耳欲聾,謝青青全身被照亮了一瞬。雨水順著濕透的發絲混合著飛濺來的血一滴滴落下。
“撤,快撤!”兵器交戈的刺耳聲響欲亂,身邊一人接著一人倒下。
謝青青將隨手買來的刀插回鞘,伸手便要拉倒在地的楚明淨。
“無事吧?”她道。
“無事。”楚明淨手向後撐從地上站起,他身上處處都是些割傷,不致命。
他兩人又分開找其他人去。
暴雨漸小,謝青青茫然四顧,劉沿半跪在地遙遙呼道:“謝青,這兒!”
謝青青跨過橫屍便要扶起他,劉沿苦笑擺手道:“你且將我身後的兄弟挪開。”
謝青青才發覺他一條腿正被人壓住,她略微一推那屍體也不動。劉沿麵色扭曲痛喊:“勿要推,要搬!他一劍刺入骨了!”
謝青青皺眉伸手探到屍身下將那握劍握的死緊的手掰開又俯身抱起屍體甩至一旁,這才將劉沿扶起。劉沿傷的不重但失血過多,此刻腦中眩暈。
趕來的黑衣護衛過來就要扶住劉沿,謝青青卻一把背起道:“還尚不知兄弟何人,來幫助我等。真是多謝,多謝。”
她並不相信如此之巧就來人相救了。
那人笑了聲道:“何必客氣!我不過護衛,助公子前往京都。公子向來心善,遠瞧有戰亂便催我等施救。況近看又道是故交,也不便不管。”
謝青青思忖此人抬眼看車轉頭才道:“故交?”
劉沿昏昏沉沉全身滾燙勉強睜眼看向來人道:“莫不是老爺故交,且問公子何名?”
這黑衣護衛尚未開口,一道清冷之語便從車中傳來,“怎麼,如此想知我名,是為報恩?還是心疑?”
“自然是報恩!”劉沿道。
“公子既救了我等又怎會懷疑,若是心有參差恐怕早就動手解決,又怎會容許多言。”謝青青道。
“那便不必知曉,我若要尋堂主自會說明事情。”那公子淡淡道。
謝青青心中一口氣被堵的不上不下,正要說話間被一聲慟哭所止。
是楚明淨!
“怎麼?”謝青青幾步跑過去。
“奚楠,牛草草……死了。”秦遼頹首道。
謝青青不知該做何表情,隻感到脖頸處一滴滴滾燙而濕潤的淚水。她和他們相處不久,可他們之間相處許久。奚楠死的不明不白,他們尚無頭緒,接著牛草草死;這又該讓他們該如何反應?
此刻暴雨初歇,天色仍舊晦暗。
秦遼定了定神,用袖子拭淚。才碰上麵方覺袖子早被雨淋濕,心下悲切淚又湧出。他忙閉眼整理,至車前躬身道:“不管如何多些公子幫忙,讓我命苟全。待我將鏢車送回,若有公子所需之處,我秦遊山自願為公子肝腦塗地!”
“那到時可勿要推脫就是了!”車中公子客氣道。
“這是自然!”秦遼應聲,轉身向楚明淨走去。
“怎麼辦?”謝青青問。
“埋了。”秦遼答。此地距禧陽郡尚有兩日腳程,自然是不可能將兩具屍體帶回。
楚明淨默不作聲,劉沿拍拍謝青青道:“放我下來吧!”
謝青青將他放下又去車前看那棕馬,避時情急未將韁繩完全砍斷,這馬躲避不及身上也中了幾箭,正嘶嘶痛鳴。
謝青青撫撫馬頭,見它眼中似有光亮閃動低聲道:“方才情急,抱歉了!”
棕馬甩甩尾鼻息一嗤嘶叫,林中草叢移動小肆跑了出來。那群護衛聽聲音手中武器出鞘,忙護在車旁。見是騾子又鬆懈下來。
草草將兩人掩埋,楚明淨背著處理好傷的劉沿回到鏢車旁。那幾個護衛兄弟見他們悲切亦遠遠在旁不敢打攪。
“如今事情不明,我們何不將那公子支走,打開箱子瞧瞧裡頭?若裝的是私銀,那便證實堂主確是要舍我等做順水人情,若不是……”謝青青悄聲道還未說完卻被秦遼打斷。
“若不是,我等便要陷入萬劫不複之死地!你抽身輕鬆可走,我們逃避不及可是要坐進大牢。謝青你到底安的什麼心?”秦遼猛地抓住謝青青的手。他們從來都是老實民眾,又怎敢冒著被府衙通緝的危險。他們不是謝青可四處走江湖,他賭不起。
“我安的什麼心?”謝青青冷笑,“我隻是想要我該得的銀子罷了!你們不是與奚楠相處的久嗎,那你說奚楠又為何將我們帶至條死路來。你可知臨行前虞燃越偏偏叮囑我一人萬事皆聽奚楠之語,不然你當我是傻子他奚楠說向那去便朝那嗎?”
“他就是誠心借我們之手送這車東西來罷了,如此這裡頭定然是私銀。你這番阻撓莫不也是聽虞燃越的?”謝青青反手抓住秦遼手腕。
“謝青!你且勿要激動。”劉沿道,“箱子上仍有封條,不管堂主是想如何終歸這鏢尚未出事。到了分堂仍舊有銀子,若動了這鏢怕是此生都要被南師堂追殺。你尚要去京都,況此事疑慮眾多,你真要為這揣測的真相平白惹仇?”
這後麵幾句著實將利害都分析了個遍及,說到她心中。
她肯定此事由虞燃越安排,心有不虞,但到底惹得追殺浪費時間又多添敵手得不償失。倒不如裝的一無所知蒙騙他人之耳。
且這車安全送至禧陽郡,虞燃越之計劃亦被打斷。謝青青眼眸轉動側頭盯著他問,“那依你有何高見?”
劉沿暗暗鬆了口氣道:“不如就取那些銀子剩下諸事容我細細詳查,你就先放心尋人,待我傳信告知。”
“好,那我便等你來信。”謝青青思忖道,這的確是當下最好方法,她並未有多餘時間耗費再去尋虞燃越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諸事皆明再了結恩仇亦不失為上策。
“的確不錯。”秦遼道。
商量好對策幾人分開向車看去,“你們敘完了?那受傷兄弟是否願上我車,小車雖鄙陋尚有一席之地容人。前頭尚有兩日腳程快的話一日便可到禧陽郡,不知你們又要往何?”那公子道。
幾人麵麵相覷,片刻劉沿便道,“多謝公子相助,我們正是欲往禧陽郡。”
“那可真是巧!竺衡,將他扶上車。”那公子聲音似有笑意。
那黑衣大哥火速將劉沿踉蹌扶上車,謝青青將棕馬的傷淺淺處理好又給小肆套好繩索。便忙驅車上路,又是秉燭夜遊,又是風雨兼程。馬不停蹄,恰如那公子所說一日便到禧陽郡。
方入郡中,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即要宵禁。一行人便火急火燎作彆。那公子始終未曾出馬車,劉沿千恩萬謝從車上下來。幾人再次謝過趕著騾子朝分堂方向離去。
“竺衡,客棧尋了嗎?”那公子終於挑開小小一角車簾露出半張白淨的臉和隻明亮眼睛。
“尋好了,正在城北近郊。”竺衡牽著馬車道。公子緩緩點點頭,放下繡著玉蘭花紋的車簾。
夜間溫柔的涼風,裹挾沁香飄來,路旁店家門口掛著幾個明燈,夜已深。忽遠遠飄來打更人敲鑼打鼓聲音伴隨著,“二更到了,閉店熄燭!”
門中人影走出來,滅掉燈又匆匆合門關上了。街道陷入寂靜於黑暗。群星點綴的夜幕下,許多人分開,馬不停蹄駛去,聚合,如同暫時分開又將再次彙聚的涓涓細流。
劉沿等人曾來過幾次禧陽郡輕車熟路到達分堂,朱紅大門,牌匾上掛著白綾,左右懸白紙燈。
幾人心中大驚楚明淨三兩步跨上台階將門拍的震天響,不多時嘎吱一聲門打開黑暗中露出張臉來。
“怎麼?有……”習慣說出三字視線想後一撇卻又見兩匹馬拉著鏢車忙止住話頭,忙將門拉開口中笑道,“原是自家人,失敬失敬。”
門一開棕馬輕車熟路拉著鏢車進去,楚明淨抓著開門人的肩追問:“堂中發生何事?”
“前兩日有鴿來信上寫堂主去了。”那人道。
“什麼?”楚明淨失聲道。
這聲音未曾壓低又是夜深人靜,清楚入耳自是不提。幾人心中頓時如驚雷炸湖麵,渾身上下被麻個徹底。
堂中亦是處處點掛明燈,白綾隨風飄揚,整個院中被打扮成副靈堂模樣。也是,如此浩大盛勢除了堂主又會有誰呢?
“如此熱鬨!我還當是少堂主來了。”一道清朗聲音從長廊中傳來,謝青青朝那掛滿白綾看去。開門小廝躬身行禮喊:“側堂主。”
白綾浮動間一雙芊芊素手挑開層層阻礙,接著是一身披麻戴孝的裝扮。這人麵容清秀像個少年,然眼神卻似長輩般慈祥,淡定且從容。看上去並不悲傷。
此人正是側堂主羅焰,虞燃越之至交兄弟,亦是黃諫催促虞霽安來禧陽郡所投奔者。
不簡單,這是謝青青心中第一想法,比當時見虞燃越感覺還要深不可測。
“夜深露重,諸位風餐露宿許久。就先休息夜,想來明日少堂主便到了。”羅焰掃視眾人一眼轉身回靈堂。
他對堂中事物並不上心由此並不識的堂中人員,若不是虞燃越央他來,他早就歸隱山林。
幾人將鏢車入府庫,記錄好諸多事宜後那小廝才帶著進了個大通房內。屋中黑暗呼嚕聲此起彼伏,已有多個鏢師熟睡。
日夜兼程早已精疲力竭,顧不得衣裳洗漱歡心苦楚便摸黑躺上床塌。
虞燃越死了,謝青青睜著眼。到底是何利益值得舍了六人性命?虞燃越為做交易被仇家所殺?貪圖錢財,又或者殺人滅口?那鏢車中裝的到底是什麼,銀子?
奚楠死前的臉浮現眼前,當時她心中憤怒隻恨他沉默不語,此刻看來那臉上卻是愧疚,擔憂,後悔與解脫。
豢養恩情大過了天,所以值得以他人性命做抵?
鏢局規矩,鏢車會於入庫當晚拆封條,驗正身,後再給予鏢師錢財。
若是錯過此次機會,可就沒了。謝青青手探開黑布將祈光冰冷劍柄貼在臉上,屏了氣息悄無聲息摸出去。
她知道這屋裡還有人醒著,不過他不會將此事說出去,不必憂心。
屋外並無燈籠,月色朦朧下白布飄飛。謝青青隨手扯塊下來胡亂在身上裹了一通才將身上藍色遮完。
夜風送來習習花香,她輕車熟路到府庫。這分堂規格模樣與主堂相比除小些外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