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梅乾菜燜肉(1 / 1)

山之骨 不知名小樹 3648 字 2個月前

“好!”小姑娘甜甜應道。

待看到女兒走出灶房,邵月華這才安心,將頭先燒得紅亮誘人的五花肉輕輕放入鍋中。

肉片與鐵鍋接觸的一刹那,發出“呲呲”的劇烈聲響。

伴隨著一陣煙氣,五花肉塊在鍋中微微出油,一股誘人的肉香和有些嗆鼻的煙氣交織。

灶房內爐火正旺,映照出邵月華那專注而柔和的臉龐。

她看準時機,將泡發好的梅乾菜一同放入鍋中,輕輕翻炒幾下,梅乾菜特有的醇厚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梅乾菜那股特彆的氣味,喜愛的大人聞起來覺得異香撲鼻,可對於小娃娃們而言屬實是有些過於濃厚怪異,小石頭就很不喜歡。

邵月華一想起女兒聞到這氣味時皺起來的小臉,心中便湧起一股柔情,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絲寵溺的微笑。

不過,這梅乾菜雖然聞起來有些奇異,但是吃起來卻是滋味獨特,鹹香酸甘,既能開胃生津,又能解暑熱。

街坊鄰裡大多是每至炎夏食欲不振之際,才會以梅乾菜燒湯解暑。

在柳家,因著柳家奶奶李香蘭尤愛此菜,無論春夏秋冬,飯桌上都少不了這梅乾菜的影子。

前陣子,柳家爺爺柳富也有些食欲不振,瞧著日漸消瘦。

邵月華看在眼裡,記在心頭,這才想到可以用梅乾菜為材料,煮上一頓豐盛晚餐。

————

數月前,正值秋末冬初時分,也差不多是霜降前後。

柳家菜地裡的芥菜抽了苔,此時翠綠的菜心正是甘脆鮮爽。

柳家奶奶李香蘭見狀,便招呼兩個兒媳一同采摘。

邵月華聞言便應聲而起,快步走進菜地。

她手腳麻利得很,輕輕一掐,便熟練地將一根根芥菜摘了下來,不消多時,手中的竹籃便被裝滿了翠綠的芥菜。

還沒來得及歇息,就見妯娌趙氏小荷在一旁不緊不慢地摘。

趙小荷竹籃裡的芥菜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可她一點兒也不著急,還要時不時停下來,用手帕擦拭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珠。

邵月華見狀,心中雖有幾分無奈,卻也並未多言,隻是默默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想著幫襯著趙小荷一同采摘。

趙小荷這下偷懶偷得更是心安理得,臉上看不到一絲愧色。

柳家奶奶李香蘭雖然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說。

摘下的芥菜需要先晾曬幾日,每日需上下翻動,以防其變質。

每日陽光初升,邵月華便忙碌起來。

她早早起身,將芥菜一一攤開在竹席上細細晾曬,待到時機成熟又趕緊翻動,好讓每一片葉子都能沐浴到陽光。

待陽光將葉子變得柔軟而富有韌性,便是醃製的最佳時機。

柳家奶奶李香蘭將曬好的芥菜放入大盆中,撒上適量的鹽巴,雙手快速而有力地揉搓著芥菜。

隨著鹽分的滲入,芥菜漸漸滲出了一些晶瑩的汁液,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鹹香。

邵月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幫著將那些菜絲放入陶甕中,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每碼一層菜絲撒上一層薄薄的鹽巴。

鹽是稀罕之物,放鹽之事往往由李香蘭親自掌控,邵月華心裡明白婆婆的節儉,所以格外小心,連大氣也不敢出。

裝滿後,她壓了塊用布包好了的乾淨石頭,又用芥菜葉將甕口封得嚴嚴實實。

而趙小荷早就借口人多手雜,到外頭躲懶去了。

她坐在樹蔭下乘涼,臉上掛著幾分悠閒與愜意,偶爾還拿起手帕輕輕扇動幾下以驅趕蚊蟲。

趙小荷看著邵月華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她暗自思量:

“我可是幫柳家生下了個大胖小子呢,哪像邵月華這個不生蛋的母雞一樣,還需要靠乾活來博得婆婆的歡心呢。”

邵月華倒是對趙小荷心中所想是一概不知。

————

眼下正過了二十日,封在陶甕中的芥菜熟得正好。

今日,天公作美,冬日裡的暖陽格外明媚,邵月華早早起身,發髻高挽,從陶甕中取出壓瓷實了的芥菜,拿到院子裡開始三蒸三曬。

一打開陶甕,一股濃鬱醇厚的芥菜香便撲鼻而來,隻見那壓瓷實後的芥菜,色澤黑綠,宛如墨玉與翡翠交織,體積亦縮減至陶甕的三分之二,更顯緊實飽滿。

邵月華輕輕一笑,小心翼翼地將這精心醃製的芥菜取出,置於院中事先備好的乾淨竹席上。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灑落其上,為這冬日的忙碌增添了幾分暖意。

邵月華站在一旁,望著那沐浴在陽光下的芥菜,心中滿意。

隨即,她又在院子裡支起了一個簡易的蒸架,將芥菜均勻地擺放在蒸籠上。

那蒸架由竹篾編織而成,精巧而實用,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竹香。

蒸製的過程漫長,最考驗人的耐心了。

邵月華就頂著日頭坐在一旁等著,時不時添火,查看蒸籠中的芥菜,生怕有絲毫差錯。

隨著蒸汽的升騰,那股子特殊的香氣愈發濃鬱,與冬日的寒風交織,彌漫在整個院子裡。

蒸好後,她又得將芥菜拿到陽光下晾曬。

太陽離開了雲層,暴露了完全的模樣,烈日灑在院子裡,邵月華不時地翻動著芥菜。

在烈日的洗禮下,梅乾菜逐漸變得烏黑,金色的光芒與深黑的梅乾菜形成鮮明的對比。

如此反複三次,烏黑油亮的梅乾菜就成了。

然而,儘管邵月華已忙活了一天,但第三曬的梅乾菜還未全部曬乾。

但此時,一家人的晚飯還等著她去張羅,邵月華分身乏術,隻好挑出些曬的更乾一些的出來,讓小女兒幫著洗淨。

小石頭聞言,便歡歡喜喜地接過阿娘的任務,搬來了一把小椅子,坐在院子裡的大盆邊,小手在清水中仔仔細細揉搓著梅乾菜。

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

灶房裡。

想到此處,邵月華站在灶台前,手持鍋鏟,更加用心地翻炒著鍋中的梅乾菜燜肉。

見火候到了,她趕緊轉身,快步走到家中櫥櫃麵前。

邵月華輕輕拉開櫥櫃的門,彎腰從深處取出一個小小的酒壇。

由陶土燒製而成的酒壇質樸卻有些份量,麵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柳家家境不算富裕,這一小壇酒還是來年開年的時候,柳家奶奶李香蘭跑到鎮子裡買來的,收著藏著不舍得喝。

邵月華輕輕拂去壇身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揭開壇蓋,一股濃鬱的酒香瞬間撲鼻而來。

她緩緩倒出一點陳年黃酒,那酒液如琥珀般晶瑩剔透,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酒液入鍋,瞬間整個灶房都酒香四溢。

慢火燉著,五花肉經過時間的燉煮,已變得軟糯可口,在梅乾菜的包裹下,漸漸同濃稠的醬汁交融為一體。

幾味食材的香氣相互交織滲透,形成一股獨特的香氣,讓人聞著就垂涎欲滴。

香氣四溢,柳家爺爺柳富同柳三在院子外頭就能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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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莊稼人難得的閒暇光景,可柳富與柳三都不是能閒下來的人。

院子裡的兩扇籬笆門曆經風霜,已然顯得有些破舊,風雨侵蝕下的痕跡遍布,籬笆門上的竹篾也早已脫落斑駁。

那籬笆門就斜倚在那裡,在這冬日的寒風的衝襲下,要倒不倒的,很是礙眼。

柳富見了就心煩,便總記掛著,打算重新編織兩扇結實的籬笆門。

隻是前段時日農事繁忙,莊稼人都是日出而作,直到日落才有功夫喘息。

柳富自然也整日忙碌於田間地頭,無暇顧及此事。

但如今,農活暫時告一段落,一家人正好得閒。

於是,柳富在前日吃飯的時候,便同兩個兒子提了一嘴。

柳二聞言,頭也未抬,看都不看一眼,就大包大攬地滿口答應著:

“爹,您就放心吧,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他的語氣中滿是胸有成竹,仿佛編織籬笆門不過是小事一樁。

不過,雖然柳二嘴上匆匆應承,當真正需要動工的時候,他人倒是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反倒是當時低頭不語,隻是默默扒拉著碗裡的飯的柳三。

他雖未置一詞,但等到第二日天一亮,就早早起身,默默地拿著繩子,來到破舊的籬笆門前,仔仔細細地丈量了門的尺寸,心中默默盤算著準備這編織的每一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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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院子裡的雞剛鳴三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柳富與柳三父子二人就裝備齊整,手持兩把斧頭,腳步匆匆地朝村前的大埔山進發,去斫樹枝去了。

冬日的陽光雖不不如夏日炙熱,但依舊明亮,足以驅散清晨的寒意。

冬日已至,家家戶戶家都需要囤些過冬的柴火。

村頭的大埔山上,往日繁密的枝條如今已被村民們斫取得稀疏不堪,隻留下一片荒蕪與蕭瑟。

柳富舉目四望,隻見到一些稀疏的樹乾在風中搖曳,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輕聲歎息道:“這山上都沒幾根木頭了,恐怕是不夠用啊。”

言罷,他的目光緩緩轉向村尾那座巍峨的仰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