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緩緩看向發愣的葉聲，心頭突然一絞，默默走下了頒獎台。

葉聲嘴唇有些發乾，她緩緩望向姚歡誠麵前的男單金牌，伸手推開，用她清亮溫柔的嗓音道：

“對，對不起……”

她快步跑下領獎台，往場外飛奔出這個尷尬的地方——她一口氣衝出了場館，才發現外麵下雪了。被眼前的美景勾了魂，葉聲全然忘記自己還穿著運動短袖。她伸出了手，在口中呼出的白氣中看雪花落到她白暫的手心中，漸漸化成了水。

葉聲感覺身子上一暖，扭頭發現平生幫她披上了棉襖：“謝謝。”聲如細蚊。

平生點了一下頭，表示回應。他同她一起仰頭，望向紛紛揚揚的雪景。

葉聲的鏡片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她扭頭：“你，剛剛好像有話對我說，在領獎台上。”

“哦。”平生淡淡回了句，“我想問你喜歡什麼奶茶，我請客。”

“葡萄凍凍。”葉聲轉回頭，頓了一下說道：“——我沒同意。”

她一句話把平生嘴邊的“恭喜你了”給塞了回去，他破天荒臉上泛起一層紅暈，下移眼眸，對上葉聲堅定的眼神。葉聲重複：

“何平生，我，沒同意！”

深夜，平生輾轉反側，又翻了個身，摸出手機來——“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睜眼，上了度娘，打字：如何判斷自己有沒有喜歡上一位女生？

往下劃拉兩下，看見一個點讚量最多的評論是：“如果你在糾結，那就是愛了。”

——咚，平生一把手機拍在了床頭。

同一個夜晚，同一片星空，葉聲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腦中一團亂麻——她可以明顯感覺到平生看向她時眼底濃濃的，愛意。他在自己說出那句話後，好像眼裡有光，亦或是，激動？——哎呀，葉聲拉了拉被子，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把頭埋進被子中，在黑暗中又紅了臉——也不知道當時自己臉紅了沒，他，那個反應是什麼意思啊……

沉寂了一周後，葉聲吃飯時在校網刷的時候無意看到一條熱議的帖子：它放了兩張圖片，一張是葉聲與平生激動相擁，另一張姚歡誠和葉聲表白時，男生的臉都被塗去，女生的卻十分清晰，配文是：“江大混雙女冠軍一女多男！戀情細節曝光！”，下麵的評論不堪入目：

“原來是表裡不一的渣女！”

“這種人是怎麼拿到金牌的，合理懷疑走後門！”

“這人我認識，是法學的LYS。”

“啊，竟然跟我一個專業……”

“長這麼好看的臉卻去禍害他人！”

“……”

葉聲立馬失了胃口，舍了愛吃的飯菜，奔回寢室。弄得對麵的曉潔一臉疑惑，然後她刷了一下後，也看到那條帖子。

曉潔買了一杯葡萄凍凍回了寢室——寂靜，葉聲的床簾拉著，仔細聽有微微的抽泣聲。

“葉聲，我買了你愛的奶茶，”曉潔把它伸進簾內，“你把它喝完，我陪你去逛街。”手中一鬆，葉聲接過了那杯奶茶，然後是撕包裝，吸管插入的聲音。

2分鐘後，葉聲拉開了床簾，映入曉潔眼簾的是幾乎半床的被揉皺的紙巾團，還有葉聲紅腫的眼睛——葉聲遞出了自己的手機：“你看電影嗎？我買了兩張。”

曉潔眉毛一挑：“看！走！”

葉聲給衛龍發了請假消息，衛龍毫不猶豫地批了。

電影是部新上映的喜劇，講了什麼葉聲具體沒注意，隻是在喜劇場的此起彼伏的笑聲中釋然了內心。

出了電影院，葉聲舍了曉潔去打幾場羽毛球換換腦子，曉潔也不會，隻好自己回寢了。

“你在哪？”——平生發來消息。

“街上。”

“你還好嗎？”

“嗯。”葉聲吸了吸鼻子，沒有發表情。

平生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也沒有繼續問，隻是快速打字回了一句：“那個事我幫你解決！”

葉聲眨了眨眼，用手指壓了壓鼻頭，打字：“謝謝。”

——對麵，平生手指翻飛地敲著鍵盤，成功利用自製小程序找到了發帖人的IP與填寫的基本信息。

他看著電腦上的結果，狠狠地捏了一下手邊的礦泉水瓶。手指翻飛，把原帖刪去後，用發帖人的口吻發了一個道歉的帖子。後，平生拿著自己的羽毛球拍來到場館找到了姚歡誠，邀請他打一場，歡誠自然欣然接受。

平生帶著私人恩怨，隻要找到機會就扣球，而且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速度快——對麵的人已經暈頭轉向，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哎！你瘋了？”歡誠丟了拍跑到網前喊了一句。

平生雙目充火，隔著網拎了拎他的衣角：“我告訴你，你用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手段去逼她做選擇？隻會害了她！”

“她是誰？什麼叫我用這個上不了台麵的手法？”歡誠還臨死狡辯著，“我聽不懂！況且你是她什麼人啊，這麼維護？”

平生懶得去糾正他的言語漏洞，徑直離開。

歡誠看激怒不了他，就衝著他的背影喊：“我知道了，你，也喜歡她！我也告訴你，我們是公平競爭！”

平生的身影一頓，款款離去。

——出了運動場，平生發現站在門口的葉聲，眼眶有點紅，正在發愣。他停下身，問：“你，你看見了？”

葉聲回神，輕點了點頭，鼻頭紅紅的。

“我和你可以聊一下嗎？”平生做出請的手勢。葉聲扯了扯自己的棉襖，複點頭。

——兩人來到湖邊長凳，隔開1米的距離坐下。

“其實，我和他有宿仇。”平生率先開口，“那年我初一，他是小學的二年級和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同一個班。那個學校是私立的，我們隻差一棟樓的距離。”

葉聲點頭，沒有響。

“後來我聽說我弟被人打了，我趁下課去了我弟的教室，問他是誰。”

“是姚——”葉聲說了兩個字就斷了話頭。

平生點頭：“他說我弟的父親是彆人家的，他的母親是小三，破壞了——我的家庭。我弟氣不過，打了他一拳後落了下風……我當時意氣用事，直接把堵在廁所門口打了他一頓……姚氏當時正風生水起，我爸公司剛剛度過危險期……後來校方得知此時後把我開除了，卻隻給了他一個通告批評。”

“那你——”葉聲話頭被平生打斷，“我爸用了一些關係，讓我進了本市的一所不是很好的公立學校，住校，是江星市第二中學。”

葉聲望著碧波蕩漾的湖麵，點頭。

“他從小就喜歡逢人說項，四處傳播謠言。”平生望向葉聲，眼波流轉，“沒事了，我幫你出了這口氣啦！

別擔心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湖麵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偶爾飛起一兩隻覓食的白鷺，惹得湖麵有了皺紋。

葉聲為報答他，請他去吃一頓火鍋，她請客。

兩人都是番茄胃，所以隻點了兩個鍋底，還有一個是清水湯。因為葉聲喜歡肉丸，所以點了兩大盤；而平生喜歡毛肚，也點了兩大盤。兩人邊吃邊聊，氣氛活躍。

葉聲假裝不在意的和他暢聊，卻發現平生的愛好和習慣都很像：喜歡午後聽歌，喜歡晚飯後打球，喜歡拍風景照……

——“您好，我們今天店裡有活動，情侶挑戰吃麵，兩人咬著麵的兩端，吃到麵的長度小於5mm就算挑戰成功，用時短的話可以獲得我們的小禮物一份！兩位感興趣要試試嗎？”店員熱情上來推薦了一番。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似換了音樂，整得葉聲有些尷尬。她咬著牛肉丸不說話，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似乎不感興趣。平生及時出聲解圍：“不好意思，她是我表妹。”

店員不著痕跡地打量一下兩人，然後選擇相信離去。

“嘿，說明我倆長得還挺像！”平生探身小聲對葉聲說。

葉聲捂嘴輕笑兩聲，耳根微紅：“你們男生是不是在外麵都這麼說？”

平生聽出了她隱含之意：“沒有啊，我隻你一個。”他夾了塊毛肚，埋頭吃了起來。沒注意到對麵的葉聲兩頰通紅，她腹誹：

“這怎麼聽起來像告白？！”

——最後買單還是平生搶了先。

“不是說好了我請你的啊？”

“對啊，你請客，我買單。”平生一副經驗老成的樣子，“記住，和男生吃飯，不讓男生付錢跟——，一個道理。”

葉聲腦補出了那三個被隱去的字，聳肩：“歪理。”她笑著，收回了已經按亮正想付款的手機。

平生瞥到一眼她的手機屏保，“那個，我送你？”——如果你想要更進一步關係，首先得知道她住哪！

葉聲在後麵接了個電話，眼中已噙滿了淚水：“可以，可以先送我去醫院嗎？”

江星市第一人民醫院。

葉聲衝進了急救大廳，四處尋找林熠和高曼玉的身影。

人來人往，葉聲隻顧找人沒顧看路，險些被旁人帶倒，幸好被平生一把扶住。葉聲和平生對視一眼，像兩人N級磁極一樣立馬彈開——“什麼偶像劇劇情！”葉聲心裡念了一句，但雙方的心跳齊聲“咚，咚咚，咚”的狂跳聲湮沒在嘈雜的醫院喧鬨中。

“葉聲？——這。”曼玉朝葉聲揮手，兩人，哦不三人，一齊進入了輸液室。

“怎麼回事？”葉聲看了看臉色有些蒼白，手背有灼燒痕跡的老林，轉頭問曼玉，卻發現她臉上好像也有灼燒痕跡。一旁平生朝兩人輕輕問好。

曼玉朝平生點頭，朝葉聲：“我在人事部整理東西，不知道為什麼就著火了，老林衝過來找我，抱著我衝出了火場。”她眼中帶淚，輕打一下林熠，簡明扼要道。

“著火？怎麼會？”葉聲和平生猝不及防對視了一眼，同時開口。

“不知道啊，你莫叔叔趕回來時正好看到報了警，警方比消防先到了。”曼玉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

“我們這不沒事嘛。”林熠故作輕鬆，扯出笑容微笑著。

“醫生說可能有感染的風險，讓你爸掛個水。”曼玉抬了抬下巴。

“找到起火原因了嗎？是人為嗎？”平生關心地問。

“不知道。”曼玉打量了一下平生，“我們先來醫院了，警方目前可能還在調查。”

葉聲拿出來手機：“是人為。”她亮出了本地新聞報道，上麵赫然寫著：“莫氏新址起火，人為原因揭示！”葉聲往下劃，上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手段拿到的監控下的畫麵——一個人影，帶著黑帽子，看清了下半張臉。

曼玉辨認了一下，喊出一個名字：“陳偉？！”

“陳偉，今年35歲，姚氏集團副總經理。”

“說吧，為什麼要蓄意縱火？”一個看著年紀不大的警官開口，另一個打字記錄。

“沒什麼原因，想做就做了。”陳偉一臉痞樣，毫不在意。

一臉和善的警官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怒吼：“想乾就乾？陳偉，你知不知道你蓄意縱火造成3死16傷！想想！夠你蹲多久！”

陳偉被嚇得一激靈，手上的手銬碰得桌麵“吱嘎”響。另一位錄入的警官似已經見摜不怪，也不阻攔。

“尚未造成嚴重後果，可能會被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行為造成了嚴重後果，例如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那麼犯罪分子可能會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葉聲侃侃而談。

曼玉考慮一下，道：“一定是姚立強讓他乾的！”

葉聲戳了戳平生，悄聲道：“你怎麼知道是姚歡誠造的謠？”

平生眨眨眼跟上葉聲的思路：“我黑了他的社交平台。”

“什麼造謠？”林熠要素警覺。

“有機會再說。”葉聲望了他一眼，“——主要是他為什麼要這麼乾！”

“沒有啊，我從未和他說過。”姚立強在詢問室對縱火的事似全然不知。

“請你講清楚，那個他是誰。”

“我，姚立強，從來沒有攛掇陳偉去莫氏人事部縱火，何況我為什麼要去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兩位警官對望一眼——所謂言多必失，一位警官用輕鬆的語氣追問：“你怎麼知道陳偉是去莫氏的人事部放的火？”

“人事部不是剛搬完嘛，但有好多重要文件還堆在人事部門旁邊，因為正好旁邊有個小房間放這些，結果還沒就——估計都沒了。”曼玉歎氣道。

“這篇報道學得十分詳細，說陳偉要去人事部縱火，但不巧被人撞破，隻好先乾了。”葉聲說。

“叔叔，你水沒了。”平生注意到點滴瓶，提醒。

“哦。”林熠抬頭看了一眼去，按了按手邊的呼叫鈴。

“我好像記得樓道裡還堆著一些廢紙殼，想攢一下扔來著……”曼玉回憶道。

婷雨在詢問室裡做筆錄。

“……是這位縱火嗎？”女警官推來一張照片。

婷雨辨認了一下照片，點了點頭：“是他，我當時在樓道裡撞到他，拿著火機鬼鬼祟祟，還問我人事部在哪……我就看他拿著個打火機和一堆廢紙，正我想問他要乾什麼的時候，他就推了我一把，徑直拿打火機點燃樓道裡的那些廢紙堆，然後就著起來了，他就跑了……我先去嘗試打開了滅火器的箱子，因為剛搬遷嘛，所以就還沒有這些消防設施，然後我就去通知樓裡的其他人撤離了……”

“被婷雨姐給撞破了？”葉聲反問。

“可能吧，我當時在門口看見她著急忙慌的來讓我們撤離。”林熠道。

“可惜了公司堆在人事部的文件資料啊！”曼玉痛苦狀。

“人沒事就行，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平生安慰道。葉聲點頭，順勢挽住了曼玉的胳膊。

“——你們怎麼來的？”平生問，“我送你們吧，我開車了。”平生揚了揚自己的車鑰匙。

林熠和曼玉互相望了一眼，前者發現車標是奧迪，於是就緩緩點頭：“麻煩你了。”

葉聲低頭，兩頰緋紅。

林熠坐上了副駕駛，曼玉和葉聲坐在後座，四人一路無話，直抵小區門口。

“真的麻煩你了！”林熠再次向平生道謝。

“沒事的，叔叔。”

葉聲迅速地打開車門，跳下車，被平聲叫住：“葉聲？”

“嗯？”葉聲扭頭，頭發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線。

“明天周日。”平生喊了一句。

葉聲秒懂，“那明天，社團見！”耳根微紅朝他揮手再見。

平生抿著唇，搖起了副駕的窗戶，踩著油門離開——轉了一圈才發現葉聲家住在第二中學不遠。

平生望向操場邊大燈下的羽毛球場，有兩位住校的男生在打羽毛球，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翻飛，模糊，平生漸漸地陷入了回憶：

——那年高二，他聽說學校新生中有一位打羽毛球非常厲害的女生，但一直沒有打過照麵。直到那年羽毛球市內比賽拿了獎，他才看清了那位女生的臉，也知道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林葉聲。那女孩兒很羞澀，站在她身旁領了個獎就雙臉通紅，也許是因為激動吧。平生露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留下了他和她在高中的唯一合照。

之後的每天晚飯過後，他總能看見她在羽毛球上打球的身影。有時是左手打女生，也有時候是右手打男生。贏了不驕傲，輸了不焦躁，能力很強，很少有男生在她手底下“過活”。而因為學習需要，學習成績進入高中後下降，父親何帆不願讓平生再碰羽毛球，把他的裝備都鎖進了箱子，讓他高考之後再打，於是平生失去了與葉聲交手的機會。

上了大學之後，軍訓誌願服務，平生在一堆色軍綠色軍訓服中一下子找到了林葉聲的身影。之後，他也如願以償地邀請她加入了羽毛球社，兩人這才有了交集。而前段時間的混雙比賽，兩人在比賽的訓練中增進感情，也漸漸地平生喜歡上了葉聲，他覺得可能真的是一見鐘情一眼，認定未來的伴侶……

——啪！羽毛球拍與羽毛球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平生的回憶，他輕搖著頭開車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