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他試圖給騰將軍講一些史上有名的故事,好讓老爹懂得靈活變通一點,才說了個開頭就被察覺到不對勁的老爹給趕了出來。

騰明瑜無奈,看來不是不懂啊,是懂了還要這樣做。

皇帝已經召大皇子回朝,同時讓騰將軍前往擔任主帥一職。

大皇子還在趕回來的路上,騰將軍收到旨意後就開始準備前往邊疆。

忙著的時候一天都見不了騰明瑜一麵。

下了一場連綿的秋雨,如今廳堂外日頭漸起,天空通透碧藍,騰明瑜放學路上抬頭看了幾眼,心裡暗自思忖,已經有三天沒見自家老爹了,今天又突然放晴,騰將軍怕是要出發了。

這樣想著,他從宮裡上完學回來就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坐著,將軍夫人在後院裡清點東西。

就在騰明瑜坐不住準備起身的時候,騰將軍走了進來。看著老爹身上穿著的便於行動的騎裝,騰明瑜的猜測果然應證。

老爹這也太不夠意思了,要走了自己才知道消息。

騰將軍一回來就看到坐在位置上不老實的騰明瑜。這幾年騰明瑜越來越出色,不僅僅體現在兵法學習上,武道一途也比尋常人得天厚愛,甚至就連樣貌也集中了將軍夫婦的優點,越來越漂亮。

可騰將軍心裡卻越來越提心吊膽,無它,問題在於隻要騰明瑜想,他就敢做!禮法、律令、人心,方方麵麵他都能拿捏得極其精準。

他才多大?就已經對皇權毫無征兆地起了蔑視之意!敢在私下裡的言談舉止中帶著蠱惑人心的挑撥!將來他若不能成為名垂千古的名臣,必然會成為遺臭萬年、禍害民生的奸幸!

騰明瑜不知道自己的兩次企圖用言語讓自家老爹多個心眼的舉動讓騰將軍想了這麼多,他穿著一襲紅衣,腰間一塊壓衣角的墨玉,長發高高束起,看見騰將軍回來露出極為燦爛的笑容。

“阿爹!你回來了,看這打扮是打算今天就走嗎?”

騰將軍麵色如常地對他笑了笑,但心裡卻早已經不可避免地對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起了幾分憂慮與警惕之心。

“對,今天天氣好,是個好兆頭。我去看看你娘收拾好沒。”

騰將軍往後院走去。

騰明瑜看著騰將軍的背影,抿了抿嘴,很快反應過來自家老爹這是在躲著自己,回想一下異常剛剛出現的那幾天,騰明瑜明白了原因。

……阿爹,是在怕自己嗎?

是怕太過鋒利的匕首折斷?

怕鋒利的匕首割傷了操控者的手?

還是怕對著敵人的利劍刺向守護者?

可我明明是為了阿爹好……

騰明瑜尚帶著稚氣的臉上還帶著未褪去的笑意,眼中卻眸色沉沉,意味不明。

是的,騰明瑜在夢中沒有活過二十七歲,於二十七歲盛夏自焚追隨太子而去。

騰明瑜能改變無數人的命運,卻不一定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她想與其讓父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精神寄托死亡,不如一開始就讓他慢慢地把精神從寄托者身上剝離。

不然就如同在夢中騰明瑜死後,父親也難逃心神俱滅,甘心赴死的下場。

雖然父親對子女的疼愛夾雜了很多,作為一個臣子、將軍,他很優秀,但是作為一個父親,顯然他不是很合格。

他不會詢問騰明瑜的意向,就單方麵地決定了她未來的道路。在騰明瑜夢中的記憶裡就能發現,她在迷茫階段也是想要恢複自己的身份的,甚至願意假死逃身做真正的自己。但是父親在能夠滿足女兒意願的情況下一頓威逼利誘感情誘導,讓騰明瑜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她也沒想那麼多,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沒有想著讓父親對自己心存芥蒂,沒有想著要漸行漸遠。

隻是單純的出於對父親的憂心,怕他太過忠誠,萬一是被君王舍棄害死該會何等絕望、何等崩潰!能救下來的是一個將軍的身體,救不回來的是被一心效忠之人謀害的絕望之心。

或許還有潛意識地想展露自己的觀念,多年相處下不經意地放鬆了自己的偽裝,偷偷伸出自己的觸角,看看被碰到的人什麼反應。

果然是躲開啊。

哪有什麼無條件的愛啊,不過是一個無法對彆人敞開胸懷的孤獨之人,在放下心防試著小心翼翼地對親人露出自己的不同時,被人驚恐地避開罷了。

騰明瑜與父親聊完,麵上還是一副仔細看讓人心悸的表情,雖然周圍都是站立著目不斜視的侍衛侍女,騰明瑜還是恪儘職守地低著頭演戲,眼神變化極為生動。

再之後也是一副受到打擊卻還強忍著自我安慰的模樣渾渾噩噩地送走了父親和母親。

不錯,將軍夫人也要跟著去邊關,也不知道騰將軍怎麼說服的,將軍夫人淚眼朦朧地與騰明瑜告彆。

看著遠去的隊伍,才十一歲的少年站在將軍府門下,紅色的衣裳好像一把烈火,隨著人影馬匹的縮小逐漸燃燒起來。

騰明瑜明明覺得很是燥熱,讓他恨不得大聲嘶喊,但內心卻一片冰涼,凍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阿娘,你也要離我而去……

站在騰明瑜身後的管家和武師傅,二人看著騰明瑜長大,對他恭敬信服的同時,早已把小少爺當作自家小輩來疼愛,此刻看著騰明瑜單薄的背影,忍不住一陣陣心疼。

自此以後,諾大的將軍府,就由這小小少年一個人安排做主了。

同時對英勇驍戰的將軍生起了幾分不滿。

——即便將軍一切都安排好了,但留下小少爺一人,未免太過狠心了些。

站在他們二人身前,背影單薄的騰明瑜忍不住在心裡想

【看見沒?老爹上路,怕我,自己走就算了,還不忘記帶著我娘。在夢中母親可是留下來陪著自己的。不過這樣也好,感情少點我死了也不會太難過。母親疼愛自己不假,她也愛父親。父親傷勢未好需要細心調理,母親自然不放心他,想要跟去仔細看著。這也不是不愛我,但我在京城裡,能有什麼大事?】

騰明瑜猜的很對,騰將軍正是以此為由把將軍夫人騙得一同前去的。

在門口站了半晌,直到隊伍末尾也看不到了,騰明瑜才緩慢的移動著腳步轉身。

“騰明瑜!”

突然一個人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喊道。

騰明瑜聽見聲音無奈,轉身抬眸看過去。

賀文耀如今十六歲了,與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瘦下來之後也很是俊朗,繃著臉時麵容冷硬帶著居高臨下的貴氣很是嚇人,但咧嘴一笑眉宇間就帶上了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賀文耀自從十五歲離開了尚書房就整天遊手好閒地在京城中亂逛。

憑借著揮金如土的大手大腳和三兩天打架鬥毆的本事很快成了京城有名的紈絝。

被家裡寵著長大的,身上沒有重任,他傻是傻了一點,但性情赤誠。此刻賀文耀著急忙慌地跑來,站的不太穩就一把拉住騰明瑜,仔仔細細看他臉上的神色。

少年雖然麵上帶著鬱色,但眼睛還算明亮,此刻微微瞪眼看著自己模樣很是可愛。

賀文耀隻覺得心疼極了,沒想到自己的小弟這麼可憐,他知道騰明瑜很多事,此刻在心裡念叨,三歲被擄,六歲入宮讀書,十一歲父母將其遺棄!

嗚嗚嗚,我可憐的明弟啊!

小小的年紀已經承受了多數人一生要經曆的痛苦!

而他還是如此的堅強!

騰明瑜看著他古怪的臉色,連忙開口打斷他的進一步聯想,“文耀兄,怎麼突然趕來了?”

看騰明瑜開口似乎覺得他還可以,賀文耀鬆了一口氣,“還好,明弟你沒事。”

舉手擦了擦額邊急出來的汗水,安慰道,“聽說你阿娘和父親都離開了,我擔心你會舍不得難過,就來看看你。”

正當這時,又一道聲音傳來。

“明弟,文耀。”

謝小侯爺到了地點,看見二人後,風流肆意地搖了搖手上的扇子,扇去急忙趕來的燥熱之意,遣退了身後的侍衛,兩三步不緊不慢地走到二人麵前。

嘴角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明弟啊明弟,你爹娘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了,你該不會要哭鼻子吧?”

騰明瑜默默抬頭,一聲不吭地看著謝猶歡,然後抿了抿唇角,低聲道:“猶歡兄,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了。”

謝猶歡早就在這幾年的相處中把騰明瑜當作自己的朋友,要不然也不會聽到消息就拋棄了美人佳釀趕過來。

此刻聽到他這樣說,忍不住一愣,那雙常常半勾含笑的唇落了下來,連忙低頭去看他的神色。

小少年臉上掛著一絲委屈,像是無處可歸的小狗。

向來熱情開朗的小人此刻難得服軟說著讓人心疼的話,俊秀的小臉上帶著落寞與茫然,好像離開了自己會過的很慘一樣。謝猶歡自詡風流無情的心霍然疼了一下,他反思自己不該在這種情況下逗弄明弟,想說些話去好話來哄一哄,開口卻是。

“明弟何必如此客氣,你我二人兄弟之情擺在那,更不必說我們兩家向來交好,就算我不樂意,我父親也會讓我照顧好你的。”

說完後謝猶歡有些後悔,這話說得不夠有趣,有失自己在花叢中滿口甜言蜜語的本事。

騰明瑜聞言,眯了眯眼睛,麵上的委屈與茫然瞬間收了起來,反而帶上了幾分狡黠,“猶歡兄一番好意我很是感動,但未免太小瞧我了。當家人不在,以後我府上就是我最大了!如此自在逍遙,我以後定比你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