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青春期長痘是因為你內分泌失調,和我的女巫社團有什麼關係呢?”
孟戀華本來是回來拿遺落的書本的,結果遇上丘佳娜如此多嘴多舌,於是腳下像長了赫爾墨斯的飛鞋一樣躥了進來,跑到了她們麵前。
“那也是因為由於你們天天恐嚇我,導致我心理不安,影響了內分泌啊!” 丘佳娜振振有詞地把掃把往地上杵了幾下。
李玉嘉見她們又像以往一百次那樣針尖對麥芒,隻感到好笑又無奈。她想從中斡旋時,丘佳娜毫不領情地把掃把甩到衛生角、轉身打算去外邊洗手。
“‘天天恐嚇我’——”孟戀華掐著嗓子,學著丘佳娜的語調翻了個白眼。
丘佳娜在教室門口停了停,回頭瞪了她一樣,朝她扔來了一個臭雞蛋一樣的目光;孟戀華也瞪了她一樣,把臭雞蛋一樣的目光扔了回去……
在回去的道上,李玉嘉小心翼翼地問孟戀華:“你那個社團真的合起夥來詛咒她啊?”
孟戀華皺皺眉,哼聲說:“像丘佳娜那種喜歡小題大做的人,要是女巫社團真那樣了,她肯定要說自己受到了生命威脅了。其實是社團裡的人天天在背後罵她。她又有被害妄想症,所以總覺得彆人在詛咒自己。”
“那你那社團裡的人為什麼針對她呀?”李玉嘉更如墜霧澡之中。
“我記得好像是因為那件事……”
那時正值實驗中學的周考,女巫社團的一名成員叫“黃艾姍”的同學因為中午吃了太多牛肉麵而“暈碳”了。因為下午隻有一場考試,她就隻帶了一隻印花布藝筆袋。當她快馬加鞭來到學校內時,恰好一個女生騎著一輛芭樂粉電動車把她的手撞了一下。
黃艾姍手中的筆袋掉到了地上的積水裡。當她打開袋子時,發覺2B鉛筆的筆芯泡了水不能用了。她恨恨地看著對方那絲毫沒有歉意的背影,轉身跑向五十米外的文具店。
由於黃艾姍沒有提前熟悉考場,所以她分不清哪個教室是丁、哪個教室是卯。當她終於趕到考室外時。考試鈴突然響得震耳欲聾。
她剛想進門,監考老師就像斯芬克斯一樣橫擋在前、目光肅厲地問:
“你應該在考試前的十五分鐘內就進來了!”
“老師你通融一下吧。”黃艾姍做出一副搖尾乞憐的可憐樣。
監考老師麵上雖肅氣,卻好心放她進去了。
黃艾姍千恩萬謝進了考場,不虞發現了先前那個騎芭樂粉電動車撞了自己的可惡家夥竟然也在這個考場!
她氣得咬牙,開始忽略試卷上的數學題,轉而計算起自己因買筆芯而耽誤的時間。雖然她最後心算得一顆心都纏成了亂麻,卻也誕生了這樣一個仇恨式的結論:如果不是因為這家夥,自己本可以按時到達考場的!!
其實她沒有把自己找考場所耽誤的時間計算進去。
她為了報仇,開始進一步忽略數學題,故意在草稿紙上磨筆芯,孜孜不倦得仿佛自己磨的是鐵杵,要將它繡花針。
乾擾計劃非常成功,那個家夥果然在她旁邊投以怨毒的眼光。
事後,黃艾姍被一個神秘人舉報考試遲到,她的的成績因此作廢。雖然她以往的數學成績對於排名的作用相當於在建樓時拿空氣當材料,但這毫不影響她心生怨意。
經過一番福爾摩斯式的精心調查,她得知是一個名叫丘佳娜的家夥在背地裡捅刀子。而這家夥竟是那個騎芭樂粉撞自己的人!
黃艾姍氣得天天睡不著午覺,不知為何突然有了一種信仰,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丘佳娜的算計,自己也可以像第一個爬上珠穆朗瑪峰的登山者埃德蒙·希拉裡一樣勇敢,在學習之路上勇攀高峰!
於是她悲憤地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傾訴給社團裡的每一個角色。她還會像攔路的斯芬克斯一樣,總是擋在彆人麵前問這樣一個問題。
“你覺得丘佳娜是不是特彆可惡?”
如果彆人回答“是的”,那麼她心裡的哀怨就會像斯芬克斯一樣跳崖而死,感到一些安慰。
如果彆人回答“不是”,那麼她就會像斯芬克斯一樣恨不得把那人生吞活剝。
她在大吐苦水中不忘燃起鬥誌,組織起一個“作戰小組”去針對邱佳娜,名叫“殺死邱佳娜作戰小組”。
“殺死邱佳娜作戰小組”的針對行為很簡單。她們就像被懲罰在地獄裡裝永遠不會滿的葡萄酒桶的“達娜依特”那樣,永遠重複著一件事:
那就是她們總會派出一個探頭探腦的偵察兵來尋找丘佳娜的蹤跡。
隻要敵人一拋頭露麵,她們馬上就會傾巢而出,大擺陣仗去講丘佳娜的壞話。
丘佳娜對此怨氣衝天,不肯坐以待斃,與她們產生了激烈的鬥爭。可她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始終處於下風中。
為了絞殺敵人,丘佳娜開始暗度陳倉地尋找她們的破綻。
她在費儘心思後成功製定出一個不亞於奧德修斯所獻出“特洛伊木馬計”的計劃。於是她笑開花地跑到段長辦公室,接著以一副受到莫大驚嚇的楚楚可憐的形象,哭著說:“老師,學校裡有人組織恐怖活動!”
黃艾姍那時正在女巫社團裡展示她用吃剩的檸檬泡椒雞爪骨做出的項鏈。就在其他社員對此的稱讚中,丘佳娜帶著氣勢如虹的教師監察隊找到他們。
女巫社團就這樣在丘佳娜的陰險笑容裡灰飛煙滅了……
“那時候丘佳娜可算成名一戰呢,她還常常拿那件事向解散的社團成員耀武揚威呢,一開始說那是一場勝利的‘獵巫行動’,後來了解獵巫文化背後的悲劇後,又說自己是‘神婆大作戰’的勝利者。”孟戀華架著手,冷哼一聲。
“那你們受罰了沒有?”
“我們全部像女巫被綁上火刑架那樣,被抓到國旗台下了呐!!”
李玉嘉噗嗤笑起來,孟戀華臉上仍舊兜著對丘佳娜的怨氣。
這時她們已經走在步行街上了,由於孟戀華要和另一個朋友去圖書館相會,兩人便分開走了。
那座圖書館名叫“斜陽圖書館”,外形上是仿造亞曆山大圖書館建的,引用了亞曆山大圖書館“從哪個角度看都像一抹斜陽”的標語。
孟戀華一點看不出來它和“斜陽”有何聯係。
室內的氛圍確實也如西方人對亞曆山大所讚譽的那樣:“對文化充滿包容性”——除了古希臘風格外,還有各種雜糅的風格。
大廳裡的凳子上刻著讓人看不懂的蘇美爾文明楔形文字,一麵仿製莎草紙模樣的地毯上打印了邁錫尼文明的線性文字b。周圍擺著一些多立克柱模樣的花瓶,上邊還雕著古希臘七賢的大頭像。
大廳中央的站台上貼著一麵刻著荷馬像的鐵皮牌,底下是一句古希臘文的“詩人”(“詩人”在古希臘時期特指荷馬)。
據說這個圖書館的創始人就是一個希臘人。荷馬又是古希臘鐵器時代的人,被譽為西方文字曆史上最早具備曆史觀的人,所以他拿鐵皮刻了一個“荷馬”來致敬他的。
頂上的工藝水晶吊燈是洛可可式的,天花板上繪製著斑斕的拜占庭壁畫。座位區既有包豪斯式的折線椅、蝴蝶凳,也有新中式風格的水墨紋s形線條椅……
黃艾姍從門口走了進來,帶了兩杯摩卡,向孟戀華打了個招呼。
兩少女隨即幻想自己是“都市麗人”,優優雅雅地在圖書館遊逛起來,一邊沉浸在文藝主義的幻想裡,一邊開始分享各自學校的趣聞軼事。
“你和丘佳娜是一個班啊?”黃艾姍愕然地說,但看孟戀華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又轉而憤悶說:“我要和那貨色一個班,非得鬥得你死我活不可!”
“我天天都和她吵架啊,兩個人比誰先氣死誰呢。”孟戀華恨恨地咬了一口吸管。
旁邊的座位區上有個大學生端著平板電腦看時事新聞,新聞裡的女主持人提到了最近的一個社會熱點,叫:“citywalk”。
那個新聞人是這樣說的:“這種行為體現了當代年輕人試圖擺脫自身職業身份帶來的行為限製、改變對城市產生的刻板認知、緩解城市快節奏生活帶來的負情緒反饋、對城市進行的正情緒反饋,同時也通過自身行動帶動城市形象的發展。”
孟戀華恰好經過王安憶寫的《長恨歌》,忽然想起來一個說法叫“老克臘”,不經問:“你知道老克臘嗎?”
“什麼?”黃艾姍不明所以地問。
孟戀華把這本酡紅色漆皮封麵的《長恨歌》從咖啡紋木製書架上取下來,細細翻了一下,找到了描寫“老克臘”的那一頁:
“克臘”這詞其實來自英語‘colour’……老克臘的那些男女青年朋友,都是摩登的人物,他們與老克臘處在事物的兩極……走在潮流的最前列……”
當黃艾姍好奇地湊到書的旁邊看時,孟戀華突然指著一頁嘻嘻笑起來:
“你看:‘他們以各種方式,總能結識一個或兩個外國人,參加在其中,使他們這一群人有了國際的麵目,並可自由出入一些國際場所。老克臘在其中是默默無聞的一個……’”
黃艾姍頓時恍然大悟,驚歎著:“還真是!之前確實有這樣的新聞!一個皮膚黝黑的不知是哪國來的人,引領著一群麵色蠟黃、戴著耳機的家夥,在街上一邊聽歌、一邊自由舞蹈。我當時還覺得他們是打耳機廣告的呢,哈哈!”
“大概這就是老克臘文化吧。”孟戀華笑兮兮把書放回了原處:“王安憶老師的觀察也真夠細致入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