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起來一灘鷗鷺(1 / 1)

句句 菀菀楓華 3532 字 2個月前

白清婷眼一閉、心一橫,在眾目睽睽之下倒了一杯又一杯,喝酒的間隙,她用餘光瞟向鄧筵,鄧筵仰起頭,端起酒杯喝著酒,喉結上下動幾下一杯酒就下肚了,看著他那骨節分明的大手握著酒杯,白清婷的思緒回到了少年時期鄧筵那握著鋼筆寫字的手。

高中的教室的老式風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吱呀地努力工作著,廣播裡播放著周總的歌曲,課間的教室永遠很熱鬨。夏日的教室總是開著窗子,陽光透過樹的縫隙散落在窗邊的桌子上,一半落在少年的紙上,一半落在少女的背上,微風吹動女孩高高的馬尾辮,那一縷陽光似乎都變得清涼,窗邊的少年拿著筆,眼神卻盯著在低頭寫字的少女的背影。

察覺到坐在前麵的白清婷有所動作,鄧筵立刻拿著筆翻起了英語書,白清婷轉過身來問道:“鄧筵,這道題該怎麼做呀?答案是AD,我選的是BC。”白清婷十分無奈,露出了無力的微笑。

“這是一道磁場和電場結合的問題。”鄧筵放下筆,先伸出右手,前後比劃了一下,然後握起拳頭,大拇指指向右端,然後再伸出左手,五指微微張開,最後他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幾筆答案就出來了。

白清婷看不懂鄧筵在比劃著什麼,隻是出神地盯著他又直又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幾近白得透明,他的手指微微蜷縮著,手指甲圓潤飽滿、乾淨利落,在黑色手表的襯托下顯得更加修長。鄧筵習慣用鋼筆寫字,他的字體剛勁有力,婉若遊龍,鄧筵抓著筆的手有青筋顯露出來,看得白清婷出了神。

鄧筵低頭寫寫畫畫講了半天抬頭發現白清婷走了神,眼睛直勾勾地不知道盯著什麼看,講的知識根本沒進腦子裡,鄧筵拿著扣著蓋子的鋼筆輕輕點了點白清婷的手臂說:“明白了嗎?”

感覺到手臂輕微的瘙癢,白清婷緩過神來,實際上她完全沒能聽懂,也不好麻煩鄧筵再講一遍了,隻能說道:“謝謝,我再自己做一遍吧。”然後就轉過身去。

鄧筵說道:“那行,等你做出來你再給我講一遍。”

白清婷聽見了,艱難地點了下頭。然後在後半個大課間內,直到上課鈴聲響起,白清婷還是不知道正確答案是怎麼算出來的。

終於挺過了一節催眠的數學課,白清婷猶猶豫豫地轉過身看著鄧筵說:“要不,你再講一遍?我這回好好聽。”然後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清婷,話說你和鄧筵現在啥情況呀?”陸靜雪攙著白清婷手臂,貼近她耳邊,生怕彆人不知道她倆說悄悄話似的說著。

陸靜雪一下就把白清婷拉回到現實,白清婷無語地想: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也不再絞儘腦汁思考、組織語言說場麵話了,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陸靜雪見她不想說,便沒有不識趣地追問下去。

該罰的都已經罰完了,謝韻竹出去接電話還沒回來,白清婷看著老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互相敬酒,三三兩兩地聊天聊地,遊刃有餘地接著有關工作的話題,表麵上的同學聚會實際卻成了大型商業洽談活動,昔日的同窗多年不見,現在似乎都變成了陌生人了。

突然白清婷感覺大腿一涼,低頭一看是橙汁灑在裙子上了,然後就聽見陸靜雪訓斥她的孩子:“你又鬨什麼啊!看把阿姨的衣服都弄濕了!說不帶你來,你非得來搗亂!清婷,真是對不住了啊。”說著陸靜雪竟要伸手打孩子。

巴掌還沒落下,那孩子就朝著白清婷大哭起來,看著陸靜雪手忙腳亂的樣子白清婷十分同情,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開心,先是說了句“沒關係的,一會就乾了。”然後又彎下腰,替小孩子擦了擦眼淚:“阿姨沒事,寶寶又不是故意的,阿姨原諒你了,不哭了昂。”那孩子竟真的不哭了。

白清婷抬起頭,不知怎麼回事就和鄧筵的視線相撞,她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接著就去了衛生間。

在衛生間,白清婷怎麼也擦不掉那黃色的汙漬,反而還弄得裙子濕了好大一片,白清婷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一身狼籍,十分心累地依靠在牆上,閉上眼睛算著還有多長時間可以借口送走謝韻竹自己也溜走。

“遮一下吧。”白清婷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單手遞過來的黑色風衣,白清婷看到鄧筵在自己麵前的瞬間,心臟停止了跳動,再次見到他,不知是慌亂還是尷尬,白清婷總有想逃離的衝動。

“彆著涼。”見白清婷沒有接過衣服,鄧筵補充說。白清婷這才雙手接過來,說了句“謝謝。”

沒有噓寒問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停留,送完衣服,鄧筵就轉身離去了。

鄧筵還是那麼瘦,米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直筒褲子襯托了他十分高挑的身材又顯得他更加成熟穩重。這麼多年了,麵前的男人話似乎比以前更少了,寥寥幾個字使得白清婷都沒聽得清他的音色,沒來得及探究他的語氣,看著鄧筵轉身離去的背影,白清婷微微歎了口氣,披上了鄧筵的黑色風衣。

他的外套很大,披上後都要長過白清婷的裙子了,白清婷深吸一口氣,聞到了冬日大雪過後凜冽寒風的氣味,白清婷理了理衣服,拍拍自己的臉,就走了出去。

到包廂門口了,白清婷想了想,鄧筵沒準就是出於好心,出於情分借給我衣服呢,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情況,有沒有伴侶,有沒有喜歡的人,為了不讓彆人誤會,白清婷還是脫下來衣服在手裡拿著進了包廂。

鄧筵正拿著酒杯聽著旁邊的人說話,抬頭看見白清婷拿著他的衣服進來了,鄧筵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自此,鄧筵再也沒給白清婷這邊分過一絲視線。

過了一會,鄧筵站起身來說是有急事要提前走了,白清婷見鄧筵走出門去,趕緊拿上衣服追上去:“等一下,衣服還你。”

鄧筵轉過頭直直地盯著白清婷,白清婷拿著衣服遞給他,二人就這樣僵持了三秒鐘,然後鄧筵快速地拿走衣服就大步離開了。白清婷看著鄧筵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毅挺拔,一如既往地,冰冷決絕。”

謝韻竹終於打電話回來了,她一進包廂就罵罵咧咧道:“我真服氣!那邊說是要提前動工,讓我們化妝師淩晨五點之前就要到場地,還得注意這注意那的,行!我就是一社畜,誰讓我拿錢了呢。”眾人接話也紛紛抱怨上自己的工作了。

大家坐在一起聊到了四點多,他們似乎還意猶未儘,陸靜雪建議道:“大家聚在一起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們晚上去我老公的酒吧吧,我讓他預留個最大的包間。”大家紛紛同意。

謝韻竹拉著白清婷說:“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家,我今天晚上的飛機,一會小蜻蜓送我去機場,這次真是不巧了,下次我一定跟大家玩個儘興。”

二人跟眾人又是握手,又是擁抱地做了告彆。

送走了謝韻竹,白清婷叫了個代駕把車開了回去。空腹喝了好多酒,白清婷的胃又有些痛了,她輕車熟路地坐上公交車來到“來見麵”麵館點了一碗牛肉麵。一碗熱氣騰騰下肚,白清婷的胃暖暖的,疼痛感也好多了。

吃過飯,白清婷去了濱河公園,在公園的長凳上坐著,看著那顆早就掉光了葉子的老銀杏樹,耳機裡放著音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坐在那裡多久。

“姐姐姐姐,我們的羽毛球飛到了樹上,你能幫我們拿下來嗎?”一個小男孩的聲音終結了白清婷的冥想,白清婷順著男孩的手指看過去,見到一個羽毛球掛在了銀杏樹杈上。白清婷走過去,踮起腳尖伸直手臂還剩下一個手掌的距離,白清婷深吸一口氣連連跳了好幾下,終於把它夠下來了。

幾個孩子連連道謝,白清婷摸了摸她們的頭,夕陽下,少女微微歪頭,笑得燦爛,淺淺的梨渦和眼睛下的痣增添了許多俏皮感,連發絲都閃著金色的光芒。道完謝之後那群孩子你追我趕地跑走了。

一陣寒風吹來,凍的白清婷緊了緊外麵的小外套,加緊步伐回家去了。在等公交車的時候,白清婷看見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從公園門口出來,隱約看見那車的車牌號是05213,白清婷的心臟驟然一緊,待那車子淡出白清婷的視線,她甩了甩頭恨鐵不成鋼的在心裡狠狠地說:“你可真是走火入魔了!”

相同的味道,相同的地點,但是人已經不再,一路上的風景都在提醒白清婷早已經物是人非了,但是白清婷此刻卻控製不住自己,如同陷入泥潭的人,看著自己越陷越深,但身體卻沒有要從泥潭裡出來的意願,享受著沉淪的快感。

能忘掉的是記憶,忘不掉的是回憶,越想擺脫記憶,回憶便越刻骨銘心,白清婷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沒有抑製,任由心裡的雜草瘋長,最終便一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