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閣主,鋒芒初現(二)(1 / 1)

祭雪潮生 夜江火 4058 字 2個月前

江南岸趕走兩個不速之客,整理好上午采的草藥後,同往常一樣,開門問診。

身染傷病的流民挨個排隊看診、拿藥,一切風平浪靜。

院中支起的幾口大鍋熬著濃濃的草藥,靜謐地飄起絲絲縷縷的苦香,仿若這些流民無處投告的苦楚。

幾個手執刀劍,渾身汙血的江湖人士,相互攙扶著踏進草堂,難民紛紛為其讓道,不敢靠近。

“都給老子滾開,讓我大哥先瞧。”說話的人身長八尺,麵寬口大,眉渾如煤爐,一臉絡腮胡。

在他身後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被兩個年輕人左右架著,應該是他口中的“大哥”,眉心滲黑氣,似是中毒跡象。

江南岸看著這草寇的無賴模樣,怒從心起:“看病排隊!”那潑皮一把抓起江南岸的衣領子,提遛起瘦弱的他,“呸,死鳥樣給你大爺擺什麼譜,麻溜給我治,治不好擰斷你這顆腦袋!”這江大夫也是個執拗性子,梗著脖子,怒目圓睜。

“五嶽劍派的人如今真是地裡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從前多少還知道裝的人模狗樣,你瞧瞧這幾個潑皮醃臢貨,嘖嘖~”蕭起雲一臉嫌惡,內心道五嶽劍派如今門風如此差勁,這五嶽盟主不知在乾什麼吃的。

“姑娘,咱們要不要去幫幫他?我瞧他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怕是給那絡腮胡子一巴掌就拍爛了。”

“這還沒鬨出什麼動靜呢,可彆上趕著給江大夫熱臉貼冷屁股,咱們靜觀其變。”蕭起雲悠悠地坐在院外高大的香樟樹上,觀察著院中的一切。

突然想起什麼,吩咐無言:“你去找此地官衙告這有人鬨事,若不肯來把這個給他們”,蕭起雲摸出一錠金子給無言,狡黠的笑不加掩飾:“請他們來,趕走鬨事的江大夫”。

僵持了一會兒後,幾個潑皮沒了耐心,為首的直接一腳踹上江大夫的心窩窩,踹出兩丈遠。瘦弱的江大夫哪裡經得起這魁梧大漢的一腳,當即吐出一口鮮血,腦袋正發懵中,又被那大漢一把揪起,咒罵著扇了幾巴掌。

院中求醫的難民們畏懼來人之威,無一人敢上前求情,全部哆哆嗦嗦地縮在一旁。

眼看江大夫被打的半死不活,臨川官府的人姍姍來遲。

“何人在此生事?”官爺懶洋洋發問道。

五嶽劍派的這幾個見衙門來人了,一改凶相,訕笑著作揖:“官爺,這小子當眾鬨事,我等幾個實在看不過去,替您教訓教訓他。”

一個膽子大的難民上前央求:“官爺高抬貴手,他隻是個給我們看病的江湖郎中,我們好好看著病,不敢鬨事...”話還沒說完,一個衙差不耐煩的一把推開他。枯瘦乾癟的身子一下子倒在地上,頭磕上院中井床,再也沒有爬起來。

江大夫見此狀,憤恨的火焰在他本溫和慈悲的雙眼中燃起,他試圖為此抗爭,而他微薄的力量連支撐他站起來,都做不到。他的怒意漸漸被冰冷的絕望覆蓋。

“咳咳,我們知府大人心慈,讓爾等雁北流民能在臨川逗留。沒想到你們不懂感恩就罷了,竟還在這惹是生非。若是今日不給你們個教訓,偌大的臨川豈不是要被你們這些刁民弄得烏煙瘴氣,將來如何治理?”為首的衙差義正言辭。

幾個衙差像踢豬狗般將這群難民連踢帶趕往外轟,幾個不肯走的被衙差腰間的官刀一下抹了脖子。剩下的如驚弓之鳥,木然跟著衙差不知走向命運的哪處沼澤。

汙泥和著血跡爬上江南岸乾淨的衣衫,一張白淨的臉現下是臟發血漬交織。

五嶽劍派的絡腮胡子哼著小曲,蹲在他麵前,掛著譏諷的笑:“早點聽話不就沒這檔子事了?”

“還跟他廢什麼話,趁這貨還沒斷氣,叫他趕緊的給大哥整點解藥。”

絡腮胡子一把薅起江南岸的頭:“喂,給你個活命的機會。琅琊山莊的蝕心散聽說過沒?能解嗎?”

江南岸吞吐不清:“需...需要知道蝕心散配方後再研究解法。”

“這咱們哪兒知道,咋弄?”幾個人麵麵相覷。

絡腮胡子啐了口唾沫嗬道:“還得把那小子找到!都愣著乾什麼,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把他找出來!”

“那,這人怎麼辦?”指了指趴在地上的江南岸。

“殺了吧。”絡腮胡子說完刀已舉起。

刀刃落下的霎那被不知何處飛來的袖箭打斷,哐當成兩半。

“誰?”絡腮胡子驚道。

蕭起雲終於露麵:“幾位前輩與一個江湖郎中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殺了不可?”

“乾你個臭丫頭什麼事?再多管閒事連你一道結果了。”絡腮胡子罵道。

“吵死了。”蕭起雲不耐煩的揉揉耳朵。

絡腮胡子一行人舉著刀正準備大乾一場,隻見蕭起雲身形之快如疾影穿梭在各人之間,讓人完全抓不住,刀無論怎麼砍都成了在空氣中胡亂揮。

沒等反應過來時,均已被封住七經八脈,僵在原地不得動彈。

蕭起雲讓無言去扶地上的江南岸,找個乾淨的客棧給他療傷。而她自己留下來解開絡腮胡子的穴道問了些想知道的事兒後,一把火燒了絡腮胡子一行人與這間舊草堂後,也去到客棧會合。

江南岸始終不曾言語,模樣呆怔。

“你的傷無大礙,好好休息幾日便好。”無言對他說。

“他可是大夫,自然比你我都清楚。”蕭起雲道:“世風日下,瓦釜雷鳴,你既聞既察,難免心生悲涼。可悲涼過後也該想明白,你縱有濟世之心,可單靠行醫救不了天下人。你的醫術再高明也隻能緩一時傷病,無法醫治大郕千瘡百孔的沉屙痼疾。比起烽火連天,山河動蕩,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傷病是最輕最淺的苦難。天下的病根不在他們身體上,在世道。”

而世道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唯有涅槃重塑。

良久的沉默後,江南岸終於開口:“我願意隨你去你說的地方。希望姑娘所言不虛,能讓我看到世道正本源清,撥亂反正。”

他抬起頭看著蕭起雲:“還沒謝過姑娘今日救了在下一命。”他看著蕭起雲的眼神是真摯的感恩。

“他真的把我當成了拯救他的英雄?”蕭起雲在心中這樣想著,竟有幾分不是滋味,“他不知道,這個‘英雄’也是擺下今日這場棋局之人,是她以重金誘官府之人暴力執政趕走難民。”

“可我沒有錯,我隻是把肮臟的世道攤開在江南岸麵前,好叫他看看清楚。”

“對,我沒有錯。”

“江大夫不必客氣,今後就是自己人了。”蕭起雲恢複往常漫不經心的樣子,微笑的說著,“歡迎加入潮生閣。”

蕭起雲回到潮生閣後便宣布江湖第一俠醫江南岸為新任潮生閣高密使,頂替原來的百嶺。

閣內雖有微議,卻也無人真的敢說什麼。畢竟百嶺多年尋不見,而江南第一俠醫也的確醫術高超、聲名顯赫,堪任此位。

司問心來到蕭起雲院子裡。

“阿起,你是如何與江湖第一俠醫認識的?聽聞此人一向神秘,獨來獨往,不入宗門。你居然能說動他加入潮生閣。你也太厲害了吧!”司問心一臉崇拜看著阿起。

蕭起雲笑,“山人自有妙計。”

“有件事兒想麻煩你幫我辦一下,幫我抓一個人。”

“抓誰?”司問心問。

“霹靂堂在逃的大弟子圖南。”

“有線索了?”

“其實有個事我一直沒說,那日霹靂堂的晚宴,你與司先生早早退場,在席上我便與圖南發生了爭執,為了整整他我給他下了天羅蠱。所以無論他在哪裡,我都能找得到他。”

天羅蠱算是潮生閣入門級的巫蠱之術。施蠱者可操縱蠱蟲進入目標身體,控製蠱蟲瘙癢目標,雖會渾身難受卻並不會給目標造成實質傷害。隻是此蠱還有一處妙用,便是可作追蹤之用。被種蠱之人永遠逃不出施蠱者的天羅地網,天涯海角都能被蠱蟲指引到。

“這麼重要的事你不早說?”司問心高興道:“這下他可躲不掉了。”

“自打咱們打嗜血狼人那日開始,發生了多少事,一樁接著一樁,我忙得哪裡顧得上,昨日才想起來。”

“我去幫你抓他!師父說你這幾日要留在潮生閣準備九月甄選。”

“他此刻在蜀中唐門所轄境內。司先生和滅塵在書房等我商量九月甄選事宜,我先過去了。好問心,那就拜托你啦。”

夜色如墨,風聲嗚咽。

潮生閣議事廳中,燭火搖曳,映照出一張張凝重的臉。

“又出了什麼事?”蕭起雲打著哈欠提著精神進了議事廳。

“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廖山卿的聲音依舊如雷霆般炸裂,一下給蕭起雲吼清醒了,看來他的身體已經大好。

他的手中握著幾張信紙,信上字跡清晰,蕭起雲拿過去一看,信上彙報著潮生閣的種種境況,而字跡頗有幾分像司問心的。

司問心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我從未與霹靂堂勾結!此信件定是偽造!”

“偽造?”廖山卿冷笑一聲,將信重重拍在桌上,“這信可是從霹靂堂餘孽身上搜出來的,字跡也與你的無異,誰能栽贓給你?”

“若是司問心所為,她為何要主動帶回霹靂堂餘孽,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蕭起雲道。

“蕭閣主”,廖山卿費力擠出這三個字,“你可想錯了。今日是我在蜀中辦事恰巧撞見她和那餘孽私下見麵,抓個正著,否則還不知道他們還會乾出什麼勾當!”

“我說了,是閣主派我去蜀中抓捕他的。”司問心據理力爭。

“哦?那我倒想問問蕭閣主,是如何得知那廝藏身唐門?”

“蕭閣主曾給他下過天羅蠱。”司問心說。

廖山卿道:“可他身上根本沒有種蠱之象!”

“蜀中多有懂蠱之人,或許他發現自己種蠱已找巫醫解掉了?”司問心向蕭起雲投去求助的目光。

而蕭起雲確一臉渾然不知,呆呆愣愣的看著眼前一切。

“不愧是司問賢之徒,巧舌如簧。既然這樣那就受刑訊吧,總能問出點什麼。”廖山卿道。

“這恐怕不合適吧”,滅塵看了一眼司問賢的臉色,如寒霜凝結成的一張毫無破綻的麵具,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