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清露(1 / 1)

教主 江城犬君 4765 字 2個月前

“主人,這是蘊香閣新出的瑤華清露,奴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得來的。”一模樣嬌俏,聲如黃鸝般的男子,貼在萬寶淳耳邊緩緩說道。

萬寶淳紅紗披身,手拿牡丹團扇,斜靠在美人塌上,漫不經心地點頭。

男子立刻將香點燃,隨後又嬌聲來到萬寶淳身側,替她揉肩。

“瑤華清露,這名字聽著像是一種高貴典雅之香,怎麼聞起來卻並非如此。”萬寶淳閉眼慢慢享受香薰。

自稱為奴的男子名叫席玉,以前是一座象姑館裡的不知名小倌,不久前萬寶淳因其樣貌將他買回家做奴,如今他憑著幾分姿色和最會討人歡心的嘴巴,成了府中最受寵的男寵之一。

席玉連忙討好她,“奴雖知蘊香閣的手藝準不會差,但一般的香料若直接拿來獻給主人,又如何配的上您呢。所以奴特地請了蘊香閣的大師,在普通的瑤華清露裡添了幾味香料,這才與旁的不同些。”

“依蘭香和蛇床子本是閨房享樂之物,卻將它們加入淡雅之香中,雖說大師手藝再好,也平不了本就不配位的二者。你想要它順應環境,散發出想要的氣味,可偏偏它的特色就是無法被掩蓋。想要錦上添花,到頭來不過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萬寶淳將席玉拉入懷中,團扇托起他的下巴,話鋒一轉,“如果你是想借這香暗示我陪你,大可不必如此費勁,畢竟我現在還沒有玩膩你。”

門外珠簾被撥動,發出清脆聲響,將萬寶淳的注意力從男子羞澀的臉上轉走,她看向走進之人,冷著一張臉,顯露出怒氣,仿佛不是這人闖入了萬寶淳的房間,而是萬寶淳占了他的位置。

“主、主人,老爺他非要進來,奴一時攔不住。”跟在萬峰身後的又一脂粉少年下跪請罪。

萬寶淳輕搖團扇,笑道,“無礙,下去領罰就好。”

“是。”脂粉少年吐出一口氣,連忙離開了此處。

萬峰瞧著妹妹於白日之下如此喧淫,不免怒火中燒,“萬寶淳,你瞧瞧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哥哥何必如此動怒。”萬峰的怒氣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傷害。

萬峰隻得對她身側的男寵發脾氣,“你算個什麼東西,沒瞧見我要和她說話,還不滾下去。”

席玉嬌嗔一聲,臨走前輕吻上萬寶淳塗滿蔻丹的指尖,才搖晃著身子依依不舍地離去。

“哥哥終於有空來見我了?”萬寶淳直起身子,笑道。

萬峰站在中央,靜靜看著眼前這個妹妹。她剛滿三十,卻滿是一副久經情場的樣子,純黑的眼眸深處如同深海裡的漩渦,誘人又致命,萬峰不由得閉眼問道,“我在得知越星宿的消息後,放下一切公務特意趕到祜州見你,沒料到你竟私自動用我的令牌,還殺了李瞬。”

“我賜他一劍封喉,不是正好賞了他一個痛快。”

正如小時候萬寶淳每次犯錯都會向哥哥撒嬌,萬峰隻得無奈原諒她一般。

萬寶淳搖著團扇,墊起步子來到萬峰跟前,左手抓住他的衣領,嗔笑,“好哥哥,妹妹錯了還不行嘛。畢竟李瞬手斷了,舌頭也沒了,武功算是廢了大半,他又知道哥哥你那麼多秘密,留在這世上總不是個禍端。”

“畢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萬寶淳勾起嘴角,緩緩開口,“不是嗎?”

生為表兄妹,哥哥萬峰比萬寶淳大了八歲,可無論年紀如何增長,閱曆如何豐富,萬峰永遠都說不過妹妹。

萬峰從小由姑姑帶大,在萬峰十三歲時姑姑因病離世,隻留下了一個五歲的女兒也就是萬寶淳。萬峰一人帶著她長大,當時的萬峰被發現有武學天賦,但要照顧年少的表妹,不得不一大早外出務工掙錢,晚上回家為妹妹準備吃食,陪她讀書玩耍,直到深夜萬寶淳睡去,萬峰才能開始練武。

可偏偏如此艱難的環境,還是沒有淹沒萬峰這個武學上的天才。在一場場的比武大賽上,萬峰一鳴驚人,次次奪冠,直到他輸給名叫白浩展的另一個武學天才。

“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你左右不過是想為那越星宿報仇。”萬峰提起這位前不久剛逝世的妹夫。

瑤華清露散發出的白煙彌漫在空中,逐漸包裹住這一對兄妹。

“越星宿......”萬寶淳念著這個名字發笑,“哈哈,現在江湖上都傳言說我萬寶淳為了夫君一夜癡魔,可你明明知道我到底是為了誰。”

萬峰撇過頭,不語。

“他與你有七八成像。”萬寶淳看起來神情低落,話語間不自覺的回憶起往昔,“自十二年前那一夜,你便很少會想著主動來見我。哥哥啊,你就是這麼對妹妹的?”

她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萬峰,結尾上挑的語氣略帶委屈與挑逗,不知是何原因,萬峰直感覺頭有些發暈,身子發軟,“你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少時姑姑將你托付於我,我對你自然是保護。”

萬寶淳聽完略帶不悅,搖搖團扇自嘲的笑了。

有些話看破不必說破,萬峰其實早就發現了,不是在她十八歲那年的第一次表白,而是很早之前,早到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寶淳看他的眼神從來都不清澈,不似正常兄妹,而是暗含少女的情愫。

所說表兄妹在這個時代也能成婚,但萬峰早就將萬寶淳當做了親妹妹,對她隻有兄妹之情,再無其它。

在十二年前那一層窗戶紙被捅破後,萬峰才有意遠離了寶淳,原本以為時間久了,妹妹自然會放下,沒想到她竟然開始流連於花街柳巷,四處收集與自己長相相似的男子為奴。

萬峰也曾多次訓誡妹妹收斂個性,但話是說了,萬寶淳從來也隻是嘴上應付。

直到三年前越星宿的出現。一身血衣的男子躺在河中,萬寶淳路過本無意與他有所接觸,畢竟江湖中總有此類事的發生。

可待她看清被血漬遮蓋之下的臉龐,萬寶淳決定哪怕傾儘所有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因為他們長得真的太像了,若不是萬寶淳確定自己隻有一個表哥,否則都要懷疑越星宿和自己的血緣關係了。

接下來的故事便如同長街話本裡描述的那樣,落魄公子被千金大小姐救後,二人,不管不顧的便在幾個月內成了親,發誓相守一生。

萬寶淳此時在萬峰的照顧之下還算個大小姐,但越星宿卻連落魄公子都算不得,他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外沒有任何記憶,內力也喪失殆儘。

用萬峰的話說,這就是個廢物,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的妹妹為什麼一定要嫁給越星宿,就因為那一張臉?

至此,兄妹二人徹底開始冷戰。

三年裡除了過年,二人會見上一麵,大多時候都分居兩地,並無來往。

瑤華清露的白霧在萬寶淳的扇風之下彌漫地更快了,萬峰雖有一身功力卻從來沒有防過寶淳。

“罷了,你要真想替越星宿報仇我自然也不會攔著你,隻是那凶手可以輕而易舉地闖入我萬家地盤,又全身而退,自然不是你可以對付的。你把此事交予我,我來處理,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待到萬峰揮袖轉身,被加了催情香料的瑤華清露終是起了作用,他有些站不住腳,連忙扶住旁邊桌子,麵色潮紅,身體發熱,饒是他不想這樣想,也隻能是萬寶淳做的手腳。

“你給我下藥了?”萬峰喘著粗氣,怒道。

萬寶淳貼近他的身體,雙手環繞住他的肩,踮起腳尖,二人此刻的距離不過一鼻息,她輕咬下唇聲音嬌媚,“哥哥說笑了,你我二人有多久沒有見麵了,我又怎知你今日會來。”

看著充滿怒氣的萬峰,她繼續說,“隻是我養的小奴想與我玩些情趣罷了,倒是哥哥來的巧了。”

一時間萬峰還未反應過來,直愣愣的站著讓萬寶淳貼近他,待他稍微恢複了體力,立刻將寶淳推開,喘著粗氣,大喊她的名字,“萬寶淳!”

被推開的萬寶淳邁著步子重新回到美人塌,扇著香爐裡的煙,莞爾一笑,似是想到了一些高興的事,“罷了罷了,我倒是可以幫哥哥脫離苦海,隻是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萬峰自是沒有搭理她,他正在聚集內力,準備用內力化解藥性。

萬寶淳也不自討沒趣,說起來另外的事,“‘君騎白馬渡疾苦,我自橫刀斬宵小’,哥哥可還記得這一句。這是你和白浩展結義時所說的話,回憶起來那段時光真是美好啊。”

稍微恢複了一些理智的萬峰問道,“你想說什麼?”

“你既然決定要殺了白浩展,就該將白家殺全殺儘,為何要留下一子當個禍端存在於世!”萬寶淳罕見的對哥哥發了脾氣,“我不信以你的能力殺不掉景初,你心軟了。”

“胡說!我一把火燒了白府,景初自然已經死了。”萬峰邊運功邊說著。

“所以我才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就不能留在世上。”萬寶淳打開香爐,徒手掐滅了還沒燒完的瑤華清露,滾燙的香灰殘留在手上也無法疼過心裡的傷。

“李瞬昨夜回來後便告訴我,你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殺景初,直到前些日子才放棄追殺。哥哥猜猜看,他發現了什麼?”

她稍微一頓,才繼續說,“李瞬在接到我的命令追殺殺掉越星宿的殺手時,在白雲城發現了景初,景初還和殺死星宿的凶手在一起,那個凶手一直在保護他。”

這邊萬峰終於排儘了體內的藥素,表情複雜,“他們怎會在一起?”

“這就不清楚了,畢竟我們連凶手的身份都不清楚,又怎麼會知道他們二者的關係呢?”

“我......是我的問題。”回想到那天白浩展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他竟然真的心軟了,在要殺死景初的那一刻,他下不了手,隻能派人將他關起來。

原本想著關一輩子也能留他一條命,沒想到他竟然逃了。

追殺了半個月沒了蹤跡,還以為景初已經死在了路上。不曾想他竟然到了白雲城,他想去哪?白雲城過後繼續南走,便不在屬於中原國土的領域了。

“李瞬說,他們二人似與白雲城城主雲沫相熟,推測他們還會繼續南下。南邊的江湖勢力比中原簡單得多,能在南詔稱老大的隻有贖生教。”

“你認為景初要去贖生教?”

“自是有可能,中原現在稍微有些名頭的江湖人士誰不聽你作主,繼續待在這遲早要被你抓到,隻有離開了中原武林盟的勢力範圍,他才有可能成功替白家幾十條人命報仇啊。”

萬峰何嘗不知斬草除根的道理,隻是讓他再做一遍選擇,那天白府大廳中,他依然無法刺出這一劍,“我親自南下去找他。”

“你去了便下得了手嗎?我也是看著景初長大的乾姑姑啊,能不清楚你對他的感情嗎?”萬寶淳深知萬峰的性格。

“我認識一位南詔的朋友,昨天晚上我已飛鴿傳書給他了,殺手那邊也還有些人馬沒有離開白雲城。你現在出發吧,我已經叫人備好良馬候在門口了。”

“你早就預料到了?”

“我也不清楚你為什麼要殺白浩展,但你要這麼做,身為你的妹妹我一定會幫助你,無論你要我做什麼。”

萬峰整理了下衣服,不知該對她說什麼,萬寶淳早就猜到自己會來這兒和她對峙,卻還說瑤華清露不過是與男寵的調情之物,縱然此刻百感交集也隻彙成了一句,“等我回來。”

“希望你對景初能像對他父親一樣手起刀落。”

萬寶淳看著哥哥離去的背影,說出了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