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
不能亂丟指甲頭發,
否則老鼠吃了會變成你的樣子,
奪走你的人生和幸福。
這是一個古老的故事。故事的開頭發生在大約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戰國時期。
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是楚國的公子讓,年二十已掌兵數萬。
這年秋,年輕的楚公子率隊從楚國郢都出發,為聯姻出使鄭國。經過數月的跋涉,在同年的第一場落雪裡駛入鄭都的城門。
擠擠攘攘的鄭國人歎道“楚公子美哉!”,鄭國佳人們的絹帕砸的這位公子無還手之力。
鄭武公的兩個女兒在宮城上看楚國使團的熱鬨。
大鄭姬道:“這麼多圍觀閒人,這位楚公子得好看成什麼樣?想來他兄長也差不了,做了夫妻,我倒是不虧!”
小鄭姬佯怒拍她:“就你能說!整天胡說八道!還嫌阿父罰的少了?”
大鄭姬不服:“哪有你厲害!做妹妹的整天管著阿姐!我都未見過楚世子,說說怎麼啦?難道不是阿父要我嫁他?”
又道:“待我嫁了楚世子,想是回不來了。不知阿父還能守得了鄭國幾年安穩。我不在,你可彆太聽話了,他若要你嫁誰,先找你阿兄攔著。”
小鄭姬望那斜陽道:“我們的事你彆管。隻你,往後要好好的,勿像阿母。’‘
大鄭姬輕輕拍她手背,自己卻歎起氣:“嫁的有用就行了。我追著子羽這麼多年,結果呢?這麼一場單相思,夠遭罪的了, 再不要了。”
小鄭姬靠進她懷裡抱住,兩人都不說笑了,靜觀那夕陽落下,瞧那鬨哄哄的隊伍終是從人堆裡擠了出來,朝宮城來。
隔日接風宴後,公子讓來見鄭武公,要換聯姻人選,為自己求娶小鄭姬,被鄭武公當場大怒回絕。
第二日又來,道:“父王阿兄那裡,我來解釋。若小鄭姬嫁我,必補上楚太廟的告迎之禮,在祖宗麵前起誓善待她。隻要鄭國不違背兩國盟約在先,我且在一日,就絕不對鄭不利。”
公子讓見鄭武公猶豫動搖,接連幾日前來糾纏煩擾。
小鄭姬自己來勸鄭武公:“雖原與楚王商定聯姻楚世子與阿姐,但楚國要的隻是我們鄭國王姬,無所謂哪個。況且他們二人現下都不相識,將來牽絆不可知。說起來雖是公子讓無理莽撞,可若您堅決不允,楚王知曉恐會猜忌:您留著我是為了與晉國暗自聯結,好兩頭下注。我們弱小,必須倚靠楚。更何況,楚王雖早早立下世子,卻甚是寵愛公子讓,能交予其兵權。他昨夜才見我,話都不曾說幾句,就如此堅持。他既然敢許諾‘絕不對鄭不利’,您何不傳揚出去,讓世人和楚王都知曉?先前姑姑要我也嫁去晉國,您不同意,但我的婚事倒成了麻煩 。現在看來,這變數是好事,與楚聯姻,我定比阿姐合適。最好您也順便成全了阿姐對那個姓趙的多年癡心,免的姑姑不死心再來,如此算是皆大歡喜 。”
鄭武公感懷:“先前你姑姑那事,我都還沒說什麼,你兄長為你就來找我鬨,讓我難堪,外麵都傳成什麼樣子了。想不到如今倒是你先來勸我。好,好,你比他強!”
不日,傳大鄭姬病重,兩國約定由小鄭姬嫁與楚公子讓,由鄭大夫趙長君陪同送嫁,到楚國完婚。
兩位鄭姬的同母兄長鄭世子發,聽聞急忙來找小鄭姬:‘’阿瓊,你怎麼能這樣?!那我呢,我怎麼辦?‘’
小鄭姬拉開他的手退後道:‘’ 阿兄,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好,總護著我。彆的我做不了,也不能回報,就讓我這樣幫你吧,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 鄭世子激動逼上前握住她肩膀:‘’你上次怎麼答應我的?你怎麼能這樣?那我之前做的算什麼?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去準備,我馬上帶你離開鄭國好不好?這些勞什子人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你不要去顧忌去害怕,是我先前想岔了。你等我- ‘’ 說著轉身就往外衝 。
‘’回來!‘’ 小鄭姬看他發瘋跑開,追出去才見趙長君已經拉住了他。她走過去顧不得旁的,去拉兄長的手:‘’哥哥,鬆開手彆掐了,出血印子了不疼麼?聽話好不好,我們不是都知道的麼,彆讓我擔心,嗯?想想阿母,以後替我照顧好她,還有阿姐,好不好?‘’ 鄭世子抬頭看她,輕輕回握一下她的手鬆開,道:‘’是我無能。‘’
這日,浩浩蕩蕩的兩國隊伍已進入楚國領地,停在驛館,公子讓又來求見小鄭姬。
即便使團每日事多繁雜,趙長君這些時日也記著給小鄭姬帶些絹文竹簡,用來打發馬車枯坐的時辰。這日,又給他撞見公子讓被拒,忍不住勸她道:“事已定,何不接受?”
鄭姬接過書冊不看他:“你覺得我意氣用事?他替兄接親 - 變成自己無媒提親,又與我們一起上路,還要婚前相見。樁樁件件於理不合,惹人非議,倒成了我的不是?況婚後日日可見,何必急於相看兩厭?” 趙長君閉嘴。
又一日,使女來報,鄭姬近兩日未食。趙長君歎氣,細細問了使女後,想起從前鄭世子所言,冒雨去釣了魚,做好送去。
王女見了他手裡的碗碟,趕人道:“多謝關心。” 偏他賴著不動,像是要盯著她吃。
想他不管怎樣總是為自己勞心費力,鄭姬終是坐下吃飯。
沒動兩口,又停下,忍不住黯然道:“其實愛吃魚的是我阿母,不是我。”
“阿父不喜聞魚腥,宮中從來不備。幼時我與姐姐好奇要嘗,隻一口就都撂下,見母親淚流滿麵吃了個乾淨,好不滑稽。”
“她說她每次吃魚就會想起自個兒的阿母從前對她如何如何好。她不聽勸,自越國嫁來,起先恩愛,不過兩年薑夫人入宮後就被冷落。即使後來生了兄長,再不能如前。阿父負心,她卻繼續把自己困住。”
“阿兄不曾告訴你麼?更可笑,三年前薑夫人的妹妹,小薑夫人入宮,阿父知她喜魚,每日叫人呈上。那以後,我們就都不吃了。”
“我實在厭惡食魚。對不住,今日白費了你苦心。”
趙長君見她望來,客氣道:“這魚被端來,你嘗了後能與我敞開心懷,說了話,它也算是沒白死。”
鄭姬氣惱,飛快剜他一眼,又低頭:“子非魚,安知魚之恨。它本自在天地間逍遙,禍從天降,失了性命。”
趙長君在她對麵跪坐下:“我可不管魚怎麼想,這些天你話不說,飯不吃,人不理。我隻知,再如此幾日,你若有個好歹,我定要被王上追究,失了性命。” 抬頭看她反應。
她道:“我又不是折騰旁人為樂,隻是背井離鄉,入了楚後著實難過。”
“你放心,我自個兒求來的,不會做什麼蠢事。隻是匆匆上路,雖然早就該知道了,我的命就是這樣的。就像這魚,若早一刻、遲一刻,都能逃過這一劫,怎麼偏偏就是它了呢?命中注定罷了,他生來就是為了被釣上來的。”
“命呐,” 對麵郎君整理起衣服,慢條斯理地,袖子上到處是水漬。
鄭姬聽他語氣決絕道:“我若信命,此刻便不在此處。也該讓你知曉:為何送嫁的是我?拜你所賜,王上要我娶你阿姐,我不同意,與王上談了條件。所以,去楚非我本願,但既選定了,就隻能接受。如今要想的也隻有一件事,怎麼回鄭。人若信已知天命,是沒法活的,隻白白來世間一場。”
鄭姬仰頭反駁:“你是你,與我不同。小國王姬,我生來為此。”
趙長君見她終於抬起眼直視自己,為他倆的爭論,說出一番宣言似的結論,呼氣時肩膀輕輕聳動,難掩激動難過,可憐可愛。他移開對視,過了會兒,輕聲但鄭重道:“往後,在鄭之外,我必事事以鄭姬你為先。”
她久久望他,末了,垂下眼簾,輕輕回道:“且信你一回。”
他好笑“嗯”了聲,才說起彆的:“先好好吃飯,我去給你做點彆的。”
次日,公子讓來送一筐魚,竟也是親自下河網的。鄭姬點頭,允了見他。
見過禮,楚公子開門見山問:“聽說你這幾日不好,可是因為我?”
鄭姬搖頭:“隻是離鄉傷懷,水土不服。”
他又問:“那有何想吃的,除了魚?”
她搖頭,問:“能放了這筐魚麼?”
公子讓錯愕後點頭:“當然,怎麼樣都行。” 看她神色,小心地再問:“整日馬車顛簸無趣,想不想出去走走?我陪你。”
初春荒涼。兩人沿河慢走,看看光禿禿的樹杈,看看水波,曬曬太陽,也還愜意。
公子讓側頭低身與她說話:“我字仲寧,待你熟悉了我,若你願意,可喚我。”
他一腔赤忱,又始終溫柔耐心,鄭姬隻得點頭,忽聽得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回頭見趙長君停在幾十步外看她,眼神詢問。她搖頭示意無事,又擺擺手讓他回去。趙長君意會,朝她點點頭笑,又向公子讓作一揖後,轉身離開。
公子讓見鄭姬始終望那鄭大夫的背影,道:“我聽人說他一路為你尋書簡。若是路上無聊,整日讀些板正的,倒難得趣。我這裡有個小丫頭,不知從哪兒聽來的一肚子稀奇故事,精怪野史都有,可要讓她陪你?”
鄭姬客氣道:“嗯,多謝你費心,過兩日罷。我有些冷,先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