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1 / 1)

逢春 祈春序 3764 字 2個月前

“哦,你說這個啊,我摸出來的。”

“你……你……你……!”

“我們都是女子,你不虧的昂。”

宋斯言仰麵靠在牆上,臉上緩緩顯露出一個苦笑,娓娓道來。

“父皇登基,改年號為定安。我阿娘是他的結發之妻,伴他不離不棄,本該封後。可父皇非要扶那王氏女為後,籠絡琅琊王氏,而我阿娘被貶為妾幽禁行宮,終身不得出。”

“阿娘的父兄皆戰死,族中隻剩一些婦孺孩童,父皇欺她母族無人,無人能為她撐腰,肆意至極。我阿娘被貶行宮的第三月診出有孕,她腹中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隻能是男孩。”

“隻有新帝的長子,才會有人在乎,她方能搏一搏。一生被困在四四方方的行宮裡,簡直令人窒息。”

宋斯言始終語調平緩敘述著。

“宋斯年愚蠢好色,難當大任。”她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奈。

“而我,自幼聰慧,連世家大儒都對我寄予厚望,紛紛站隊。謀略兵法,君子六藝,凡是男子該學的,我一樣都沒落下。”

“可到頭來呢?所有明麵上的人際交往,都要我去。我在外麵拚死拚活,宋斯年卻隻需坐享其成。”她聲音微微顫抖,語氣間滿是自嘲。

“我本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就能得到我阿娘對我的認可,我不想再躲在暗處做他人的替身。”

“可在她的眼中,我不過是宋斯年的陪襯,是為他鋪路的石子。”

“隻因我是個女子,無法坐到那個位置上。這……公平嗎?”

沈枝意久久怔愣不已,扯了扯嘴角。

“的確不公平。”

“你走吧,不然太子府就亂套了,今日之事我會守口如瓶的。”

“多謝。”

*

定安二十二年,不覺間,夜已深,夜雨悄無聲息的下起來。

“主上,我們的人在北地發現了那人的蹤跡。”

“你說什麼!他竟然沒死!”

沈恪雙眸半闔,臉上蒙著一層寒霜。

他慢慢轉動著指間的血玉扳指,意味深長道。

“既然倒了,就彆妄圖再起。”

“是。”

幸好,當年留了一手,他應該會很在乎那個孩子吧。

“來人。”沈恪低喝一聲,聲音仿若裹挾著千年寒霜,門外的小廝忙不迭地推門而入,連頭都不敢抬。

“去,把玉夫人帶來。”小廝領命匆匆而去。

沈恪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心中已然盤算好一條毒計。

天色漸暗,燈籠一盞盞亮起,昏黃的光暈在微風中晃蕩,似是隨時都會熄滅。

不多時,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兩名侍衛半拖半拽地將一個形容枯槁的女子帶進書房。

這女子正是玉心柔。

“你……還記得蕭凜吧?”沈恪站起身,緩緩踱步到女子麵前,聲音刻意放柔,卻無端讓人脊背生寒。

玉心柔聽到“蕭凜”二字,原本空洞的眼眸瞬間有了焦距。

她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沈恪,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吼。

很多年,沒人提起他了……

沈恪卻仿若未覺,繼續輕聲道:“他還活著。”

玉心柔聞言,身子劇烈顫抖起來,眼中滿是恐懼與驚喜交織的複雜神色。

他想乾什麼。

“你的孩子,如今正頂著我相府嫡女的身份,在這府中安然度日。”

沈恪嘴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而我的親生女兒,卻隻做了個庶女。”

“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女兒,如今可是有個大好前程。當今聖上,為籠絡大臣,正廣選秀女。”沈恪踱步到窗前,手指輕輕敲打著窗框,“我打算送她入宮為妃。”

她聞言,驚恐地瞪大雙眼,想要開口反駁,卻發現喉嚨乾澀,發不出半點聲音。

“陛下雖年事已高,可對美人的喜愛卻絲毫不減。”沈恪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卻透著一股讓人膽寒的寒意,“這些年,死在陛下床上的女人可不少。她長得很像你,想必,這對她來說,是無上的榮耀。”

玉心柔拚命搖頭,淚水奪眶而出。

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侍衛強行按住。

“你……你不能這樣做,她不是你的女兒,她是無辜的。”玉心柔終於擠出幾個字,聲音顫抖,滿是哀求。

“無辜?在這世上,哪有什麼無辜之人。她不是我的女兒有誰知道呢?”

沈恪轉過身,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玉娘,我這也是為了相府,這選秀之事可推脫不得。去的人隻能是相府嫡女,你懂嗎?”

相府嫡女嗎?

是不是不再是相府的孩子昭昭就不用入宮了……

幾日後,丞相府大擺筵席,宴請朝中權貴。

眾人推杯換盞間,氣氛正酣。

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長空,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瘋瘋癲癲的女子闖了進來。

“相爺,我們沒攔住玉夫人,請相爺降罪。”

“這是怎麼回事?”席間有人出聲問道。

沈恪故作愧疚,卻又難掩得逞之色,起身道:“這是我府中的妾室玉娘,不知怎的今日竟闖進了宴席,擾了各位雅興,實在抱歉。”

那女子卻像是沒聽到沈恪的話,指著坐在首位的沈恪,聲嘶力竭地喊道:“昭昭她不是許氏的女兒,是我的孩子!你不能送個假的進宮選秀!”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沈恪,眼中俱是震驚。

沈恪看著這混亂的場麵,嘴角微微上揚。

一切,都如他所料。

“諸位,沈某還有些家事,就不留各位了。”

“沈相言重,此番叨擾多時,我等就先告辭。”

眾人紛紛離開。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相府內卻燈火通明。

許氏帶著長子沈斯年,還有幾個粗使婆子氣勢洶洶衝到沈枝意的瓊華閣裡。

“你占了宛宛的位置,你母親就是個賤人,她怎麼敢偷換我的孩子,她怎麼敢的啊!”

“憑什麼你在這裡享福,而我的宛宛替你吃了十八年的苦!”

許氏眼底驟然迸發出惡狠狠的光芒。

“來人!把她從瓊華閣中趕出去,送到老夫人麵前。”

三四個粗使婆子上前死死地摁住沈枝意的胳膊,使她無法動彈。

沈枝意身軀微微顫動,目光中流露出的是難以掩飾的驚恐與不安。

“兄長,母親在說什麼啊?昭昭怎麼聽不懂,兄長,兄長,你說句話啊!”

沈枝意雙臂被掐的生疼,眼淚不由自主滑落,嗓音也哽咽了。

“你們放開我!”

沈枝意從未見過阿娘如此神色。

她不明白為什麼疼愛她的阿娘一夜之間像是變了個人,恨不得狠狠地折磨她來解恨……

為什麼愛護她的兄長變得沉默不語,連一眼都不肯看她……

“枝意小姐,請吧,莫要讓老奴為難。”

深夜,愈發死寂。

沈府那位曆經歲月沉浮、手段狠辣的老夫人。

在聽聞此事後,身著一身暗沉的錦衣,拄著檀木拐杖,步伐急促卻不失威嚴地趕來。

沈老夫人正襟危坐在高堂之上,花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神情肅穆莊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恪上前一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敘述了一番。沈老夫人聽完,臉色愈發陰沉,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玉氏你可知罪!簡直膽大包天敢混淆相府的子嗣!”

沈枝意一愣,下意識後退一步。

什麼意思?

她不是沈家的孩子!?

“你們沈家人都如此蠢笨,哈哈哈哈哈,都被我耍得團團轉,真是可笑。”

玉氏輕蔑地拍打著沈恪的臉,眼底凝著壓抑的恨意。

“快來人,將這個瘋女人從相爺身上拉開!”許氏猛地站起來。

“都給我退下。”

沈恪看著四周圍過來丫鬟婆子,低聲嗬斥道。

“昭昭,來扶著你母親些。”

沈枝意聽到沈恪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許氏厭惡她,為何還讓她去……

哦,原來他口中的母親指的是玉氏。

她不吭聲,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沈枝意來到玉氏身邊,聽到她輕哼一聲,沒再言語。

“玉氏混淆相府子嗣亂棍打死,她的女兒送出府去自生自滅,宛宛入族譜,是我們沈家的嫡小姐。”

沈老夫人的一句話定奪了玉氏和她的命運。

沈枝意臉色煞白。

“宛宛,你受苦了。”老夫人一臉慈祥地看著沈宛宛。

“祖母,宛宛不苦,有您這樣為宛宛出氣的祖母是宛宛的福分。”沈宛宛咬著下唇,淚光盈盈道。

沈枝意朝玉氏看去,隻見她臉上揚起一抹解脫的笑意。

“母親三思,玉娘就算有錯也不至死,她的錯兒子願一力承擔。不如將玉娘和昭昭送去莊子上,任她們自生自滅可好。”

“母親良善,請您三思寬恕玉娘!”

他得把兩個重要的籌碼緊緊地握在手中。

“先把那個孽種給我押到祠堂去!”沈老夫人怒聲下令。

很快,沈枝意便被幾名侍衛強行押解著,朝著祠堂走去。

她被用力地推倒在地,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疼意瞬間從腿部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