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曆久銘心 哈臘茜禾 4462 字 2個月前

侍衛對滿春院翻天找地,裴念慈坐在大廳中央,田推官站在身後。

滿春院的小廝,姑娘,婢女等全部站在裴念慈對麵圍成一團,昨日負責海棠閣菜肴的廚子跪在中間。

裴念慈麵無表情的掃視全場,問道:“孫廚為何要將柿子羹和螃蟹這兩種相克的食物安排在一起?”

廚子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哆嗦道:“大人,小人真不知啊!本來是沒有柿子羹的,但是老鴇突然傳人命我準備。”

“誰?”

“蘭香!”

一位長相秀麗的女子站了出來,惶恐道:“裴小姐,賤妾不知!當日媽媽遞給我一張紙條,命令我交給孫廚,賤妾不敢偷看。”

廚子麵色僵硬的回憶道:“那天蘭香將紙遞給我,我看完後便放在灶台上了。”

“媽媽叫你準備柿子羹。”蘭香將字條遞給孫廚。

孫廚看了蘭香幾眼。

“媽媽何必用專用的字條。”

道:“怕你不信罷了。”

“沒得辦法啊,沒有侍從相伴,媽媽也怕你誆騙我,偷偷將食物送給你那些受罰的姐妹啊。”

廚子攬著蘭香的腰肢道:“讓我香一下,不然關在柴房的新姐妹可今日可沒有飯吃。”

蘭香雙手用力的回抱著他,衣袖無意將紙甩到地下,廚子腳一轉,紙條竟然飛到火坑裡。

蘭香神色慌張,怯怯道:“這可怎麼辦啊。”

“無事。”

“蘭香是否確有此事。”

“回小姐,全是胡編亂造,賤妾將信條交給他後便離開了,也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麼。”

“媽媽的信條上有特製墨水,兩日內洗不掉的,小姐大可檢驗賤妾雙手。”

裴念慈站起身來,翻動蘭香的雙手,確實沒有墨跡,田推官舉起廚子沾染墨跡的手指。

廚子癱坐在地,百口莫辯。田推官派人將廚子帶下去,押入牢房。

裴念慈疑惑著看著蘭香:廚子沒理由謀害老鴇,這招數很完美。

裴念慈看著躺在美人榻上的翡翠問道:“翡翠姑娘,當時門反鎖著,可聽到房間內還有聲音。”

“小姐,小女子不知。”翡翠全身顫抖,似乎心有餘悸的樣子,戰戰兢兢地說,“當時聞到血腥味,便匆忙跑走了。”

裴念慈站起來,走到翡翠姑娘麵前。

“翡翠姑娘,聽過你昨日情急下不小心從三樓樓梯摔了下來,腿崴傷了。”裴念慈盯著翡翠的眼睛。“驚呼了兩聲。”

翡翠眼眶微紅,聲音嬌弱道:“裴小姐,小女子怎敢欺瞞。”

滿春院的女子們起哄道:“翡翠姐姐強忍疼痛去叫人,真是讓人敬佩。”

裴念慈有絲懷疑她受傷的真假,問道“不知姑娘傷勢如何了?”

翡翠語氣充滿了傷感,目光卻十分堅定道:“裴小姐的懷疑比它更痛。”突然掀起自己的衣裙,露出雪白的腳踝。

裴念慈急忙奪下衣裙,遮住腳踝。

翡翠本來是沒有感覺的,此時卻內心沸騰,瞳孔微顫,腳腕泛起陣陣疼痛,疼的冒出一層薄汗。

溫柔道:“多謝裴姑娘體恤。”

裴念慈那一眼之下,看見雪白腳踝上的淤青如墨漬般暈開,青紫色的淤血在皮下蔓延,皮膚緊繃著。

“不必。”裴念慈並不相信尖叫一切怎麼巧,但是翡翠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翡翠姑娘,你們破門時,可進入裡麵查看,可看見有人逃走?”

“小女子們都膽子狹小,隻有小廝敢進去查看。”

兩個小廝上前而來:“大人,小人進去搜查時,同伴在屋外把守,無人逃走,此後我兩便去官府報案了,姑娘們在門口守著。”

當時破門不僅有女子還有小廝,不存在徇私的情況。房間門窗密閉,凶手一定還在屋中,可為何無人發現。

裴念慈命人將她引到老鴇的房間。

四樓的落英閣,外屋空曠,牆上掛著名貴字畫,角落擺著一人高的花瓶,屋內清新的花香與屋外的熏香截然不同,裡屋三麵都以層層精美的紗簾遮蔽,三麵都擺放著檀木桌椅,分明就是議事之地。

“老鴇近日在乾什麼?”

“回大人,媽媽最近都忙於與宮中官員商議要事。”

“這滿春院誰負責與牙子對接?”

“是馬總管。”

裴念慈心中疑惑:那老鴇怎會隨意與普通牙子一起吃飯,而無其他人?

裴念慈命人搜刮房間,侍衛們翻箱倒櫃。

這房間倒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找到。

倒是桌上的香爐引起了裴念慈的注意,滿屋花香,何必還要放香爐呢?

裴念慈打開蓋子,裡麵是燒儘的灰燼,有殘留的碎紙。

內容已然燒儘,一點內容也沒有,倒是這碎紙一看便做工精細。

“這紙是老鴇的密條嗎?”

“不是。”

“派人去調查這紙的商戶。”裴念慈回頭對著侍從吩咐到。

查到商戶便可以查到買家,此案定然還有達官顯貴參加。

十月的初雪悄然飄落在劉家村破舊的草屋上,整個村落寂靜無聲,隻有少數人家煙囪中冒出縷縷青煙。

侍衛來報,有一位瘦弱少年進入大娘家了。裴念慈沿著熟悉的道路快步走到大娘的庭院中。

庭院空無一人,擺在架子上的乾草早已被初雪籠罩。裴念慈敲門,開門的是一位與大娘五分像的少年,少年雙眼紅腫,神情恍惚,動作緩慢的引她進去。

少年是大娘的小兒子,名喚劉思齊。

裴念慈剛進屋,睫毛上的白雪迅速化為水珠,濕噠噠的掛在睫毛上。

大娘明明家境貧寒,可如今屋內炭火卻較為熱烈,劉思齊也著一身蒼色的嶄新的暖袍。

“感謝裴小姐拜訪,家境苦寒隻能將母親草草下葬了,前幾日我帶著母親在位郎中家治病,結果母親還是沒有挺過來,如今處理完母親的後事才回家。”少年麵目憔悴,略帶哭腔。

裴念慈雖然一直覺得那位老婦人就是大娘,內心早就受到無數折磨,可今日得到肯定,才知還能更痛,應當是失去了一位在失去的記憶中十分重要的人。

“公子也注重自己的身體,切莫悲傷過度,惡人終將食惡果的。”

“多謝裴小姐關心。”

裴念慈沉默良久,驚覺此屋是如此怪誕。

屋中炭火充盈,劉思齊衣服嶄新,完全看不出家境貧困。

“公子這衣袍看起來做工精巧,是大娘最後給你製的吧,真是良苦用心啊。”裴念慈旁敲側擊道。

“不,這衣袍不知是那位好心人贈送的。”

“不知如此善人是誰?”

“是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托人將送衣服給我。”

今日天剛亮,劉四齊邁著飄忽的步伐往家趕去,在遠處便看見一個包裹放在庭院門口。打開裡麵有一張字條,字條下是嶄新的衣服和一些銀票。

字條上隻有一個字:贈。

這突如其來的善意真是離奇。

劉四齊坦言,家中共有四個孩子。大姐劉思梓出落的亭亭玉立家境貧寒時自願賣給牙子送去大富人家做個貼身婢女,不成想那牙子背信棄義偷偷賣去了青樓,那牙子便是如今的馬總管。

二子和三子不孝,早已分家不歸,父親死後叔伯關係變得淺薄。

裴念慈聽劉四齊的語氣不似撒謊,那是何人躲在暗處嗬護你呢?

“不知可否讓我去祭拜一下大娘?”

“當然。”

天地間蒙上了淺淺的雪白,路旁的枯樹為雪花留了落腳地。

少年與裴念慈艱難地跋涉在彎曲陡峭的小道上,天地間仿若隻有簌簌的腳步聲。

少年將裴念慈帶到一處小山丘,小山丘處有兩座孤零零的土墳。一座墓碑上寫著慈母馬欣之墓,另一座倒是無名墓。

少年砰然跪下,跪在早已凹陷的土坑上,叩首哭泣:“娘,孩兒不孝,不僅阿姐羊入虎穴,屍骨無存,也護不住你。”

站起來跪在右邊的無名墳墓前:“奚大哥,您是我家的恩人,今世我無以為報,下輩子願意為你做牛做馬。”

裴念慈看著少年堅定的眼神,倍感悲傷,人生唯有一次,你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裴念慈望著墓碑跪下,語氣堅決道:“馬大娘,惡人終將付出代價的。”

其實裴念慈想著大娘那張臉總是充滿悲哀和歉意。明明才相見一麵,卻仿若故人重逢。

她明白這是她斬不斷的前塵。師父無數次教導斷絕前塵,恪守規則。可裴念慈卻覺得,若人生唯有此世,為何不活得自由點呢?

裴念慈望著那無名墓碑,問道:“不知另一位逝者是誰?”

“奚羽綸大哥。”少年撓撓頭道:“慚愧,草民不認字,不知道奚大哥的名字怎麼書寫。”

“大哥是一位外鄉人,來京都是為了尋找某位大人。”

少年哽咽道:“帶娘去京都尋找阿姐,身受重傷,慘死在衙門前。”

奚羽綸是位書生,一月半前江州突發瘟疫,民不聊生,那時遇見一位貴人,特來來京都尋找,半路被人劫糧,得到了大娘的相助。

那日馬府內,喧鬨無比。

“馬剛!我女兒到底在哪去了?”大娘咆哮著,雙手緊緊拽著馬剛的衣袍。

馬剛惡狠狠道:“還不把這瘋子趕出去。”

兩三個健壯的小廝上前,猛拽馬大娘的手,想將她拖出去。

奚羽綸和劉思齊上前拉開小廝的手。

“放開,你們想動手嗎?”奚羽綸怒吼道。

“這位小哥可彆蠻不講理,是她先胡攪蠻纏的。”

馬大娘道:“馬剛,當年你答應將我女兒賣到大富人家當婢女,你卻將那些標致的女子通通送入青樓換取你的榮華富貴。”

“大娘,你可彆亂說,咱們都是同村人,怎麼會誆騙你呢。切莫壞了我的名聲。”

“那你告訴我她在哪裡去了?”

“陳年舊事,我也忘了?”

馬大娘砰然跪地,祈求道:“馬大人,草民隻求您告訴我她在何處,我隻想見一見她。”

“劉氏,莫再胡攪蠻纏。”

馬大娘再也顧不得任何體麵了,上去就直接抓咬馬剛的臉。

“我殺了你!”

五六個的小廝拉開大娘,奚羽綸和劉思齊護著大娘,扛著迎麵而來的棒槌。

少不敵眾後三人被丟棄在大門口。

馬大娘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下,虛弱地望著鮮血淋淋的奚羽綸。

“奚公子,真是對不住你。”

“大娘說得哪裡話,若當初沒有你的救助,我早死了。”

“思齊,快把大娘帶去醫館治療。”

說得血手伸入自己懷中,取出一帶輕飄飄的錢袋子,遞給劉四齊。

“這是我唯剩的錢財了。”

奚羽綸說完便轉身一瘸一闋的離開。

劉四齊雙手顫抖道:“奚大哥,你要去哪裡?”

“我去問問青樓是否有你阿姐。”葉羽綸艱難地往前挪動著。

“奚大哥京都青樓如此多,我們先治病吧。”

“沒事,我可以邊找醫館邊找你阿姐,快帶馬大娘去找醫館吧。”

奚羽綸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