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夢境中,姚宜涵仿佛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呼喚:“孩子……好孩子……快來、快來找我……”
姚宜涵似乎受到這倍感親切的聲音的蠱惑,情不自禁地敬重道:“前輩,您是誰?要我到何處找您?”
“快來找我……期待我們能儘快相見……”夢中的聲音逐漸拉遠。
“前輩?”姚宜涵忙不迭地追著這遠去的聲音,轉眼間,夢境就轉到一個寒雪覆蓋的絕壁山峰前。
姚宜涵詫異道:“前輩,你在哪兒?”
沒有聲音回答。
“我要在哪兒去找你?”叫喚間,姚宜涵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石壁上方上有一條狹長的豎裂縫。
為了目睹這位徘徊在她夢中已久的“廬山真麵目”,姚宜涵毫不猶豫地攀上石壁,湊在那裂口般的石峰前,向裡麵探去……
昏暗的石壁內什麼都看不清,卻聽到了不少鐵鏈叮當的響動。
姚宜涵正準備打開靈眼,仔細瞧瞧這昏暗裡的一片有什麼?沒想到,一陣兒突如其來的鐵鏈響聲,緊接著,她眼前被一道巨大的身影一閃……她頓時驚嚇得要向後退……
等到她後腳踩空,她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不平衡的身軀在崖壁上拚命掙紮著,似乎也難以避免即將從崖壁上仰倒摔落!
幸好在夢境中,她依然能用靈力召喚出佩劍,順利用禦劍接住了她摔落的身體,逃過一劫。
再次來到裂縫口時,姚宜涵眼前就覆蓋了一層淡藍色的靈力透層,卻正好對上了石壁內一個近在咫尺、大如燈籠的金色瞳孔……
“……”
姚宜涵就這樣被驚醒了,呼吸頻率短促而粗重。她揉著昏沉的額頭,心道:怎麼又是這個夢?
姚宜涵是荊州城刺史姚宗睿的千金。六年前的重陽,家主姚宗睿率家人們前去登山祈福。沒想到會遇到在城郊山中作祟的蛇妖。
姚府護衛難敵妖蛇,死傷慘重。毫無還手之力的姚府主仆與其他百姓都被迫困於山上,性命難保……
年幼的姚宜涵為了保護母親,在山上第一次爆發出浩瀚的水靈力……也因此,路過的淵湛(門派)禦劍長老才會迅速來探,順勢救下這些幸存的荊州城百姓。
但是很不幸,姚宜涵的母親為了保護年幼的弟弟,被蛇妖咬傷,命不久矣。
經曆此遭,姚宜涵也開始對蛇狀東西最為敏感。這也是為什麼,即使在夢中,她還是會被類蛇的身影嚇到。
姚宜涵是抱著除妖報仇的信念,在禦劍長老的強烈推薦下,成為淵湛六年前那一屆的外招弟子。
就在這時,姚宜涵的丫鬟碧枝形色慌張地趕來,道:“大姑娘,不好了。斌少爺剛剛聽說老爺將武舉名額給了那位的……不對……給了舅爺。斌少爺正要去找老爺鬨呢!小的們,都拉不動……”
碧枝所提的“那位”正是姚府此時的當家主母、姚宜涵的繼嫡母——柳慧兒。她自從三年前為老爺生了個兒子,就存了排擠姚宜斌的念頭。因此,姚宜涵不喜她。私下裡,她的貼身丫鬟也用“那位”代指她。
“這一大早的鬨什麼啊……”姚宜涵雖然這麼抱怨著,但卻還是心疼弟弟,忙不迭地就起身整理自己,對碧枝道:“你……你讓他先來見我!”她可不允許自家弟弟被那位又扣上什麼子虛烏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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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的清晨,天還未大亮,姚家姐弟倆就在院中的冰涼石桌前對坐。他們身後的丫鬟小廝們都沉默不語,隻是貼心地為主子們舉著搖曳的燭火、送上暖手的熱湯,卻驅趕不了這來意不善的陣陣寒風……
姚宜涵看著姚宜斌一副有氣無處發的委屈模樣,終於打破沉默道:“說吧,這一大早的,那位又怎麼你了?”
“不是姐姐你要我向你看齊——早起晨練的嗎?這些年,我可是堅持天天如此。沒想到,那位今天就特意安排了個小廝,向我彙報爹爹的一些安排……”
“那你就這麼直接去找她算賬?你昏頭了嗎?”姚宜涵頭疼道,“你這不是直接給她送把柄嗎?惹父親不快,到頭來,吃大虧的還是你!”
“反正我現在也沒法去參加武舉了。我不在乎!”
“你……”姚宜涵無語片刻,轉言道,“你倒是先說說,你怎麼突然想去參加武舉了?”
“這事本來就是父親向我先提的——大概是看到了我這些年堅持不懈的努力吧!”看到姐姐懷疑的眼神,姚宜斌置氣道,“不信,你看……”說著,姚宜斌就隨手拔出木劍,在空曠的院落中比劃起來……
姚宜涵目不轉睛地審視著,在心底點評道:下盤穩、力道足、看似有模有樣……
於是,她用靈力操控起另一把木劍,隔空與他對戰起來——
姚宜斌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是已成為“仙師”的姐姐的對手。有個能兜底的姐姐,他出手自然無需顧慮什麼——橫劈豎砍、快意恩仇、好不快活。
直到,姚宜斌手中木劍被飛天木劍一劍斬斷,這酣暢淋漓的比武這才正式結束。
姚宜斌不禁再次感歎道:“有靈力,修煉就是厲害。”
這時已然天光大亮了,機靈的丫鬟及時為饑腸轆轆的主子們擺好了早食。
姚宜涵安然坐在石椅上,沒打算繼續有關靈力的話題。她拿起碧枝剛送來的點心,咬上一口後,順勢轉移焦點,點評道:“很不錯。以你現在的身手,的確可以通過參加武舉,好好曆練一番。”
“我就是說嘛。可父親讓我期盼這麼久的武舉……我甚至為它設定了目標,沒想到……”父親卻在自己最期待的時候,收回了給自己的提名。
但人往往在劇烈運動過後,頭腦就會冷靜不少。姚宜斌就是如此。他心道:現在不服氣又能怎樣?此時,不如多向姐姐打聽一些消息。
於是,他按下心底的不快,問道:“姐姐,你可聽說過監靈司?”
“聽說過,朝廷幾年前設立的新部門。”姚宜涵說著忍不住發笑,道,“說來好笑,這個部門是朝廷為了抗妖而設的,但它沒有一次行動能由他們獨立完成的。不是就近求助附近的修仙世家,或是直接通知我們淵湛?現下幾乎已經聽不到它的消息了。”
“啊……這麼慘?”姚宜斌顯然受到了打擊,卻還是極力爭取道:“我聽說,監靈司在研製用靈石驅動的靈器,可用來防禦和殺妖……”
“千萬不要寄希望於那些靈器。”姚宜涵當即語重心長道,“先不說,天然靈石本就難以發覺與開采,而修士自行凝結的靈石,儲靈量又不占優勢。而你們凡人所期待的靈器,就是個耗靈廢品。浪費靈石的靈力不說,攻擊和防禦……唉……我倒是覺得,不聽勸的使用者反而會更危險也說不定。”說著,姚宜涵事不關己地又咬了一口點心。
“啊……這麼雞肋嗎?”姚宜斌看似很是失望。
“可不是嗎!所以呀,我覺得朝廷也不要瞎折騰了,就這麼繼續依仗我們淵湛不是挺好的嗎?”姚宜涵痛快地說完,發現沒有回應,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不對勁。她猛然抬頭,果然看到姚宜斌一副被踩到痛處了的苦瓜臉。
姚宜涵內心頓時警覺起來,試探性地問道:“你是想……通過武舉加入監靈司?”
姚宜斌看著姚宜涵審視的眼神,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
或許是因為嫡親母親是被妖怪害死的原因,又或者是也因為自家姐姐被荊州百姓口口相傳的不凡能力與經曆太過耀眼,姚宜斌一直對降妖除魔這條道路充滿了向往。
可是姚宜斌體內並沒有靈脈!
在這個世間,沒有靈脈的人要想除妖,往往是事倍功半,還不一定能成功。這也是為什麼朝廷一手扶持的監靈司,這麼多年來依然沒有什麼建樹的最根本原因。
因此,姚宜涵並不讚成弟弟走上這條充滿危險與艱難之路。
大壇王朝,上到帝王貴胄,下到商販走卒,大都是沒有靈力的凡人。傳說,上古時期,為了驅除世間魔族,部分人族與獸族曾得到神界相助,生成靈脈,即可修行五行之法。
這本是神明的恩賜,然而,千年後的如今——魔族早已因為千年前的驅逐和封印而在世間銷聲匿跡,然而,逐漸興起並開始肆意殺戮百姓的妖族,對人族王朝的衝突與威脅卻與日俱增——已到達百姓談之色變的程度。
但此時,能與凶悍妖族抗衡的,唯有擁有靈脈的修仙人族。他們大多存在於以血脈相傳的家族或靈力門派中;但也有極少的可能性,凡人父母會生出個彆擁有靈脈的孩子的情況。目前看來,姚宜涵就是這樣極少的存在。
姚宜涵雖然有幸參加並通過了傳說中修仙門派的選拔,成為淵湛(門派)的外招弟子。然而,淵湛並不是凡人眼中的天堂。
與來自不同靈力世家的修行子弟相比,外招弟子處在天然弱勢的地位。即使外招弟子們提前通過了精心研製的課程的學習與考驗,在同一間教室內,他們被修仙的世家弟子們歧視與打壓也是司空見慣。這是每個外招弟子在淵湛修煉學習中,無法逃避的過程。
所以,姚宜涵不管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有多麼風光,但她吃得苦一點兒也不比其他普通人少,隻是她從不向家人傾述。
後發的外招弟子們的成材之路已是如此艱難,更何況沒有靈脈的凡人?
這麼說來,“那位”這次搶占武舉名額,也算是歪打正著的好事了。姚宜涵托著沉重的額頭,不由地暗自慶幸。她望著身旁低頭不語的弟弟,又情不自禁地長歎一聲:她究竟如何才能打消她這弟弟不合時宜的事業規劃呢?
“既然這次武舉提名我們無望,”姚宜涵嘗試著轉圜道,“我倒是可以替你向父親討些其他好處。”
姚宜斌頓時雙眼一亮:“什麼好處?”
姚宜涵微笑道:“走,我們這就去找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