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時(1 / 1)

星塵歎 月間青禾 5543 字 2個月前

大齊盛景年間,江寧城的春日,繁花似錦,暖風微拂,柳府的庭院中亦是一片盎然生機。池邊垂柳依依,桃花灼灼,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宛如一場夢幻的花雨。柳念慈,這位柳府最年幼的小姐,正端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手中執著一本詩集,輕吟淺誦,眉眼間滿是純真與溫婉。她身著一襲淡粉色的羅裙,裙擺繡著精致的海棠花,烏黑的長發鬆鬆挽起,斜插著一支碧玉簪,愈發襯得她肌膚勝雪,楚楚動人。

打從出生起,柳念慈便被視作柳府的掌上明珠。父親柳大人,身為江寧知府,為官清正,在朝中頗有聲望;母親柳夫人,出身名門,溫婉賢淑,將家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姐姐們亦是個個才貌雙全,對念慈關懷備至,在她的記憶裡,柳府的日子滿是溫馨與歡樂,父母的疼愛、姐姐們的嗬護,是她成長路上最堅實的依靠。

然而,命運的轉折往往在不經意間悄然降臨。這日午後,陽光透過層層枝葉,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柳念慈正沉浸在詩的世界裡,忽聽得一陣輕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抬起頭,隻見母親身著一襲煙霞色的錦緞褙子,下著月白色的百褶裙,發髻上的紅寶石簪子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正款步向她走來。

“念慈,我的兒,又在這兒讀書呢。”柳夫人笑意盈盈,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裡的微風,她走到念慈身邊,輕輕坐在石凳上,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念慈的發絲,眼中卻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柳念慈放下手中的詩集,微微欠身,甜甜一笑:“母親,您怎麼來了?”

柳夫人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落在念慈手腕上那對精巧絕倫的金銀鐲子上。這對鐲子,是念慈出生時便佩戴在手上的,據說是柳家祖上流傳下來的稀世珍寶,不僅材質珍貴,工藝更是巧奪天工,每一處花紋都蘊含著獨特的寓意,承載著家族的榮耀與希望。柳夫人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貪婪,不過轉瞬即逝,她拉過念慈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念慈啊,你如今也漸漸長大了,有些事,母親也該與你說了。咱們柳家雖表麵風光無限,可這背後的艱辛,又有誰知?你父親在官場上的爭鬥愈發激烈,為了保住這烏紗帽,不知花費了多少銀錢打點關係。如今,家中的銀庫早已入不敷出,若是再不想辦法,恐怕這柳府的基業,都要毀於一旦了。”

柳念慈聞言,眼中滿是震驚與疑惑,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腕上的鐲子,不解地問道:“母親,這……這怎麼會如此?念慈一直以為咱們家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從未想過會有這般難處。可這與女兒的鐲子又有何乾係?”

柳夫人拍了拍念慈的手,目光中帶著一絲懇切:“我的兒,母親也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會與你提起此事。你這對鐲子,乃是稀世珍寶,若是拿去典當,換得的銀錢足夠咱們家度過這難關。待日後家中情況好轉,再將它贖回來便是。你素來乖巧懂事,定能體諒父母的苦心,為這柳家出一份力,對不對?”

柳念慈心中一緊,那對鐲子陪伴了她十幾個春秋,早已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一道紋路、每一處光澤,都承載著她童年的美好回憶。她眼眶微紅,淚水在眼中打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母親,這鐲子對女兒意義非凡,是女兒從小到大的陪伴,真的不能用彆的辦法嗎?”

柳夫人的臉色微微一沉,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念慈,你怎麼如此不懂事!你父親為了這柳家,日夜操勞,殫精“竭慮,如今家中有難,你卻隻想著自己的私情。你可曾想過,若是柳家敗落,咱們一家老小又該何去何從?你平日裡口口聲聲說孝順父母,如今正是你儘孝的時候,卻這般推脫,叫為娘如何寒心!”

柳念慈望著母親那嚴厲的麵容,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湧來,她咬著嘴唇,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甲幾乎嵌入掌心。就在這時,父親柳大人邁著沉穩的步伐從正廳走了出來。他身著一襲玄色的官袍,頭戴烏紗帽,神色凝重,不怒自威。

“念慈,你母親所言句句屬實,如今柳家正麵臨生死存亡之際,你身為柳家的女兒,理應為家族分憂。這鐲子雖是珍貴之物,但與家族的興衰相比,又算得了什麼?你若執意不肯,便是不孝!”柳大人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敲在念慈的心上。

柳念慈看著父親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顫抖著雙手,緩緩摘下那對金銀鐲子,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鐲子上,濺起晶瑩的水花。她將鐲子遞到母親麵前,聲音哽咽:“母親,女兒……女兒願意為柳家分憂。”

柳夫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接過鐲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我的兒,你終究是懂事的。等家中渡過難關,母親定會好好補償你。”

這時,幾位姐姐也從回廊中走了出來。大姐柳婉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念慈,你總算是想明白了,這才是咱們柳家的好女兒。”二姐柳婉清則假意上前,輕輕拍了拍念慈的肩膀:“妹妹,莫要傷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柳念慈看著姐姐們虛偽的麵容,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悲哀。她這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那些她視作珍寶的親情,不過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曾經的疼愛與關懷,都不過是為了這對金銀鐲子。她強忍著淚水,轉身朝著自己的閨房走去。陽光依舊明媚,可她的世界卻仿佛瞬間失去了色彩,變得灰暗無光。

江寧城的夜,靜謐得有些詭異,月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在斑駁的城牆上,泛著清冷的光。柳念慈拖著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登上了城門樓頂。她的眼神空洞而絕望,腦海中不斷閃回著白天家中發生的那一幕幕:父母為了金銀鐲子,那冷漠而貪婪的眼神;姐姐們在一旁幸災樂禍、虛情假意的嘴臉。曾經溫暖的家,如今卻成了她的噩夢之源。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如此對我……”柳念慈站在樓頂邊緣,望著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聲音顫抖,帶著無儘的悲愴與不甘,對著夜空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柳念慈警覺地轉過身,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一個黑影正緩緩朝她靠近。她的心猛地一緊,警惕地問道:“是誰?深夜到此,所為何事?”

黑影沒有回應,腳步卻越來越快。當黑影靠近,柳念慈看清了對方的麵容,竟是家中那位向來與她交情不錯的表兄。她滿臉疑惑,剛要開口詢問,卻見表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緊接著,他猛地伸出雙手,用儘全身力氣朝她推了過來。柳念慈毫無防備,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朝著城牆外倒去。她驚恐地尖叫起來:“表兄,你……你為何要這樣做!”

表兄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冷笑,惡狠狠地說:“怪就怪你那對鐲子!隻要你死了,鐲子就會落入我的手中,我就能過上夢寐以求的富貴日子!”

柳念慈的身體急速墜落,耳邊風聲呼嘯,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奪眶而出,心中滿是對這個世界的怨恨與不甘。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隨後便陷入了無儘的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柳念慈緩緩恢複了意識。她隻覺得頭痛欲裂,仿佛腦袋被重錘狠狠砸過一般。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布置雖簡單,卻十分整潔。

“我……我這是在哪兒?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柳念慈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疑惑與震驚。

她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院子裡,一位身著深色長袍的老婦人正手持一根長棍,在月光下練習棍法。那棍法剛勁有力,虎虎生風,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陣呼呼的風聲。

柳念慈看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聲問道:“請問,這裡是何處?您又是何人?”

老婦人收了棍法,緩緩轉過身來。她麵容和藹,眼神中卻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她看著柳念慈,微微一笑,說道:“小姑娘,你醒了。這裡是我的住所,我叫淩梅筱。”

柳念慈心中一震,淩梅筱這個名字她早有耳聞,聽聞是江湖上一位威名遠揚的高手,武功高強,為人正直俠義。她連忙行禮,感激地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小女子柳念慈沒齒難忘。隻是,小女子實在不解,為何會在此處?”

淩梅筱走到石凳旁坐下,示意柳念慈也坐下,然後說道:“昨夜我路過城門,正巧看到你從城牆上墜落。我見你氣息尚存,便將你帶了回來,用我的醫術將你救了回來。”

柳念慈眼中泛起淚花,哽咽著說道:“前輩,小女子這一路遭遇了太多的背叛與傷害,家人為了一對金銀鐲子,不惜將我逼上絕路,就連平日裡親近的表兄也對我痛下殺手。這世間,為何如此涼薄?”

淩梅筱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孩子,人心難測,在利益麵前,有些人往往會喪失本性。但你也不要因此而對這個世界絕望,這世間仍有許多善良之人,值得你去珍惜。”

柳念慈抬起頭,眼中滿是迷茫:“可是,前輩,我已經失去了一切,未來的路,我該如何走下去?”

淩梅筱看著她,目光堅定地說:“孩子,你能從鬼門關走一遭,便是上天給你的一次重生的機會。既然獲得了新生,就該重新為自己而活。我看你資質不錯,若你願意,我可以收你為徒,教你武功,讓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不再任人欺辱。”

柳念慈心中一動,想起自己所遭受的種種苦難,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鬥誌。她站起身來,對著淩梅筱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前輩,小女子願意拜您為師,還望前輩不吝賜教,小女子定會刻苦學習,不辜負您的期望。”

淩梅筱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從明天起,你便跟著我修煉。記住,學武不僅是為了擁有強大的力量,更是為了堅守心中的正義,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

柳念慈堅定地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人生將徹底改寫,她要憑借自己的努力,向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討回公道,開啟屬於自己的全新人生。

自柳念慈拜淩梅筱為師後,便在這寧靜的小院中住了下來。清晨,第一縷陽光尚未灑進院子,淩梅筱就已經站在院中,等候柳念慈。柳念慈匆匆趕來,臉上帶著一絲青澀與堅定。

“徒兒,習武之路,貴在堅持,容不得半點懈怠。從今日起,每日雞鳴即起,先繞著這院子跑上百圈,鍛煉你的體力與耐力。”淩梅筱神色嚴肅,目光炯炯地看著柳念慈。

柳念慈微微頷首,恭敬地回應:“徒兒明白,定不會辜負師父的期望。”言罷,她便開始繞著院子奔跑起來。

起初,柳念慈體力不支,沒跑幾圈便氣喘籲籲,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但每當她想要放棄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家人的背叛、表兄的推搡,那些痛苦的回憶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著她的心,也激發著她的鬥誌。她咬著牙,堅持跑完了一百圈。

跑完之後,柳念慈累得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淩梅筱走上前,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徒兒,你做得很好。習武就是如此,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對自己的挑戰。起來,接下來,為師教你基礎的拳法。”

柳念慈強撐著站起身,認真地看著淩梅筱示範每一個動作。淩梅筱一邊演示,一邊講解:“這拳法講究剛柔並濟,出拳要迅猛有力,收拳要迅速沉穩。注意你的站姿,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膝蓋微微彎曲,這樣才能保持身體的平衡。”

柳念慈依言而動,可剛開始,動作總是生硬彆扭,不得要領。淩梅筱耐心地糾正她的每一個錯誤,一遍又一遍地示範。

“師父,我是不是太笨了,總是學不好。”柳念慈有些沮喪地說道。

淩梅筱微笑著鼓勵她:“徒兒,習武並非一朝一夕之事,隻要你堅持不懈,總有一天能融會貫通。再來,按照為師教你的方法,重新來一遍。”

在淩梅筱的悉心指導下,柳念慈日複一日地刻苦練習。夏日,烈日炎炎,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衫,她卻渾然不覺;冬日,寒風刺骨,她的雙手被凍得通紅,卻依然咬牙堅持。

隨著時間的推移,柳念慈的進步越來越明顯。她的拳法愈發嫻熟,力量也越來越大。淩梅筱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徒兒,你現在的基礎已經打得很紮實了,接下來,為師教你一套輕功身法。這輕功身法,講究的是輕盈敏捷,能夠讓你在戰鬥中迅速移動,出其不意。”淩梅筱說道。

柳念慈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說道:“多謝師父,徒兒一定認真學習。”

學習輕功的過程同樣充滿了艱辛。柳念慈需要在高低不平的木樁上跳躍、穿梭,稍有不慎就會摔落下來。但她從未退縮,一次又一次地嘗試,一次又一次地摔倒,然後又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

“師父,我感覺自己的速度還是不夠快。”柳念慈有些著急地說道。

淩梅筱耐心地為她分析:“你的問題在於發力的時機把握得不夠準確。在起跳的瞬間,要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腳底,借助這股力量迅速躍起。再來,多練習幾次,你一定可以的。”

就這樣,在淩梅筱的精心教導下,柳念慈不斷地突破自我。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這一年裡,她經曆了無數的汗水與傷痛,但也收獲了巨大的成長。

這一日,淩梅筱將柳念慈叫到跟前,說道:“徒兒,經過這一年的刻苦修煉,你的武功已經有了質的飛躍。如今,你已經掌握了為師所教的大部分武功,在這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一位高手了。”

柳念慈眼中滿是感激之情,她對著淩梅筱深深鞠了一躬,說道:“這一切都多虧了師父的悉心教導,若沒有師父,就沒有徒兒的今天。”

淩梅筱欣慰地笑了笑:“徒兒,你要記住,武功是用來保護自己和他人的,切不可為非作歹。從今天起,你可以離開這裡,去闖蕩江湖,追尋屬於你的人生了。”

柳念慈眼中含淚,重重地點了點頭:“徒兒記住了,師父的教誨,徒兒定當銘記於心。”

就這樣,柳念慈告彆了淩梅筱,踏上了新的征程。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柔弱女子,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