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惶惶賢妃體上意(1 / 1)

“怎麼皇上還管這些事麼?”

“平日裡是不管的,昨日不知是怎麼了,也是全福倒黴。”芸惠顯然也被嚇著了。

舜玉拿勺底撫著碗裡的甜點,心不在焉道:“全福也是忒厲害了些,不過幾句口舌,就敢誣告到皇後娘娘麵前。”

她停了一下,又說:“怎麼叫舒明阿大人領回去,是皇後娘家隨過來的包衣麼?”

“應該是。”不知是誰回應了一聲。

“怪不得如此張狂,隻是說來也怪。”舜玉抬頭瞧了福苓一眼。

福苓心領神會:“奴才也覺得,既然得喜得壽粗笨,旁人也該上心些,怎麼還叫她兩個拿這種要緊東西?不說這些了,怪嚇人的,主子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舜玉看向小瓷碗,之所以叫“假牛乳”,是拿雞蛋清拌甜酒釀,連打入化,上鍋蒸熟,火候把握得剛剛好,蒸得雪白,像是靜靜地盛了一碗牛奶,因此叫做假牛乳。

舜玉心裡歎了一口氣,拿勺子把那一碗雪白攪合開了。

比起這些年紀尚小的,儲秀宮裡可謂是波瀾不驚。一竿子老油條早就見怪不怪了,隻是沒想到全福膽子這麼大,私下議論幾句,轉頭去忙皇後千秋節。

祥嬪坐在皇後下首,低著頭,眼睛盯在地上,有些迷茫。

皇後歎口氣:“若是人不得用,及時與我說才是正理,宮裡時常有因笨交出宮去的,原不是什麼要緊事。”

“娘娘教訓的是,奴才如今已放在心上了。”

“你也不必驚慌,皇上不是那種愛遷怒旁人的,隻是你才封了一宮主位,還是上心些,不要再出什麼亂子才好。”皇後見她神色有些焦慮,少不得要寬慰幾句。

“況且,這是我宮裡的人張狂。”

祥嬪聞言立時跪下請罪:“娘娘如此說才是折煞奴才,若不是我宮裡那兩個丫頭不服管,怎麼會有後麵的事,奴才以後必定謹記皇後娘娘的教導,隻盼皇後和皇上千萬恕罪。”

“隻是,有一件你該知道?”

“奴才愚鈍,還請皇後娘娘明示。”祥嬪心中‘咯噔’一聲,抬起頭來。

“我問你,《女誡》有言: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何為守節?”

祥嬪頓了幾瞬,漸漸有些明白了:“堅守節操,不事二主。”

“你明白就好,回去吧。”皇後點到為止,也不看她,轉身離開了。

夏蕊趕忙過來扶她,她全身的肌肉都發緊,艱難地起了身,心中酸澀無比。

祥嬪回了翊坤宮,一進殿,身旁夏蕊就跪下請罪:“都是奴才行為失當,還請主子責罰!”

“罷了,不關你的事。”祥嬪無力地揮揮手,她心裡已然清楚了。

皇帝,不喜她過於依仗太後。她若是想得寵,就要看看清楚,這後宮當中的所有女人,唯一的主子,隻能是皇上。

她要得臉,隻能求著他,跑去求著旁人,沒有用的。恐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力,已經惹得皇帝不喜了。

隻是往後要叫夏蕊寬鬆些,不能還如往日在壽康宮那般了。她翻來覆去,思索了半夜,昏昏沉沉的不知幾更才睡。

晚上臨睡前,舜玉特意吩咐福苓把一盒子朱砂安神丸分了,那會見幾個小丫頭戰戰兢兢,本來年紀都不大,再給嚇出病來。

安神的丸藥眾人也不敢吃,怕明日起晚了,有咬了一小口的,有兩人分一丸包起來的,總歸回去看見翊坤宮嚇得肝膽俱裂的一眾太監,鐘粹宮的不由得又慶幸了幾分。

舜玉覺得自己聽那兩聲都嚇得不清,祥貴人那邊還不知怎麼著呢?於是用過早膳,她就往翊坤宮來了。

門口的小丫頭就是換了得喜、得壽的,她還離著老遠就跑進去通傳,等舜玉進去時,祥嬪正迎在殿中。

舜玉忙止了她行禮,拉著坐下:“可嚇壞了不曾?”

祥嬪如今知道了個中緣由,也放下心來,隻搖搖頭:“勞煩姐姐跑一趟,皇後娘娘與我說了,這事壞在全福,況且宮裡常有因笨交出宮去的,原也不打緊的。”

“我隻是擔心皇上遷怒於我,畢竟,是我宮裡有這樣的事,隻怕惹了皇上不喜。”

舜玉心知細究起來,究竟沒有人錯處,她靜靜想了,隻好說:“你能這樣想便好,皇上雖素來秉持我朝寬厚宮人的祖訓,體恤下人,可想來不會苛責於你。”

“況且他極厭惡刁奴欺上瞞下之事,你如今知道了,也算長個教訓。這件事你並無差錯,不必憂心太過了。”

舜玉坐了一會便走了,瞧她臉色有些白,囑咐連珠夏蕊服侍她晚膳多進些,晚上睡前服些安神的丸藥罷。

且說皇帝,每次去鐘粹宮,一屋子小丫頭,瞧著便不放心,可是後宮諸事他也不便插手,再者這幾個新人手底下都是這樣,原也不是什麼要緊,本想撂過。

自從祥嬪晉了位份,他又得知太後往翊坤宮送人,便有心敲打,逮著機會以震懾眾人。

先是安排祥嬪,他不好駁她的麵,選了,若隻是要她常去侍奉儘孝也便罷了,如今,卻又伸手乾預後妃之事。

若是祥嬪果真得寵,將來生了皇子,不知太後又當如何!

皇帝一味想著,直等步輦走到鐘粹宮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北五所就在鐘粹宮後麵!

他心裡隱隱有些惱怒。前幾日被那起子刁奴氣到,這魏進朝也是啞巴了?

於是見到全妃不免多看了一眼臉色,見她容色尚好,才握著她的手,問了句:“昨日不曾驚嚇到你吧。”

不問還好,那股子害怕勁兒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一聽這話,舜玉心揪了一下,另一隻手不由得去撫心口。皇帝見她果然是嚇到了,便歎口氣:“以後叫他們行刑挪到前頭去,彆把你嚇出病來。”

舜玉心中警鈴大作,若是害怕,便有襯皇帝不近人情之嫌,想到他平日裡最是提倡仁德,隻得迅速整理一番,斟酌開口:“今日請安時也聽說了,真是想不到那奴才竟然如此大膽,不過幾句口舌便誣告到皇後娘娘麵前,定是打量儲秀宮近來事忙,要鑽空子呢。”

男人不能更讚同,點點頭道:“若個個都憑著侍奉主子的臉麵,囂張至此,這後宮裡還有沒有王法!”

“此事原也不值當朕派人去查,不過女子口角而已,然而天下之事莫不因小成大,一介宮女尚且如此,可知宮中朝中更有可惡之處,若不略施薄懲,以後這些人更要肆無忌憚了。”皇帝說著又氣起來,將一碗茶重重的放在小幾上。

舜玉心中卻不能同意,難不成懲處後宮一名小小女子,便能震懾天下惡官嗎?

她卻不能流露出絲毫異議,反倒拿帕子擦了擦皇帝的手:“臣妾讀史記扁鵲倉公列傳,看到扁鵲勸解齊桓公治疾而桓公不信,今日又聽到全福誣告之事,隻覺此等小事不正如桓公疾在腠理。”

“扁鵲說‘疾之居腠理也,湯熨之所及也’,如今皇上稍加懲戒,正如一味湯藥,震懾刁奴,醫治皮肉之疾,及時製止了疾病深入血脈骨髓。”

皇帝也覺得是此道理,胸中一股氣散了大半:“依你所言,朕應該高興,還不到疾入骨髓,病入膏肓之時,到那時隻怕人人自危,連扁鵲見了我都要逃走了。”

舜玉笑吟吟道:“皇上明察,奴才隻是覺著皇上體恤下人,見微知著。”她如今膽子也大了起來,可以稍稍在男人麵前露出些活潑的樣子。

男人好心情地捏捏她的臉頰肉:“滿宮裡隻你一張嘴伶俐,今兒我差人送的那道雞脯羹,可還對你的胃口麼?”

雞脯羹是現殺的雞胸脯肉燉熟之後撕細絲剁成肉絨,配了蘑菇、鬆仁、瓜子仁、豆粉作羹。帶著堅果香甜的羹配著鮮嫩的雞肉絨,順著喉嚨滑下去,滿口留香。

舜玉回憶了一下,羹放在熱湯罐裡,送來時還熱著,一點兒雞肉的腥味兒沒有,香甜滑嫩。

於是便點點頭,皇帝就露出一絲“我就知道”的表情:“朕瞧著像淮揚菜式,便覺得你愛吃。”

頓了一下,他又想到:“你宮裡的小廚房怎麼樣呢,不如給你換一個南邊的廚子來?”

舜玉其實在蘇州不過呆到六歲而已,小孩子哪裡有什麼口味,在京城住還不照樣吃京城廚子做的飯:“奴才宮裡的廚子已是好極了,若是換了,隻怕還吃不慣呢。”

蘇州口味偏甜,她們家在蘇州也不常吃,隔段日子吃個新鮮,又覺得實在吃不慣,阿瑪是武將,每次嘗那味道都咋舌,她一想就忍不住笑了:“我額娘和阿瑪都是地道的北方胃口,我們家也不常用蘇州的廚子。”

“如此便好,不過也不必再換,過不了多久,咱們到圓明園避暑去。”皇帝說起此事,似乎心情很好:“到了那邊規矩少,年前再回來。”

不過幾日便是四月十七皇後千秋。四月十六,禮部官員挨個把親王以下文武百官所進的慶賀皇後壽辰的箋文送往內閣審閱。

到了晚上,宮殿監就在交泰殿左右兩旁設置皇後儀駕,並簷下設中韶樂隊,在乾清宮後簷下設丹陛大樂隊。

在交泰殿的丹陛兩旁,和妃和全妃以後宮首位的身份帶領內廷眾人給皇後行禮。丹陛下設立公主、王妃以下,二品命婦以上的拜位。

所有的朝拜之位都是麵南背北。另外,還配備了兩名引禮的命婦用作讚相禮儀。

舜玉這才知道,原來命婦們也是有事做的。宮中典禮事務都是外命婦們充當服侍人員,就連公主、王妃、外蕃公主、文武大員嫡妻等一眾貴族圈層內的女子,都是要為內廷妃嬪們服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