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可看好了?那麼,五十兩黃金起拍,請諸位加價。”
二層的各個包廂內久沒有動靜,而一樓的修士們卻爭得如火如荼。一刻鐘過後,這顆鮫人淚便已被拍出了六百兩黃金的高價。
“六百兩黃金很多嗎?”,棠溪月問道。自打她從水月宮出來後,就靠白宿跟在後麵付錢,連她腰間荷包內的幾片金葉子和碎銀也是白宿所贈,對於金錢她其實並沒有很清晰的概念。
白宿想了想,道:“大概,夠買下這坐花樓。”
棠溪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擁有半神血脈,修煉之路自然是暢通無阻,自然不知道血統的桎梏會對一個修煉者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她隻覺得這顆珠子並不值這個價格。
“諸君還有人要加價嗎?那麼……”女子含著笑環視一周,正欲張口,一個洪亮的女聲忽而打斷她。
“我出一千兩。”
聲音是從對麵包廂傳來的。
底下一片嘩然,果然沒有人再繼續加價。龍血雖然珍貴,但一千兩黃金未免也太過了些,就連一些世家貴族也不見得能拿得出這筆錢。原本有意之人隻得咬咬牙,就此作罷。
棠溪月好整以暇地轉著胸前垂下的秀發,饒有興趣地盯著對麵包廂亮起的燈光,好熟悉的聲音……
“有意思。”白宿笑道,“這麼大手筆的,應該是神農穀的人了。”
“神農穀不是最擅煉丹製藥了嗎,怎麼會花重金求這枚珠子?”
“殿下有所不知,再珍貴的丹藥也隻能增進修為,穩固靈核,但卻無法突破血統的上限。饒是神農穀,也無法打破凡人之軀的桎梏。”
“那你呢,你的上限是多少?”
白宿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青丘九尾狐族也是上古神獸血脈,本與北海龍族相差無幾,但因心法緣故,會或多或少地遭到反噬,因而單論靈力修為,我們還是望塵莫及。”
“至於我的上限,殿下以後會知道的。”
冰台緩緩降下,再浮上來時,仍是原本樣式的盒子,隻是這次看著大了些,打開後,盒中擺著一列淨白小瓷瓶。
“此乃今日的第二件拍品,千年留朱花所製香露,每隔三年服下一瓶,可保朱顏不改,芳容永駐。此乃神農穀出品,穀主親手所製,迄今為止世間僅有五瓶,全在此處。”
王公貴女們的議論聲劈裡啪啦地散開,青春永駐對於尋常女子而言是何等的吸引力,人的一生有漫漫幾十年,可最美妙的青春年華不過短短十年,轉瞬即逝。
“你想要嗎?”白宿笑著看了她一眼。
棠溪月搖搖頭,拒絕道:“自然地老去便很好。”
沒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她自然也不例外。隻是天生優越的長相讓她對此並沒有太多的執念,她隻想和身邊的人一起前行,平靜地接受歲月的洗禮。
“若是有一天我身邊的人都容顏不再,而我仍是青春的模樣,恐怕我也難欣賞那樣的自己了。”
一切違背自然規律的乾擾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一點她很清楚。
正如白宿所言,對麵包廂的女子似乎是神農穀的人,因而這輪競拍中她並沒有出價。
很快,香露便以二百金的價格被一層的一位貴女拍下。
棠溪月感到些許無趣,她對這些靈丹妙藥統統不感興趣,她等待的隻有那把傳說中的神武。
白宿:“不要著急,好東西往往都是壓軸出場。”
第三件拍品很快登場,原本喧鬨的人群又安靜下來,屏息凝神地等待著寶匣打開。
“想必諸君也有所耳聞,我神機閣將奉上今晚的第三件拍品,稀世神武。”她頓了頓,玉手繞著寶匣緩緩繞了一圈。
棠溪月與白宿對視一眼,二人起身移步到欄邊,微微探身,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寶匣打開後,一把通體雪白的銀鏤匕靜靜地躺在其中,散著幽幽地寒光。
“神武——沽心匕。”
人群中炸開了鍋,爭相簇擁著往前擠,想看得更真切些。喧嘩聲與驚歎聲轟然炸開,不絕於耳。
那女子娓娓道來:“此乃水月宮萬年靈樹殘枝所化,至純水係靈流淬煉而成,雖不是上古神器,卻也是當之無愧的神武級彆。”
“居然真的有神武?!”
“什麼叫不是上古神器卻也是神武級彆?難不成是剛剛出世的武器?高人呐!”
“這沽心匕,我勢在必得。”
“這位兄台可勿怪在下奪人所愛了……”
也有聰明的妖調笑道:“你們想得倒美,沒看樓上包廂亮著燈嗎,依我看,最後還是要落到四大世家手中。”
……
“殿下見過嗎?”白宿皺了皺眉,細細地打量著盒中的銀匕。古籍中並沒有對於沽心神匕的記載,方才那女子也說它並不是上古神匕,說明它才剛剛出世。
大荒千年的歲月中,也不過隻誕生了不超十把神武,且都為天地初始時的上古神器。而當今居然有人能耐淬煉神武……
棠溪月搖搖頭,“從未。”
白宿道:“神武極難淬煉,倒也不排除是贗品的可能,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們要拍下嗎?”
“不必。”棠溪月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不是贗品,但也與烏月鈴無關,我們不清楚神機閣的目的,不要妄動。”
她已放出靈流試探,的確是水月宮靈樹殘枝無疑。
“起拍價,五千兩,請諸君加價。”
原本轟轟烈烈叫嚷著勢在必得的修士們忽然就偃旗息鼓了。五千兩黃金?這世間能拿得出五千兩黃金的也隻有四大世家了。
對麵包廂的姑娘一馬當先,出價六千兩黃金。
棠溪月笑著搖搖頭,“神農穀還真是財大氣粗。”
原以為塵埃已然落定,一道玉牌忽然從高處飛出,負責拍賣的女子微微一抬手,穩穩地夾住。
她低眉看了一眼,秀目含笑,將玉牌高高舉起。青玉手牌上赫然寫著三個朱紅的大字——臨淵閣。
“北海臨淵閣天燈牌。按規定,此件拍品歸臨淵閣所有。”
棠溪月驚駭地看向白宿,沉聲道:“你可有看清玉牌是從哪飛出去的?”
似是印證他的猜測,白宿點點頭,“應是隔壁包廂。”
隔壁包廂是北海臨淵閣的人?那條赤色遊龍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隔壁坐的便是北海龍族太子——禦子諳。
她未來得及深響,一聲嬌嗔含怒而起。
“豈有此理,居然敢搶本小姐的東西!我要加價!”
台下的女子對著對麵包廂的方位微微一欠身,“天燈牌既出,便意味著封頂,拍賣結束,不可再加價。”
棠溪月問白宿:“天燈牌是什麼?”後者從懷中翻出一塊玉牌,一模一樣的青玉手牌,隻是正麵刻著銀色的“青丘”二字,反麵畫著朱紅的奇怪符號,看起來很是複雜。
“方才落座時我見你闔著眼,應是沒有注意到。”他解釋道,“這是引我們上樓的那位修士所贈,我推測,四大世家應各有一枚,手牌一出,意味著封頂結束拍賣。”
“封頂是多少兩黃金?”
“殿下不必憂心這些,我們此行是為了烏月鈴,還有一件拍品未出,如若殿下需要,”他將手牌推向棠溪月,正色道,“青丘頃力支持。”
短短六個字像一截粗熱的火鉗火棍,猛烈地捅進她的心臟。不是青丘全力支持,是他全力支持……
這背後的赤色符咒,她認得,是血契——以雙方鮮血作引,形成不可違逆的契約,一旦毀約,將受天燼雷劫,輕則重傷,重則殞命。
她雖不知契約的內容是什麼,但也猜的到這其後的代價和風險是巨大的。神機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拍賣斂財是假,以寶物為交換迫使四大世家的核心人物簽訂血契,以此作為挾製才是真。
符咒已經轉為紅色,說明白宿已經滴入了他的血,契約已經生效。看樣子,天燈牌的事不是他忘記告訴她,而是他在刻意隱瞞,怕自己會有心理負擔。
棠溪月小心翼翼地收下,指尖在青玉手牌上緩緩摩挲著,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緒呼之欲出,她沉默片刻,抬頭衝他一笑,輕快道:“那便多謝了。”
她雖為男子裝束,但花滿樓外的禁製應該已經探明了她的身份。可既然她已經暴露了,為何刻著水月宮的手牌沒有交到她手上?
難道……棠驍恕也在現場?!
棠溪月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一周,西麵的確隻亮了一間包廂,恍若棠驍恕真在此地,就隻可能……在她隔壁的包廂。
放出靈流試探時,她的指尖都在顫抖,如果棠驍恕真的在她隔壁的包廂,但凡她稍稍露出些許靈力的氣息,都會被對方逮個正著。她索性破釜沉舟,拚死一搏,使出同樣的手段到隔壁去監聽一番。
好在同樣的小燭蟲飛進右側的包廂,又安然無恙地飛了回來,畫麵裡的確是一片昏暗,確實沒有人。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台下第三件拍品已經退場,冰柱緩緩降落,再升上來時,原本的玲瓏匣變成了玄鐵麒麟匣。
棠溪月猛然站起身來,睫毛抖動,似乎在極力按捺著什麼。這是封印煞氣極重之物才會用到的特製容器,雖然微弱,但她隱隱感受到了烏月鈴的氣息。
白宿迅速隨她移步欄杆邊,那台下的女子遲遲沒有動靜,放任著台下猜測聲與催促聲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不斷發酵。
許久後,女子似乎是得到了某種許可,輕輕拔下發中的簪子,插緊了鎖孔。玄鐵麒麟匣周遭的寒氣呼之欲出,匣門往兩側輕輕打開,寒氣在灼熱的空氣裡迅速汽化,迷蒙的水霧散去後,棠溪月看清了匣中之物。
“怎麼會,居然不是烏月鈴……”
棠溪月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眉頭始終緊鎖。匣中是兩顆晶石,一顆碧藍,一顆赤紅,可分明散發著烏月鈴的濃烈氣息……
一個荒誕的想法在腦中轟然炸開,棠溪月的臉上霎時血色全無,隻覺得陣陣發虛,抓著欄杆的指節蒼白如玉。
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們、他們把烏月鈴煉化了……”
白宿倏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