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兩名小丫鬟慌慌張張地匆匆趕到,她們腳步急促,臉上還帶著未散儘的焦急。一見到泠水,便氣喘籲籲地說道:“小姐,不好了!木箱被府上侍衛攔下並帶走了,帶頭的正是祁真大人”
泠水聞言,心下猛地一震,原本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她很快便鎮定下來,臉上重新恢複了冷靜與從容。她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這是又被懷疑了。不過,她很快又暗自慶幸起來,還好木箱沒有交由丞相府的丫鬟去送,而是讓自己從泠府帶來的小雲和小蓮去辦,否則自己此刻肯定還被蒙在鼓裡,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知曉這件事。
不過,泠水畢竟心思聰慧,很快就有了應對之策。其一,箱子裡本來就隻有那些話本,再無其他任何東西,更彆說他們所懷疑的密信、可疑物件之類的,所以她心裡並不擔憂;其二,她要巧妙利用這次丞相府的失禮行為,來徹底打消他們的懷疑,尤其是祁真,這個人三番五次地找自己麻煩,實在是太煩人了。
泠水稍作思索,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獨自一人朝著周衍的書房走去。她步伐輕盈卻堅定,眼神中透著一股自信與果敢,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此時,書房裡一片狼藉,木箱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麵目全非,兩名受祁真指使的侍衛正跪在地上,雙手在木箱的殘骸中不停地翻找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他們的臉上帶著疲憊與焦急,汗水順著臉頰不停地滑落。就連裡麵的話本也未能幸免於難,祁真滿臉不甘,雙手緊緊地抓著一本話本,頭朝下使勁地抖動,紙張被抖得嘩嘩作響,可依舊什麼都沒掉出來。
祁真木然地望著滿地狼藉,那些被粗暴翻檢後雜亂散落的書本,以及七零八落、已然破碎不堪的木箱殘骸,仿佛是他內心混亂思緒的具象化。
至此,他心中最後一絲懷疑的火苗,也在這一片狼藉中徹底湮滅。事實擺在眼前,至少目前看來,泠水確實是清白無辜的。然而,這份認知並未讓他真正釋懷,在他根深蒂固的觀念裡,自幼便在太後林語情身邊耳濡目染長大的泠水,怎麼可能是個單純無害的人呢?
他對林語情的恨意,猶如洶湧澎湃、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隨著時間的推移,不但未曾減弱,反而愈發濃烈。
遙想當年,天啟大地遭受了一場百年難遇的罕見大旱,烈日高懸,炙烤著每一寸土地,莊稼顆粒無收,餓殍遍野。無數貧苦百姓在饑荒的泥沼中苦苦掙紮,他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發出絕望的呼救。而林語情,這位本該母儀天下、心係蒼生的太後,卻完全無視百姓的生死存亡,一門心思地中飽私囊。麵對百姓的悲慘遭遇,她鐵石心腸,置若罔聞,遲遲不肯打開糧倉救濟災民。與此同時,她卻在宮中揮金如土,過著紙醉金迷、奢靡享樂的生活,歌舞升平的宮殿與民不聊生的民間形成了鮮明而殘酷的對比。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裡,祁真的世界也隨之崩塌。他的爹娘和姐姐,都沒能扛過這場災難,先後被活活餓死。年僅三歲的他,瞬間成為了孤雛。若不是周衍偶然路過,心懷悲憫,將他搭救回周府,給予他庇護和生存的機會,恐怕他也早已在饑寒交迫中命喪黃泉。
後來,泠水出生了,仿佛是上天終於聽到了人間的悲苦祈願,一場甘霖傾盆而下,這場久旱後的及時雨,終於解除了肆虐的旱災。但對祁真而言,他的家人卻永遠地離開了他,那些曾經的溫暖與陪伴,都隻能成為他記憶深處無法觸及的奢望。他無數次在夢中幻想,若是家人能親眼看到如今不再挨餓的日子,能一起感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那該有多好。
這些年來,祁真一直安心待在周府,對他而言,周府是他的庇護所,也是他重新開始的地方。由於身份和環境的限製,他很少有機會見到林語情。然而,意安郡主泠水的出現,卻打破了他內心表麵的平靜。
不知為何,他本能地將泠水視為眼中釘,哪怕泠水貴為郡主,又有著名滿天下的福女之稱,她的降生更是庇佑了天後國長達十五年的太平盛世,此後這片土地上再未發生過山洪、震災等任何災害。但在祁真的心中,太後林語情所帶來的傷痛與陰影,始終如烏雲般籠罩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對與太後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泠水,充滿了深深的戒備與敵意。
回想起今日自己的所作所為,祁真滿心懊悔。他貿然截下郡主的物品,還指使手下將其翻得如此不堪,此刻想來,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太過衝動和魯莽。他並非害怕泠水會因此責罰自己,以他的性格,責罰並不能讓他畏懼。他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冒失行為會給相府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更害怕因此連累了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恩重如山的少爺周衍。相府於他而言,是家,而周衍則是他最敬重和感激的人,他絕不願因為自己的過錯,讓他們陷入困境。
“荒唐!”周衍隻是用他一貫沉穩的語氣,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然而,這簡單的兩個字,卻仿佛一道驚雷,在這小小的房間裡炸響,瞬間讓整個空間安靜得可怕,仿佛時間都凝固了,安靜到甚至能聽見一根針掉落的聲音。
周衍本隻是出於單純的好奇,想要看看這泠水平日裡的看的書的內容,卻沒想到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番混亂不堪的景象,滿地的書籍像是被狂風席卷過一般,淩亂地散落著,這讓他的內心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失望。
“祁真,我準許你搜查,是為了查明真相。平日裡對你們是不是太過寬容,才讓你們如此肆意妄為?”周衍的聲音愈發冰冷,那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他的眼神中,除了不滿,更多的是對祁真行為的失望。
他心裡非常清楚,泠水若是知曉此事,定會傷心難過。他自己與泠水接觸雖不算多,但上次故意嚇唬她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即便她要去告狀,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會懼怕。可這次情況不同,多了祁真這個變數,萬一此事傳到太後耳中,以太後的手段和脾氣,祁真必定會遭受皮肉之苦,甚至可能麵臨更為嚴重、難以預料的後果。他不願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畢竟祁真也是他身邊忠誠的下屬。
“屬下該死!”祁真聽聞周衍的斥責,頓時如遭雷擊,心中滿是惶恐與愧疚。他“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幾乎要貼到地麵。他的臉上寫滿了自責與懊悔,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身後的兩名府上侍衛,見此情景,也嚇得臉色蒼白,“唰”地一下整齊地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出,整個房間裡彌漫著壓抑而沉重的氣氛。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像是衣角輕輕擦過門框,又像是有人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常年習武的祁真和周衍,聽覺和反應都極為敏銳,這細微的聲響瞬間引起了他們的警覺。兩人幾乎同時將目光向門口掃去,眼神中充滿了警惕。
但祁真正滿心自責地忙著認錯,雖察覺到了這聲響,但此刻他也不,敢抬頭去看,隻能繼續低著頭,等待著未知的結果;而周衍則滿心不屑,在他看來,不過是哪個愛湊熱鬨、不知輕重的下人,在門外偷聽罷了,這種行為在他眼裡是極為不規矩的。
然而,就在那一抹水藍色的衣角,如同一縷靈動的微風,輕輕晃入周衍的餘光時,他的心中瞬間湧起一股彆樣的情緒,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他立刻明白,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這兩天他心底深處一直期待著再次見到的人——泠水。
那一抹熟悉的水藍色,如同春日裡的一抹清泉,瞬間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靜。
他忍不住向外望去,就在那一瞬間,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他對上的,是一雙仿若含著盈盈秋水、濕漉漉的漂亮眼睛。
那眼中,似乎帶著委屈,又似乎藏著一絲倔強,在與他目光相接的刹那,仿佛有一道電流劃過,讓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蔓延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