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時分,澄澈的天空萬裡無雲。雖正值秋令,可今日卻是個難得的晴好日子。暖陽高懸天際,傾灑下柔和的光輝,將周遭的空氣都烘得暖融融的。
“小姐,外頭天氣這般好,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沾紅輕聲對泠水說道。
泠水眸光一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開口問道:“沾紅,你可知道丞相每日晨練和晚練分彆是什麼時候?”
“晨練……是每日上朝前半個時辰。至於晚練嘛,小姐,好像恰恰就是此刻。”沾紅回答時,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激動,心中暗自揣測:難道小姐終於要開始有所行動了?
“好,那練功的地方在哪兒?”泠水緊接著追問道。
“奴婢在府中悄悄留意過,就在□□書房後麵的假山前麵,離咱們這兒不算遠。小姐,您想去瞧瞧?”沾紅眨著靈動的雙眼,滿臉好奇地望著泠水。
“去!直接送吃食過去顯得太刻意主動,但我去看看他練武,順便再誇上幾句,這倒是可以假裝成不小心路過呀~”泠水朝沾紅壞笑,隨後隨後輕盈地走到鏡子前,開始仔細整理自己的著裝,精心地梳妝打扮起來。
“沾紅,去把那套水藍色的鑲金輕玉裙取出來。嗯……發飾就隻戴兩支玉筠就好,簡潔些反倒更顯氣質。”泠水一邊專注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一邊有條不紊地吩咐道。
“是,小姐!”沾紅聽聞小姐終於要有所行動,興奮得不行,之前還念叨著泠水與皇帝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甚至盼著自家小姐能成為皇後的那些話,此刻早已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泠水看著沾紅這副模樣,心中不禁暗自感歎:小牆頭草,風向一變,倒得比誰都快 。
主仆二人手腳十分利落,沒過多久便收拾停當,距離剛才一番交談,不過才過去了片刻時間。
泠水身著一襲宛如澄澈湖水般的水藍色衣裙,外搭一件深色裡襯、白色外層的披風。裡襯的湖藍色深邃而沉靜,外層披風上,淺色藍線繡就的精致花紋若隱若現,似是夜空中閃爍的星辰,為整體裝扮增添了幾分靈動與雅致。
她將頭發精心梳理成半披半盤的樣式,兩支剔透的素白玉簪恰到好處地點綴在發間,宛如兩朵悄然綻放的白玉蘭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繁雜的裝飾,整個人散發著溫婉、清純的氣質,恰似山間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純淨而美好。
泠水輕輕卸下了平日裡那些首飾,隻在唇上塗抹了一層顏色最為淺嫩的口脂,仿若初綻的櫻花般嬌柔。她的腕間,僅戴著一隻簡約的銀鐲子,在日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如此裝扮,使得她整個人顯得素雅至極,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沾紅從未見過泠水這般日常又素淨的模樣,心中不禁暗自驚歎。而泠水自己,平日裡也鮮少佩戴如此素淨的首飾,此時看著鏡中清新脫俗的自己,內心滿是激動,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鏡子仔細欣賞。
“沾紅。”泠水的目光緊緊盯著銅鏡,輕聲喚道。
“小姐。”沾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泠水,連忙回應。
“沾紅。”泠水又一次盯著銅鏡,輕柔地叫了一聲。
鏡中的美人,麵頰白皙勝雪,仿若羊脂美玉一般溫潤。沒有了脂粉的刻意雕琢,卻更多了幾分自然純真的氣息,令人倍感親切。那眉眼間流露的,是心底至真至純的善良與柔情,仿佛一眼就能望穿她的內心世界,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
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歡歡喜喜地邁出了房門。
“小姐,我要是丞相大人,第一眼見到您,肯定就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自拔啦。”沾紅笑嘻嘻地打趣道,眼中滿是狡黠。
“那你現在就不愛我啦?”泠水也笑著回應,眼中閃爍著俏皮的光芒。
“愛呀!您現在這模樣,真是美極了。平日裡您明豔動人,如同那盛放的牡丹,光彩照人;可如今這般素淨的裝扮,卻又多了幾分清新脫俗的獨特韻味,恰似空穀幽蘭,淡雅芬芳。” 沾紅滔滔不絕地誇讚道,眼神中滿是傾慕。
“今日小姐這般,真是似水般溫柔。此時此刻,奴婢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來瞧瞧您的美!”沾紅激動得臉頰泛紅,眉飛色舞地笑著說道,眼中滿是對自家小姐的驕傲與傾慕。
“嘻嘻。”泠水也被沾紅的熱情感染,眉眼彎彎,主仆二人相視而笑,步伐輕快地朝著周衍所在的方向走去,那模樣,就像是去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盛會。
眼見著周衍的身影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映入眼簾,泠水與沾紅瞬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神色變得嚴肅而莊重,一舉一動間,裝作一副隻是尋常在□□散步、毫無其他目的的模樣。
泠水本打算佯裝賞花,借此巧妙地接近周衍,可剛伸出手做出賞花的動作,就猛地意識到一個尷尬的問題……這周圍哪有什麼花啊!雖說正值金風送爽的秋天,可這丞相府的□□竟連一株應季開放的花都沒栽種,哪怕是最常見、香氣馥鬱的桂花,也不見絲毫蹤影。
好在周衍距離泠水還有一段不算近的距離,隻能隱隱約約看到一抹在日光下格外顯眼的水藍色倩影,不至於讓泠水的尷尬暴露無遺。
泠水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隻得繼續將這場戲演下去。她和沾紅一起,步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開口說道:“眼下陽光正好,即便有微風輕輕吹拂,也覺得氣溫恰到好處,絲毫沒有涼意。”泠水努力壓下語氣中因為緊張和期待交織而產生的興奮,聲音平穩,強裝鎮定。
“是啊,小姐。您身體嬌弱,向來怕涼,今日下午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倒也十分合適。”沾紅立刻心領神會,十分配合地回應道,話語間滿是對泠水的關切。
“誒?沾紅,前麵那個人是誰呀?”泠水微微歪頭,故作疑惑地問道,臉上的表情天真無邪,仿佛真的對遠處練武的周衍一無所知。
“小姐,那位便是丞相大人,咱們可要過去打個招呼?”沾紅一邊回答,一邊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著周衍的反應,同時不著痕跡地輕輕碰了碰泠水的手肘,暗示她準備好下一步行動。
主仆倆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朝著周衍的方向走去,她們的這番對話,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周衍的耳中。
周衍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專注地練劍,仿佛即將走到自己麵前的泠水,隻是空氣中的幻影,他完全可以忽略。又好似他已經摒棄了一切雜念,真正達到了人劍合一的高深境界。
然而,他真的能完全忽視泠水的存在嗎?
周衍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那日初見,泠水的明豔嬌嫩,如同一幅絕美的畫卷,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這種回憶不受他的控製,如同脫韁的野馬,肆意奔騰。
隨著泠水的腳步越來越近,徐徐的秋風也輕輕吹拂而來。周衍似乎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正緩緩靠近。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他竟還感受到一陣溫暖的氣息,縈繞在身旁,仿佛此刻的暖陽,不在遙遠的天上,而是就在自己身邊。周圍那橙黃色的陽光,也不像是太陽散發出來的,倒像是眼前這個女子,帶著迷人的香氣,所散發出的光芒。
陽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了漸漸走近的泠水身上。
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尤其是男人。
周衍對兵法上的招式,早已爛熟於心,十幾年來的刻苦鑽研,讓他的劍術出神入化。
但自從父親從丞相位上退下,他取而代之,那枚騏驥青玉符也隨之落入他的手中,同時還有那本神秘的豈蘭兵書。這兵書中的內容,是他十幾年前從未接觸過的,裡麵的任意一招,都極其凶狠,卻又不失細膩,幾乎讓人防不勝防。一旦對手反應稍慢,心臟就會被一擊刺穿,瞬間失去生命。
豈蘭兵書裡的招式,除了有著強烈的刺殺強度,還有著……
周衍不等泠水開口,便突然將已收入鞘中的長劍抽出,在手中迅速調轉方向,猛地向前刺出。離手的劍,如同一道銀色的閃電,瞬間朝著泠水的方向飛射而去。若是換作尋常的敵人或習武之人,憑借習武的經驗,還是有反應時間去躲避的,聰明些的甚至會抓住周衍此時手中無劍的時機,反守為攻。
可周衍憑借著自身強大的內力,在劍刃飛出的瞬間,迅速追上,再次緊緊握住劍柄。緊接著,他身形一側,如鬼魅般來到敵人身後,瞬間將劍刺入心臟,再迅速抽出——這便是豈蘭兵書中的精妙招式“汝看青劍之時,吾已穿心”。
隻不過,後麵的致命動作,他並未對泠水使出,隻是停在了“穿心”的前奏,將劍柄穩穩地抵住了泠水肩後心臟的位置。
泠水呆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能強撐著不癱倒在地上,已經是她的極限了。畢竟,剛才那把劍飛過來的時候,再遲半秒,就要刺穿她的眼睛。
泠水此刻才反應過來,前一秒自己還被那飛速襲來的劍吸引了全部目光,下一秒,自己心臟對應的後背位置,就被劍柄抵住了。
她心中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當劍衝到眼前時,她就已經嚇得渾身僵硬,而劍柄抵住後背的感覺,更是突如其來,讓她心驚肉跳。她深知這一定是極為厲害的招式,更明白這招式若是使全,自己的心臟就會被直接捅穿。
生理性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兩滴淚水悄然滑落。泠水緩緩轉身看向周衍,那眼淚剛從眼眶中溢出,便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兩人如此接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沾紅這時才反應過來,一時間又驚又急,竟不知是該先質問周衍為何突然出手,還是先詢問泠水有沒有受傷。
可泠水隻是朝沾紅擺了擺手,示意她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