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魅(四)(1 / 1)

三人回了客棧。

一進門,就見著老板娘坐在客人們桌子上,正被圍繞著嬉笑取笑,江知深覺這客棧才是真正的花樓,每天無論是早中晚,都能看見老板娘與一群男人有說有笑,那些男人們個個麵部憔悴,是個人見了都能覺著不對。

老板娘見著長孫年進了門,跟狼看見肉似的連忙湊了過來,滿心滿眼隻有他,隻見老板娘舉杯說道:“公子要一起小酌幾杯嗎?”

“在下不擅飲酒”,長孫年擺手拒絕,神色溫和有些疏遠。

聽到這小白臉拒絕老板娘,那些喝酒作樂的男人們動作紛紛停了下來,上上下下的目光打量起他們三人,隨後又統一笑著盯起了江知,竊竊私語起來,不懷好意,此時三人已換回正常裝扮,江知長相不看眼睛的話,非常柔和寡淡,但她偏生的一雙桃花眼,硬生生給這張寡淡的臉添了些風情,多出了幾分媚色。

江知被盯得一陣惡寒,頓覺有種在現代路過燒烤攤,被一群啤酒肚男調戲的厭惡,就差吹口哨了。

隻見一個衣裳大開露著肚腩,皮膚因酒精而發紅的男人,嬉笑著拿起一壺酒,大搖大擺走到江知身旁,試圖搭上江知肩膀,濃烈酒精味兒撲麵而來,江知誇張一捂鼻子,不動聲色躲了開。

其他人瞧著那男人吃癟,咿咿呀呀起哄了起來:“行不行啊?!大壯!”

那男人嘖地一聲,抬手又想繼續攀上江知,手卻突地被一股冰涼的東西挑開,他一驚,動作停滯在空中。

隻見時少鬱“唰”地收回了手裡的劍,低頭好好觀賞了一番,又抬眼麵露無辜地望向那男人,眉眼一挑,笑道:“這劍名喚青冥,太利,太重,我怕不小心沒拿穩,就挑斷了多手之人”。

那叫大壯的男人見著時少鬱頂多十七歲少年,卻滿是高傲不屑,心生不爽,他那肥壯的手插腰挺起肚子,抬頭瞅向時少鬱:“小屁孩,你知道我是誰嗎?”

時少鬱被這聲“小屁孩”驚的明顯動作一僵,江知努力憋住笑容,因為她知道時少鬱已滿二十歲,外表上來說,乍一看白皙明淨,還帶些稚氣,單看臉,乖巧無辜,確實像十七八歲的少年,但其實隻要細細觀察,就能發現他黝黑雙眼中,總帶些戾氣,令人琢磨不透。

“誒!說誰小屁孩呢,知道他誰嗎?!”江知有模有樣學著那男人,叉腰昂頭瞅了回去,那男人果然麵露疑惑,江知繼續道:“他兩你都不認識,不用混了!”。

時少鬱微微一笑,表麵平常,但手緊緊捏緊青冥劍,好似在內心琢磨把這叫他小屁孩的男人,扒皮還是抽筋,江知心裡默哀:大壯啊,我這是在救你一命啊...

青冥劍鋒利反光,充滿威脅之意,確然不像尋常人家的所屬物,那男人輕咳一聲:“看你年紀小,不跟你計較!”佯裝若無其事地轉頭回了酒桌。

突地,江知手上一沉,多了把劍,在那群酒鬼目光中,時少鬱徑直上了樓,對著身後江知道:“手累了,幫我拿上樓”。

長孫年也趕忙擺脫老板娘,跟著上了樓。

江知知曉時少鬱是在幫她,有些竊喜,她跟在身後正想開口道謝,長孫年在後麵跟了上來,想到剛才江知那番話,笑道:“江七小姐,這才發現你嘴巴好生厲害”。

江知忍不住有些裝了起來,說道:“人在江湖,裝也是門技術”。轉頭想繼續找時少鬱說話。

隻見時少鬱沒有停歇,沉著臉,一把拿過劍之後,開門,抬腿一跨就進了屋,再一氣嗬成關了門,她就那麼嘴裡堵著話說不出口。

黑心蓮是有什麼幫人羞恥症嗎?

隔天一大清早。

江知被門外敲門聲吵醒,她昨晚又做了噩夢,黑眼圈已愈發濃重,她強撐著疲憊打開了房門,隻見時少鬱和長孫年背後有個熟悉的黝黑身影。

看清那人,她深感瞌睡都醒了一半:“白巧?你怎麼在這...”。一想到昨天的事,忍不住疑心起來。

白巧眼神閃爍不定,那憋屈臉龐似乎不太想回應江知,良久,長孫年歎了口氣,替她開了口:“白巧姑娘說,她可以帶我們去香粉製作處”。

白巧有些不情不願說道:“隻要讓我繼續跟著長孫公子,我可以帶你們去,我知道在哪”。

江知尋思了一下,想到昨晚白巧跟菁娘的對話,問出心中疑惑:“你昨日不都走了,今日為何突然又要跟著我們?”。

一陣無言,隻見白巧那黝黑臉龐泛上紅,頗有些害羞意味,低聲喚道:“長孫公子...”。語氣讓人肉麻。

聞言,長孫年麵上一凝,尬然笑笑。

男主魅力還真是無處不在啊。

江知心中了然,眉眼一彎,往白巧湊近

了些,友好地衝她說道:“那就有勞白巧姑娘了”。

白巧卻抗拒地躲到長孫年身後,好似江知是什麼毒蛇野獸,江知被這明顯的躲閃,搞得有些局促,昨日坐席上還好好的。

江知感覺到了敵意,白巧好像與昨日有些不同,但是具體也說不出來,她隻好笑著退後了些,身旁時少鬱看見這幕,眉頭一挑,對著白巧直言道:“你躲什麼?”。

白巧眼中閃過一絲慍怒,嘴唇一抿,躲到長孫年身後,緊抓他的衣袖,抬眼可憐兮兮地對著長孫年說道:“長孫公子,他們好像不太歡迎我...”。

長孫年輕言輕語:“沒有的事,白巧姑娘彆多想”。

白蓮花,妥妥的白蓮花啊,江知內心閃過一萬匹從草地上飛起的馬,時少鬱見江知呆愣在原地盯著白巧抓著長孫年那雙手,眼裡還透出些委屈,心中莫名煩躁。

一路上,三人默契的沒有提及昨日所見之事,沒過多久,三人到了花樓,不過這次不是從正門進去,畢竟要乾些偷偷摸摸的事,於是略施小計,從後門翻了進去,白巧在前麵領路,小心翼翼推門進了間臥房。

裡麵雕花楠木床榻,流蘇金帳,此人貌似沒什麼品味,隻要是奢華看起來有逼格的裝飾通通擺起來,一看就知是菁娘臥房。

白巧很是熟練地走到銅鏡前,抬手朝鏡子上輕輕往下一按,“轟隆”一聲,一道暗門映入眼簾,四人走了進去。

暗道內石階蜿蜒幽深,深處傳出涼嗖嗖的冷風,越往下走隱約聽到些水流聲。

暗道有些長,有些無趣,江知想了想,還是開口對著前方的時少鬱說道:“昨夜真是多謝時公子,但是你怎的回房如此快?我都沒來得及道謝...”。

“哦對,還有那把劍為什麼叫青冥啊?你取的嗎?”。

身前一身玄色衣裳的時少鬱萌地停下腳步,江知差點撞了上去,隻見他轉頭對著江知一笑,語氣疏遠:“江七小姐,不覺得自己話太多了嗎?”。說完,回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江知抿緊嘴巴,不說話了,這黑心蓮簡直太陰晴不定了。

隨著水流聲越來越大,前方傳來亮光,待在暗道內久了,光亮竟有些刺眼。

四人從暗道邁了出去,隻見是一處後山,古木參天,山蜿蜒起伏,竟還有瀑布傾瀉而下,遠處有座高樓。

江知下意識說道:“花樓居然還有這種地方...”。

長孫年搖頭,神色帶上些嚴肅:“不,這不是花樓內,我們已然被傳到了其他地方”。他眼睛緊盯著時少鬱紅光濃鬱的玉佩,這裡妖氣衝天,想必有隻惡妖在此,若是驚動,會有場惡戰。

白巧說了句跟上,帶著他們去了處山腰,剛好能看見高樓院內模樣,朝裡看去,幾個巨大爐子擺在院中,裡麵飄出嫋嫋青煙,最裡處是個溫泉,爐子旁圍繞著一群人,應該說是一群紙片做的人,單薄一片紙,眼睛像毛筆隨手甩的兩個黑點,它們像被設定好程序般,反反複複朝裡丟著狀似魂魄的氣體。

頭上插滿金簪玉釵,臉上滿是厚重胭脂,眸中透出熟悉的精明感,是菁娘,她走在前方,領著身後的一群女人在溫泉前停住了腳。

那群女人樣貌醜陋,長得各有各的,臉歪眼斜,她們眼中滿是害怕和猶豫,菁娘嘴唇上揚,低聲對女人們說了些什麼,她們突地眼裡泛光,嘰嘰喳喳感謝了起來,滿是期待激動。

接下來的一幕,時少鬱和長孫年猛地彆過了臉,那群女人竟脫起了衣服!脫得十分利索乾淨,下一秒,下餃子似的跳進了溫泉,而那溫泉深不見底般,女人們跳進之後,濺起水花,不見蹤跡。

良久,女人們再從溫泉出現時,變得跟大街上那些女人幾乎一模一樣!雙眼空洞無神,但肌膚晶瑩剔透,光潔無瑕,而香爐旁的紙片人手上氣體脹大了好幾倍。

江知被震驚的有些說不出話,這幾幕對一個現代人的衝擊太大了。

長孫年扶額,好似事情有些棘手,說道:“香粉竟是用女子魂魄製作而成,也不知是用何方法蠱惑那些無辜的姑娘”。

江知抿唇,想了想剛才的場景,開口道:“或許是用容貌,我見方才,她們出來後變了個模樣”。容貌焦慮還真是從古至今啊。

長孫年不解道:“容貌果真有那麼重要嗎?一個人若是外表醜陋,但隻要內心善良純淨,必然會被大家喜愛”。

這番發言讓白巧眼裡直冒粉色泡泡,江知一陣沉默: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頂著這張標準男主臉在這說外表不重要啊!

“長孫公子從小被嗬護長大,哪能知道人心險惡呢?”,時少鬱嘴角微勾,帶著意味不明的譏諷。

“我...”長孫年正想開口卻被白巧打斷。”長孫公子隻是太善良了,跟你可不一樣...”白巧嘀咕道。

見著時少鬱眼神越發冰冷駭人,江知連忙阻止白巧繼續作死下去,她說道:“好了好了,我們先回客棧,從長計議...”。

轉身正想離開,陰風撲麵而來,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現,黑衣鬥篷半掩住臉,隻露出一張紅唇微勾,看得出是個女人。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無崖門就這規矩啊?”,話音剛落,黑衣鬥篷一甩,許多刀片唰唰朝江知他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