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上菜速度極快，外邊忙著的有兩個女服務員，年紀約莫25歲左右，這個時間空檔裡沒停過腳，給覃法希這桌光是加水倒茶就來來回回五六次，終於在第七次的時候，覃法希說一聲：“我們不用加水了，謝謝。”

女服務員依舊在給秦周戈那即將溢出水的水杯續著，水壺在她手裡端的穩，沒理會覃法希那句話。覃法希看著她多此一舉的動作和她紅透的耳尖就什麼都懂了。

沒再打斷她那欲蓋彌彰的暗戳戳。

那杯水秦周戈一動沒動。

“你習慣被女孩追了吧。”女服務員一個在右前方那桌，另一個在很遠的角落，覃法希下巴朝離得近的那個點，秦周戈抬眼看著覃法希，沒順著她的目光跟過去，往她麵前的那盤菜裡伸筷子，覃法希放下筷子，撐著下巴看他。

一直看。

“真就光靠一張臉，就能喜歡上一個人嗎？”說著就開始打量他這張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大家都這樣，無非就是他眼神更亮，鼻梁更挺，嘴唇……嘴唇……

……

“吃飯還是吃我？”

嘴更賤罷了！

“吃飯啊，不過確實有人更想吃你。”她說話的音量越來越低，角落裡的女服務員繞著路又來這桌，看秦周戈杯子已經沒法再加水以後，臉上有點失落，覃法希端自己杯子喝了口，隨後眼神期待的看著她：“姐姐，幫我加點唄。”

“好呀！”熱水從壺口緩緩流出，女服務員轉身離開前衝覃法希友好的笑笑，覃法希也彎著眼角回應一個。

“不是不加了嗎？”

“girls help girls。”

……

秦周戈麵前的黯然銷魂飯被他一掃而空，他又拿菠蘿包，黃油融化的剛剛好，“我覺得你業務能力一般。”

“什麼？”

“你人都坐我對麵了，對方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愈戰愈勇，你不反思？”

覃法希也拿一個菠蘿包，覺得自己這個麵包裡的黃油塊比秦周戈那個的小，心情一陣不悅，上臉了，“是啊，我幸好沒接你這單，不然砸了自己的招牌，得不償失。”

“我覺得你應該接受挑戰，搞定我這單，光耀門楣。”“沒這個打算！”

覃法希話接的快，隨後衝著後廚喊一聲：“老板，買單！”。後廚裡霹靂啪啦各種雜音，老板娘應聲：“來嘍！”

等著老板娘來結賬，咬一口菠蘿包，狠狠的瞪著他，看他笑著吃那個跟飯後甜點一樣的菠蘿包，越看越來氣，無名火湧上腦門，想著怎麼再扳回一局，想著想著，身邊映出一道陰影，而後耳邊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您好，這邊消費298，周末九五折，優惠後283.1，怎麼支付？”

“微信。”

覃法希在手機上劃出微信付款碼界麵，遞到桌邊順勢抬頭看一眼，剛剛隻是覺得聲音熟悉，這一看就確定了，驚訝詫異但也逃無可逃，一時之間收不回的眼神注視著她，而她穿著滿是油煙汙漬的圍裙，前額碎發上有幾根發了白，頭發粗糙沒了光澤，眼神裡也滿是疲憊，從未往覃法希臉上落過一眼，忙著手上的事。

滴一聲付款成功。

淺淺鞠躬，轉身要走，覃法希喊她：“舒娣。”

看她，看她的背影，周遭喧鬨，她明明聽見了這一聲，腳步明明也停頓了下來，可她隻是說：“歡迎下次光臨。”而後就頭也沒回的進了後廚。

所以二次高考失利的影響就是讓她徹底沒了前程。

整個人灰暗的跟外邊的天一個樣。

她肯定恨死覃法希了。

後來聽說吳軻被國內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錄取，還申請了英國交換生的項目。

人生路彎彎扭扭，走的到底是自己的路，命運弄人，不知不覺的就成了彆人人生裡重要的一筆，畫蛇添足的一筆。

——你滿意了嗎？我的人生徹底毀了！

——你，你們，都會遭報應的！

當初她說的那些話就像外麵一陣陣轟鳴的雷聲，劈開了那段她一直想逃避的記憶，她一直在逃避，轉學也是，認為離開那個環境離開那些人記憶也會隨之消失，可如今看來，老天真會開玩笑，似乎在無時無刻提醒著她曾經的這筆糊塗賬沒完，永遠沒完，也許就像她說的，會遭報應的，唯有一報還一報事情才能了結。

如果真是這樣，報應不如來的快一些，好讓她心裡也痛快。

屋外瓢潑大雨，街上空蕩蕩，冷風胡亂地混著雨水拍在臉上，覃法希站在門口隔著透明玻璃門往裡看，舒娣正跟另一個女服務員一塊收拾著桌上的殘餘，女服務員的目光時不時看出來，看的是秦周戈，收視線的卻是覃法希。

“請吃飯這招我挺受用的，你差點就追上我了。”

發什麼神經。

抬頭看這個說話的人。

“你有病？”

覃法希抱臂往身側退一步，打量他，“哎，我突然發現你這人挺自信的，是好事，不過彆人三兩句誇讚四五個眼神就讓你這麼找不著北了？”

雨水啪啪滴落在屋簷上，又順著邊恰好落在覃法希的額頭，她抬手一摸，又一滴落下來砸中她，她不得己離開那地兒，往秦周戈身邊湊，秦周戈沒說話，抬頭笑著看雨勢。

覃法希打一個噴嚏，手肘蹭著他的，又離他遠一步，裹了裹外套，這風是真冷。

“前麵轉彎有家咖啡店，先去那坐會兒，現在打不到車。”秦周戈給她看手機打車頁麵，預估還要半個多小時才能打到車。

她點頭。

……

咖啡店是一個二層樓的寵物茶咖館，一樓寵物店，有一個露天環形樓梯，從那兒上去，在此之前兩個人一直貼著路邊走，一前一後，商戶都有遮雨的屋簷，不至於被淋濕，就獨獨這幾步樓梯把兩個人淋了個透。

剛一進門，門上掛著的一串風鈴隨著開門的動作叮叮當當的響，吧台老板喊一聲：“歡迎光臨，進來坐。”

屋裡邊都是錯落不均的圓形小桌，兩人靠著落地窗前的一個圓桌坐，點了一壺熱茶，老板看著肩身帶水的兩人貼心的多給了幾張紙巾。

喝著熱茶，看著窗玻璃上的雨痕，挺愜意。

茶杯剛落到桌上，眼前一晃，覃法希的身子連帶著沙發被人一扯，她的沙發椅突然貼上秦周戈的，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被迫逼近。

“你乾嘛！？”覃法希被嚇了一跳。

老是搞這種突然襲擊到底是要乾嘛？不忿的側臉看他，卻被不遠處一桌女生吸引。

中心圈的位置，四個女生圍著坐，人都側著臉往這邊瞅，一副八卦的模樣，時不時還會湊近腦袋嘀咕幾句，覃法希聽不到，但能看到，她們的眼神裡分明就是在給覃法希扣一頂莫名奇妙的帽子，當下就立刻質問秦周戈：“誰啊？”

“仇靈婕的——”

話還沒說完，覃法希手指著自己跟他沙發那毫無縫隙的距離，“那你這什麼意思啊！”

“怕她們誤會的不深刻。”秦周戈手按在她的沙發椅上。

“我真服了，你這是死到臨頭還要拉個墊背的？”拉著自己的椅子就要挪地兒，被秦周戈用手按下，再往自己身邊扯，他笑著，兩張沙發椅第二次重重地碰撞到一起。

“你給我墊背我不照樣死？”他硬生生的擠出一個帶有威脅意味的笑，是讓覃法希不要再亂動不要再有任何想逃的想法。

“hi，kelvin。”

正掙紮著掰開秦周戈扣緊在她沙發上的手，其中一個女孩落座在對麵，金棕色卷發上彆著酒紅色發卡，櫻桃紅色針織開衫，咖色毛呢短裙，皮膚白，人精致的很具體，具體到此刻的坐姿，筆直挺拔，脖頸修長，優雅中還帶著七分的威懾力。

女生眼神側向覃法希，垂下又抬起，故作不經意的打量一番，嘴角勾著淺淡的笑，“上次我很滿意，今晚要不要去我家，我新買了一套聖誕戰衣，三點式，紅色蕾絲，特彆性感。”女生疊了疊腿，身子往前傾，湊近秦周戈，突然又瞄一眼覃法希，覃法希特彆識相的彆過了頭，“我那桌的姐妹說一起玩更刺激。”

覃法希提著一口氣，口型默念“我靠”，餘光裡看到那女生將身子轉向自己，突然一隻手落在自己肩上，聽見她說：“要不要一起啊？”

覃法希裝聽不見。

“問你呢，要不要一起嘛？”女生窮追不舍的問。

“不了吧，我跟他不熟的。”她話說的沒底氣，一直擺手拒絕。

“不熟？”女生靠回椅背，一副“這是怎麼個情況”的樣子看著秦周戈。

看秦周戈端茶壺給覃法希添茶，又給自己添，隨後又端起他自己那杯不緊不慢地喝了口。

女生眼力見快，立刻說：“不熟，也可以一起啊，一回生二回熟，是不是啊，kelvin。”

“姐。”

姐？

“call me elia。”她不耐煩地糾正。美式英語口音純正，語氣裡滿是美國青春期電影裡那種mean girl味。

覃法希這才回頭，那女生被秦周戈挑明了身份後表情更加坦然自若，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驚愕，驚訝秦周戈竟然戳穿了她。她端起秦周戈麵前的那杯茶淺淺的抿了口，杯口留下一個玫瑰色的唇印。

眼神對上覃法希的，她又微笑，眼睛眯著，看似示好，實則還沉浸在這場遊戲中。

“hi，elia。”女生抬手晃了晃，向覃法希打招呼。

秦周戈手肘撐上膝蓋，十指交叉抬眼盯著她，麵色驟冷。

她睨一眼，收笑。

“ok fine，stop joking。”女生無奈攤手，隨後又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塗荼，是這小子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表姐。”

……

“你好，覃法希。”覃法希學她彎彎手指打招呼回應。

塗荼笑的開心，餘光裡還瞟一眼秦周戈，眼神戲裡包含著“這把有意思”的含義。

而覃法希腦子裡著正轉著彎的想著人物關係，心理活動明明白白的被擺在臉上，就這麼透明的被塗荼看了三分鐘，她突然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對覃法希說：“你跟那些女孩好像不一樣。”

“啊？”

塗荼手指向秦周戈，“你好像不喜歡他。”說完又看秦周戈，他就始終沒想過參與這個跟自己息息相關的話題，也沒想過阻止向來都口無遮攔的塗荼。於是塗荼又說：“他好像也有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她不說了。

“我喜歡你的體恤，加個聯係方式，鏈接發我唄。”說著在手裡上滑出添加好友的界麵，隨後又看秦周戈，眼神裡一副“你的小心思姐都看得清”的得意勁兒。

覃法希沒有思考的時間，塗荼已經舉著手機在等待，覃法希隻好默默的劃出二維碼界麵，秦周戈往身旁覃法希手機界麵上掃一眼，抿一口茶，滴一聲添加好友成功。窗外天微微放晴，玻璃上的雨水一道道的往下落，雨勢小的僅剩薄薄一層，秦周戈說：“走吧。”

說著就起身，塗荼剛點進覃法希的頭像，正想去她朋友圈逛一遭，看著兩人先後起身，秦周戈向她招呼一聲：“走了。”

塗荼抬眼看，擺了擺手，又喊住他，“哎！彆忘了今晚！”

秦周戈沒回頭，覃法希回頭了，聽見這句，又看到她彎曲著手指擺手露出特嬌俏的笑容，臉上又升起了一層晦澀不明。秦周戈推著覃法希的背往前走，到了門口，覃法希憋了那麼久的話終於問出口：“你倆？你和你姐？真的假的？遠房再遠也不行吧？”

“你有病。”

沒理她，甚至連看傻子一樣的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她留，快速的下了台階。

“走不走啊？”秦周戈頭也沒回的喊她。

“哎！你還沒回答我呢！”覃法希在後邊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