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1 / 1)

女丞相 van汀蘭 4003 字 2個月前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陰著,但總算是沒下雨,不過以防萬一大家出門的時候都帶了傘。

所有人分工明確,姚蓮心直奔昨晚的大橋,從京城帶來的大夫們跟著玄文姝去了敬善堂看病,戶部的人去了王集主辦的商會調查,吏部和刑部的人則跟著沈清言在城內走訪。

“為什麼?”喬連枝沒想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表情疑惑了許久,觀察著沈清言的表情慢慢回答,“難道其他地方或以前的堤壩都是輕易修完的嗎?難道是衙門……不對,林大人愛我們喆州的百姓更勝過他自己。小沈大人,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林大人和玄大夫來喆州僅三年光景,已經為我們做了太多太多事。我雖沒去過彆的地方,可之前哪個太守能像他一樣?不過都是些沽名釣譽,甚至窮凶極惡之徒……從前種種,我們有口難言,可自從林大人來了,誰家遭逢不公都能去找他。人得知恩圖報啊小沈大人,就算你問遍整個喆州,但凡有良心的,恐怕都說不出半句林大人的不好來。”

沈清言安撫了半天老太太的情緒,皺著眉頭離開了。

吏部跟來的小姑娘呂文昭湊上來:“小沈大人,我們還問嗎?”顯然她是被喬連枝的話勸住了,沈清言想了一會兒:“既然有良心的人說不出不好來,那去找沒良心的人嘍。”

呂文昭張大了嘴,完全沒想到沈清言想出來的法子是這樣。

從前有賑災事宜時,吏部都會派兩三個人跟著,順便還能把當地的官員情況查一下。這一次尚書大人派來了五個清和門的官員,說跟著小沈大人查案,聽調遣便是。

她清楚沈清言以前在刑部查案用的手段肯定不簡單,非常事用非常法的時候想來也是有的,可是上來就去找喆州的乞丐和混混,屬實是呂文昭沒想到的。

“這位兄弟,我家在泊異縣,今年漲了水把莊稼地全淹了……”沈清言一副破舊打扮,臉上全是灰塵,跟蹲在城門口的一個落單乞丐哭訴,說到這裡還拿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跟她一樣裝束的呂文昭唯唯諾諾地跟在她身後,半點聲音也不敢出,生怕笑出來。

那個乞丐朝周圍看了兩眼,湊過來小聲說:“妹子,你這是來投親戚的?”

沈清言順勢點頭,說自己是城南沈覺家的遠方表親,剛說出沈覺的名字來那老乞丐就拍了一下大腿:“唉!沈家今年也被淹了!不知道她家還有沒有人活著,恐怕是自顧不暇了,我勸你啊,不如趁早往北走。”沈清言瞪圓了眼努力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

“都說林大人是個好官,我看未必。”老乞丐平地一聲驚雷,呂文昭沒忍住看了他一眼,順著老乞丐往後看的視線,沈清言解釋道:“這是我家小妹,她小時候傷了腦子,您不用管。”

她從袖子裡拿出來幾個銅板遞給老乞丐,他掂了掂手裡的銅板,繼續說了下去:“林大人是好官,可王集的商會仍在喆州作威作福。是,出了事是可以找林大人,但他能解決的都是小事,大事上王家還是一手遮天……我聽說,這林大人就是那裡的王家弄上來的。”乞丐說到“那裡”時指了指雲京的方向。

沈清言按下心中疑惑,湊近了乞丐,隻聽他更小聲卻更興奮地說:“太守這樣的大官,難道還治不了王集這個商戶?依我看就是官商相護!還有東江壩,三年了還沒從城西修過來,更何況你們南邊的泊異縣?誰知道這裡麵有多少林大人的手筆?想當年我老吳雖不富裕,卻也是個有地種有衣穿的人,唉!”

沈清言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隻能從袖子裡拿出來更多的銅板,一股腦塞給老吳,然後拽著呂文昭跑了,全然不顧身後老吳的叫喊。

“小姐把錢全給了我,您怎麼辦呐!”

“大人!大人!彆跑了,我跑不動了!”呂文昭大聲呼喚終於把沈清言的魂叫了回來,她抬頭一看,自己竟拉著呂文昭從南城門跑到了敬善堂。

二人跟對麵的喬連枝借了點水把臉洗乾淨,在她欲言又止的目光裡走進了敬善堂。

走進敬善堂是個涼亭一樣的地方,有五人坐成一排,是接診的大夫。有個京城來的禦醫認出了二人,跟她倆打了個招呼。大夫扶著一個病人進了後麵的房間,沒一會兒就出來了。

在她喊出“小沈大人”這幾個字之前沈清言先抬手打斷了她,表示自己隻是路過。

“讓開。”正說著,沈清言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回過頭看是個滿頭華發的老人,由於下半張臉用麵罩裹著,沈清言根本看不出來這人長什麼樣,她彎彎腰讓開了路。

“文姝去西麵巡視病人一會兒就回來,等她回來你跟她交接一下去東邊。”老人邊說著邊去了裡間,沈清言看了一眼禦醫,她也悄悄指了指自己。

禦醫帶著沈清言二人走到連廊上:“剛才那位就是敬善堂,不,是整個喆州最出名的大夫,‘懸壺神醫’莊霄。昨兒咱們見過的玄大夫就是他教出來的。”

沈清言看她們這裡忙得很,連忙告辭。出門的時候正撞上一個人,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對麵人就哼了一聲。

沈清言聽的耳熟,抬頭看去果然是張季雨。

他一身常服,麵色紅潤,不像生病的樣子,沈清言還是問了一句,誰知這人毫不領情,戲謔道:“難道沈大人也是生病了才來這裡?不過我聽說在京城是‘惹四家禍,扣沈府門’,沈相官至丞相依舊拿四大家族沒有辦法,林大人不過小小太守,怎敢跟世家較量?”

沈清言笑嘻嘻地問:“那按照張大人的意思,林大人是京城王家的共犯嘍?”

張季雨甩開她的手,拂袖離去。

是夜,京城來的人都聚在了沈清言房間裡。

姚蓮心上來先告訴了所有人一個結論:“這大壩三年定會修好。”

白天沈清言見過的禦醫白曉站出來:“我聽敬善堂的小丫頭說,這三年裡雖都是由洪水引發的時疫,但一年比一年更嚴重,今年是因為她們熟悉了過程才及時控製住的,要是任其發展下去,明年還能不能治得住時疫,她們也沒辦法打包票。”

沈清言看向了戶部的齊寧函,她像剛反應過來一樣,從坐著的櫃子上跳了下來,拖著腮:“這個喆州商會,真是狂得很啊。我們不仗勢欺人,可是哪有處處拿腔拿調,為難官員的商會?就算強龍難壓地頭蛇……嘶,可是我聽說林大人不是壓了這個地頭蛇嗎?我們打聽過了,是因為林大人王集這幾年才收斂了,又因為王家出錢買下了敬善堂那條街,這幾年百姓對王家沒有太多的怨言了。前幾年王集和他的幾個兄弟兒子,處處欺男霸女,鬨了好幾回官司。當時的官員沒敢管,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林屈來了以後王家就跟被拿捏住了一樣,收斂了不少。不過他們也是真不缺銀子,喆州常有洪澇,百姓自顧不暇,商會卻一年比一年賺得多,嘖嘖嘖。”

沈清言也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跟大家說了,眾人沉默了一瞬,齊寧函主動打破了沉寂的氛圍:“什麼時候行動?”

所有人的眼睛一齊看向了齊寧函。

沈清言沒忍住笑了出來:“行動什麼?”

齊寧函不解:“事情不是清楚的很嗎?林屈勾結王家吞了不知多少賑災銀,王集也仗著自己姓王張牙舞爪把喆州弄得烏煙瘴氣,咱們得把他倆的真麵目揭穿啊。”

秋硯重重歎了口氣,眾人的眼神又轉向了她。

“現在隻能速速找證據,讓他們伏法。”秋硯攤開手。

呂文昭小聲補充:“林屈大人一定是壞人嗎?可我看百姓對他的風評還不錯啊。”

沈清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歪著頭說:“如今誰也不能下定論,隻有繼續查下去了。”

呂文昭用更小的聲音補充:“可是王集的王,不就是雲京的那個王嗎……”

齊寧函搓搓手站了出來:“以前沈大人在刑部就是這樣辦案的嗎?所有人圍在一起交換信息然後推算凶手是誰,早知道這麼有趣,我當時未必會選戶部。”

除了摩拳擦掌的齊寧函,沈清言掃視一圈,剛才呂文昭說出“京城王家”四個字的時候,一大部分人的頭就低了下去。

王家位列四大家族之首,如今的皇後王言皎是王家的女兒,工部尚書王言皓是皇後的兄長。王家是太子母族,位高權重,門下官員無數,任誰也不會想要走到對立麵,王言皓又是姚蓮心最敬重的前輩之一。

想到這裡沈清言看了一眼姚蓮心,二人的眼神正好撞到一起,姚蓮心朝她抬了抬眉毛。

好了,這個不用擔心了。

“有人願意跟我去查嗎?”沈清言聲音不大,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沒人說話,沈清言歎了口氣,又說:“今晚我就不睡在這裡了,有人要一起走嗎?”

呂文昭問:“不住在這兒,你們去哪裡?”沈清言無奈指了指窗戶:“這裡有東西壞了,我們先出去住一晚,明早來了再跟衙役說一聲。”

有人不明白她的話,繼續問:“不過是換間房子的事,現在跟衙役說了又怎樣?”

呂文昭用力扯了一下身邊說話之人的衣服。

見眾人不再說話,沈清言就讓她們各自回了,姚蓮心則磨蹭到最後,房間裡隻剩下她和沈清言、秋硯三人。

“什麼時候行動?”姚蓮心問。

沈清言深吸了口氣:“現在,搬東西。等快弄完了我去叫個人。”

姚蓮心看見頭發隨意綁住、睡眼惺忪的齊寧函時朝她招了招手,齊寧函身後的沈清言則跳出來熱情回複了她。

沈清言解釋說:“今天人太多了,小齊大人在這麼多人麵前表示願意懲奸除惡,我十分敬佩。可是誰知道這些人裡哪個會心懷鬼胎?幸好你自己一間房子住,不用我費口舌跟彆人解釋了。”

雖說已經入夏,邊城的夜晚依舊冷。

楚懷安帶著一隊人在岐州城門外巡視,跟下一班人交接後他換上了常服,一個人往回走。

岐州城內閉市早,如今跟大月的通市慢慢發展了起來,根據約定隻在白天開放,夜晚的路格外寬敞又孤寂。

月華如水,灑下一片清輝,正好給他照亮了路,他忽然想起了雲京。那裡的人,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哦,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在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