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1 / 1)

女丞相 van汀蘭 3275 字 2個月前

秋硯的身體比春竹好的快些,過了一兩天就大好了,但春竹自那夜起來又著了涼,風寒反複兩次還不見好,沈清言跟她商量說喆州多雨水,就算她拖著病體去了恐怕也不能出門,再淋幾次雨留下病根就不好了,這次就彆跟著去喆州了。

沈清言和秋硯收拾好了東西,上奏表明皇上,等宮裡回了消息,第二天就要上路了。

春竹不放心,讓沈清言和秋硯下午一定要去靈照庵請平安符,兩人東西已準備齊全,加上實在拗不過這個病人,下午從大理寺回來後就動身去了靈照庵。

不知道空無是預料到了她們會來,還是早已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性格,總之是毫無驚訝,朝她們說了句“阿彌陀佛”後便讓靈照庵的小尼姑無然帶她們去了祈心殿。

無然隻有八歲,尚在繈褓中時被空無在靈照庵門口撿到,養到現在。無然蓄發,按照空無的話說,她隻是個孩子,還沒入世體驗過一遭,怎麼能剃發說頓悟?這些年紀不大的孩子靈照庵都隻讓她們上午留在庵裡,吃過午飯後這些孩子就要去靈照庵後院的書塾,夫子正是當年教過沈清言的女師寧輕,寧輕樂得此,上午在京城逛逛,下午教教孩子們,日子也算悠哉。

秋硯知道無然一向不喜歡讀書,揶揄道:“無然大師,你的四書學到哪一本了?寧師在教習上可不似平時一樣溫柔。”

無然的小臉皺在了一起,沈清言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一隻手環住秋硯的肩膀:“你彆欺負小孩。”

說完她拽著秋硯,兩人雙手合十朝無然鞠了一躬,無然回禮,“沈施主,你們要去喆州了嗎?”無然走在前麵問她們。秋硯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歎了口氣蹲下跟無然平視,正色道:“是啊,喆州需要姐姐們去拯救呢。”

無然說了句“阿彌陀佛”,小小的年紀,稚嫩的聲音,聽上去跟古樸肅穆的廟宇一樣鄭重。

祈心殿是除了大殿以外來人最多的地方,大殿人來人往,所求或大或小,祈心殿卻是求平安,因此又叫平安殿。

家裡有人出遠門的時候雲京的百姓都會來這裡求一道平安符。

無然在進殿之前把她們拉到了沒人的地方,環顧周圍後,無然才開口:“沈施主,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秋硯和沈清言對視一眼,一起蹲了下來附耳過去。

無然靠近他們小聲說道:“其實平安殿不止能求平安,也能跟大殿一樣許願。”

沈清言格外捧場:“怎麼說?”

無然離她們更近了一些:“前幾天晚上,我實在餓得不行了,就想求求佛祖菩薩。誰知大殿已經閉了門,可平安殿是從不關門的,我就來平安殿求菩薩給我點吃的,結果回去以後靜釋大師就給我做了一碗麵。第二天住持還說我們這些小孩子不用跟她們大人一起過午不食,從那天以後我們每天都能吃晚飯了!你們有願望的話,就算是在平安殿說,菩薩也是可以聽見的。”

聽見你心願的到底是神仙還是人?沈清言摸了摸無然毛茸茸的頭,“我知道了,多謝無然小師傅。”無然笑著拉她們進了平安殿。

沈清言站在殿內,不似其他人跪在蒲團上閉著眼低頭禱告,反而看向殿內的菩薩像。

菩薩對每個來到這裡的人慈悲,聽到了無然的心願,能聽到她的嗎?

每次沈平帶她來,不論是大殿還是這裡,她總是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值得神仙勞煩的願望,所以她才會一直許一些宏大的,譬如百姓安樂、世無饑寒,向神仙許一百個願望未必有一個能實現,而且沈清言覺得自己想要什麼無需寄托神鬼,萬一許一百次願能被神仙聽到一次,那她希望得到的東西是對大多數人有益的。

實現了凡人心願的菩薩,我的願望是南方能少下幾場雨。沈清言像所有在這裡的人一樣,閉上眼雙手合十跪了下去。

平安殿內的師太慈眉善目,沈清言和秋硯排隊領了平安符,出殿門的時候才發現無然還在門口等著,被這個十分認真堅持的小小向導震撼了。

沈清言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翻出一小包點心,打開給了無然一個,然後把剩下的包起來放到無然的手中:“聽空無法師說你前幾天換牙了,所以今天你隻能吃一塊,這些拿給無憂她們。”

無然點點頭,抱著點心跑開,跑出去幾步後像想起什麼來,又跑了回來,從袖子裡拿出四個縮小版的平安符:“施主們明天就要去喆州了,這是我給你們還有春竹、蓮心兩位施主繡的,肯定比不上平安殿師太的繡工,但這裡麵是我對你們的祝福,隻給你們哦。”

沈清言接過來三個,還給了無然一個:“蓮心等會兒也要來的,她的就由你親自給她吧,春竹的我會轉交,不過她生病了這次不能去喆州,這個平安符就當是你為她生病的祈願吧?”

無然點頭。

中午寧輕留了沈清言她們吃飯,一人做了一道拿手家常菜,這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臨走時沈清言悄悄問寧輕:“趙端雲入仕後第二年,皇上曾下令將德高望重和有才學的女子直接封官,夫子也在封官名單上,為何後來沒去呢?”

寧輕柔軟的目光對上沈清言的:“大楚才女眾多,有抱負的女人更是數不勝數。我曾與你母親有約要先護好靈照庵裡的一切,而且沒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一個什麼樣的官……”

十八年風霜,回首不見故人。

夜色漸深,沈清杭和林清影來到蘭苑陪沈清言最後檢查一遍行李,春竹也批了外衣從床上爬了起來。

“唉,你們倆出去,我是真的不放心。”春竹一邊疊衣服一邊不知道是第幾次說這句話。

沈清言往她腦門上點了點:“不放心秋硯就算了,我怎麼也成了不讓你放心的人了?還有,你現在最該操心的是你自己,知道嗎。我跟清影說了,你病好了也彆去,就在京城修養,過不了兩個月我們就回來了,省得你跑一趟。”

春竹讚同:“我現在這樣,去了也幫不了你們什麼,就不去添亂了。”

沈清杭看春竹綰起來的頭發一直往下掉,用簪子把她上半的頭發挽住了。

她倆帶的衣服不多,前幾天從姚蓮心那裡借來的幾本橋梁修建的書還沒都看完,也全帶了去,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也不少。

喆州。

喆州太守林屈牽著女兒林淨月的小手慢慢走在雨中,油紙傘全部偏向了林淨月,林屈幾乎淋濕了半邊身子。

今天的雨不算小,且沒有要停的跡象,林屈朝遠方歎了口氣。“月兒,你在這裡等著你娘,她一會兒就出來了,”林屈把林淨月牽到醫館敬善堂對麵的傘店,把她交給了老板喬連枝,“不要亂跑,要聽喬奶奶的話,知道嗎?喬大娘,又要麻煩你了。文姝一會兒就來,淨月就先拜托給你了,我得去工程上看看,今天雨不大,但也怕衝塌了上麵的東西。”

喬連枝接過林淨月的小手,拿出一塊乾布來遞給林屈:“淨月交給我你放心。唉,喆州雨多,工程三天兩頭開不起來,辛苦太守大人了,還有夫人,天天住在敬善堂治病,你們一家三口總不能在一起。”

林屈無奈地笑了笑:“都是沒辦法的事,等有空了我再去水神廟拜拜,希望老天能可憐可憐喆州……”

他的聲音浸入了雨幕中。

喬連枝給林淨月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這會兒正下著雨,喆州人都在家裡。

前幾天連下了三天暴雨,東江的水又漲了上來,隨著那些水一起來的還有時疫。喆州這座城久病成醫,人人都懂點醫術,再加上敬善堂老郎中,懸壺神醫莊霄莊老太爺,還有他的首徒——喆州第一神醫玄文姝,她們和敬善堂的大夫們隔離迅速,及時治療,這才不至於讓時疫擴散出去。

“奶奶,奶奶。”林淨月小聲叫了叫半眯著眼的喬連枝,喬連枝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才發現玄文姝已經撐著傘站在店門口了,女人並沒有踏進來。

喬連枝突然覺得雨沒有那麼討厭了。

美人如畫,她年幼時拋棄的畫筆此刻勾著她的心癢癢的。

“喬大娘,今天又辛苦你了。”玄文姝把小小的淨月抱在懷裡,讓她跟喬連枝道了彆。

林淨月趴在母親懷裡,聞著她身上濃鬱的藥味皺了皺鼻子,把小臉側到了一邊去,雨裡潮濕的味道在鼻腔裡壓過了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