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1 / 1)

女丞相 van汀蘭 3535 字 2個月前

“郡主和世子快要走了吧?”姚蓮心掀開馬車的簾子,外麵的雨嘩啦啦的下,行人很少。偶爾有一兩個撐著傘的,也都快速跑著回家了。

沈清言想了想答道:“郡主肯定會回去,世子也上書說要去岐州了,估摸著就這幾天,她們就得走了。”姚蓮心點點頭。

夏天天亮的早,下了馬車撐開傘,已經不必提燈了。沈清言先下去,回過頭扶了姚蓮心一把,接著把春竹和秋硯扶了下來。

沈清言打了個嗬欠,“昨晚沒睡好?”姚蓮心問她。

“嗯,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睡不著。後半夜下雨的時候我還去院子裡坐了一會兒,聽著雨聲才終於有了困意。”沈清言半夢半醒地,又打了個嗬欠。

“給,待會兒可不要殿前失儀。”苑靜蘇經過她們這裡,把一個香包遞了過來,沈清言接過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有薄荷?”

苑靜蘇伸出手:“不要就還我。”

“我沒說不要。”沈清言把香包緊緊摟在懷裡。

上朝這件事從沈清言進入翰林院那天起,不知重複了多少次。若不是春去秋來的四季變化和朝上不同程度的吵架,她會以為自己在一遍遍經曆輪回。

沈清言把苑靜蘇給的香包掛在腰間,在皇上快要來的時候跟隨眾人一起排好隊伍,走進了宮門。

宮道長長,四周靜默,沈清言緊跟著前麵的人走到了大殿門口。然後隨著人流登階、入殿、恭迎,在一聲“眾愛卿平身”之後,正式開始了早朝。

皇上先允準了楚懷安自請駐守岐州的想法,並特許他和鎮北軍一年回京一次,楚懷安直起彎下去的腰,眼神充滿希冀。

接下來,皇上又宣布了一件大事——“李卿離京已有十天,可兵部不可一日無尚書,朕得給兵部找個主持大局的人。定北郡主,你來任兵部尚書。”

楚璿琅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人便開始議論紛紛。

李西源走後楚璿琅就考慮過下一任兵部尚書的人選,無非是從兵部現任的侍謹侍郎中選一個代任,等時機成熟了再扶正就是了,或者找武將世家的人,有威嚴在也能服眾。

她從未想過會是自己。

楚懷安輕咳了一聲,楚璿琅才反應過來,迅速出列跪下謝恩。誰知她的“謝陛下隆恩”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身後就有人大聲喊:“皇上!郡主不能做兵部尚書!望皇上三思啊!”

楚懷安回過頭去,說這句話的是老平西將軍的兒子阮先榮。此人年近四十,靠著家裡的功績謀了個京城的官職,一生默默。

他這會兒突然冒出來,楚懷安留了個心眼。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那你倒是說說,郡主為何當不得?你又覺得,誰能當得?”

阮先榮擦了擦額角,被皇上和前麵兩個征戰沙場的人同時盯著,的確讓人冷汗直冒。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執意道:“郡主常在軍中,雖善帶兵,卻不了解兵部事宜。何況大月盤踞北境虎視眈眈,岐州若無郡主坐鎮,恐其有異動,皇上三思啊!”

說完他跪下磕了好幾個頭,楚璿琅低下頭斂了目光。

楚璿琅不常在京城自不會輕舉妄動,楚懷安對此人的過去卻了解得很。當年李西河自薦,阮先榮也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以他為首的一眾名將之子不敢披甲上陣,卻敢抹黑李將軍,說她靠著父親的名望才當上鎮北軍之首、根本沒法打勝仗,李西河當年以一句“我當不得,君可當得?”回敬,問的此人啞口無言。

大抵是從此,他記恨上了李西河,連帶著鎮北軍。

三年前李西河被趙成等人冤枉,他也是最快傳播消息的人,後來李西源當上了兵部尚書、楚懷安被留雲京,他也沒放過這兩個人,對上便少不了冷嘲熱諷。

楚懷安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麵向皇上:“郡主做不得尚書,還有誰能做?”

“狂妄!”阮先榮像是抓住了鎮北軍的小辮子,紅著臉反駁,“大楚如今安定,自然有鎮北軍拚死守衛北境的功勞,可家姐平西將軍、定南王楚瑄,也都是治軍打仗的一把好手!若按功勞搏兵部尚書之位,此二人絕不輸郡主。何況西部和南部敵人式微,並無像大月那樣的心腹大患。由此可見,郡主是三人中最不合適的人選。”

沈清言實在沒忍住,站出來說:“岐州有世子在,他也曾力破大月軍隊,何嘗不是鎮守?阮大人是不是忘了,令姐阮先堇可是一向最看好鎮北軍,從李將軍到郡主,阮將軍哪個不是稱讚有加?還有定南王,他可是鎮北軍出身。大人哪怕說自己想當兵部尚書,也比提這兩個人合理。”

朝列中不知是誰沒忍住笑,被阮先榮瞪了回去。

阮先榮還是不讓:“小沈大人是刑部之人,不懂我們兵部的事也是正常……”

“嘖,你不說我都忘了。阮大人還是兵部侍郎呢。”伍嘉杏原本想出去給她說兩句話的,聽見沈清言的這句話就知道穩了。

一旦她開始用輕蔑的語氣反問人,那就沒有人能吵得過她。

“你什麼意思!你我可是同級!我要參你不敬長輩!”阮先榮站起來指著沈清言的臉大喊。

“阮大人不過比我年長幾歲就自稱長輩?而且我隻是跟您講理而已,您講不過就在這裡大喊大叫,難道不是殿、前、失、儀?”苑靜蘇抬起頭跟沈清言對上視線,抽了抽嘴角,這是在點她?

都察院在這些人吵架的時候一向是兩隻眼都閉上權當看不見的。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行了。”

眾人把頭轉回,一齊把腰彎了下去。

楚瓊玉比她們晚了一步,看見這個場景頓了一下,斂下目光後跟她們一樣轉向皇帝,把腰彎了下去。

“朕心已決,不必再議。”

楚璿琅頭低了下去:“臣接旨。”

皇帝看向楚懷安,眼神中並無讚賞或厭惡,隻是平靜。“瑞王世子暫代定北郡主鎮北軍主將之位,鎮守岐州,三日後動身。”

“是!”

見趙端雲熟練走上自己家的馬車時沈清言還懷疑了一瞬自己是不是認錯了。

趙端雲伸手把春竹和秋硯拉了上來:“郡主和世子從三年前就沒有一起去過岐州了。”

沈清言明白她的意思。

三年前,二人在李西河去汶岬關遲遲無音信的時候,一前一後無通信抵禦了大月兩次進攻,再加上被證明無罪的李西河,三人一起留在岐州,對大月是鎮壓,對皇帝何嘗不是隱患。

楚璿琅和楚懷安還是皇室子女,要造反也並非師出無名,還有沈清言在朝上說的,西、南二位將軍對鎮北軍都很友好,若三力合圍,皇帝的皇位還能坐穩嗎?

所以皇帝才堅決要留下楚璿琅,誰當兵部尚書不重要,誰去岐州才重要。

兩個人對自己的新身份都不熟悉。楚懷安沒在岐州的三年裡,加入了不少新鮮血液的鎮北軍能服他嗎?楚璿琅在北境是主將,留在雲京即使當了尚書也要時時約束自己,她能習慣不出錯嗎?

去岐州的隻能是楚懷安,同樣,留在雲京的隻能是楚璿琅。

正如三年前皇帝的選擇,彼時給鎮北軍帶來希望的主將楚璿琅必須去岐州穩固民心,那另一位健將楚懷安就必須留在雲京,大概隻有李西河的離開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否則兵部尚書之位就是當年的李西河的。

為了製衡做到如此地步,真是荒謬。

趙端雲看著沈清言:“你覺得郡主年輕嗎?”

“啊?當然。”沈清言雖不知道她的話題怎麼跳到這裡,還是乖乖回答。

“年輕的女人當了兵部尚書,你要請我吃飯。”趙端雲笑著說。

沈清言歪著頭問她:“你知道今天會定下人來,所以才讓你家的馬車走的?”

趙端雲誠實地點頭:“畢竟我也是吏部的人。官員任免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彆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趙端雲快速補上最後一句。

沈清言歎了兩聲氣,“其實我以為會是個武將世家的人,就像今天上朝時那個阮將軍的弟弟。我還以為郡主馬上就要走了,沒想到是世子一個人走。”

“他明年就回來了,不用擔心見不到他。而且三年前他打退了大月一次,對大月的威懾不比郡主小。等到五年滿了,主將換人,他就能徹底回京城了。你現在最好還是想一想請我吃什麼,我可是很挑的。”趙端雲見她真的擔憂,安慰道。

沈清言深吸一口氣,一掃剛才的陰霾:“去我家吧!蔣媽媽做菜絕不比柳姨差!”

馬車經過致遠大街,沈清言讓車停了下來。“我去告訴清影今晚你來,讓她早點回家。”

趙端雲替她掀開了車簾,“要不要叫上小伍大人和小姚大人?”趙端雲問剛爬上車來的沈清言。

沈清言一臉震驚:“你不是不喜歡人多嗎,怎麼今天轉性了?你今天叫人怎麼這麼見外,叫她們蓮心和嘉……小五就好了啊。”

沈清言完全叫不出嘉杏這個兩個字來,被趙端雲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