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上的傷,不疼嗎?我給你包紮。”胡思憶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不、不用,我回來時已經自己處理過傷口了。”衛十三結結巴巴地拒絕道,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幾步。
看著少年通紅的臉,胡思憶覺得有些可愛:“害羞什麼,你以前受傷我也沒少給你換藥。“
那是以前。衛十三心中回答道。
昨晚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才向胡思憶袒露愛慕之心,現在的情境倒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隻是看胡思憶這般坦然,足以見得她對自己並無男女之情,自己這般扭捏,顯得小家子氣不說,還會讓她為難,以後就不好繼續呆在她身邊了。
思及此,他正色道:“謝少主關心,在下回來時已經自行處理過傷口,並無大礙。”
“真的?”胡思憶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衛十三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無礙就好,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第一時間告訴我。”胡思憶和他對視了幾秒,沒再強求。
衛十三是久經沙場的人,他知道怎麼處理傷口。
隻是補充道:“那些狼體內有毒,你被它們咬傷,雖然服過避毒丹,但也不要再消耗體力,小心為好。”
“是,多謝少主關心。”衛十三恭敬地答道。
見他這副模樣,胡思憶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衛十三心中所想她何嘗不知,隻是眼下她急著救梁王,改變家族被株連的命運,實在無暇顧及男女私情。所以,她隻能故作輕鬆地像之前一樣對待他。
何況,自己未來的命運還是未知數,昨天衛十三為了救自己差點喪命,她著實懊悔不已。無論如何,她再也不能把無辜的人牽涉進自己的命運。
清晨的風吹過山林,拂過波光粼粼的河麵,二人各自注視著遠處的飛鳥,一時無話。
突然,一個稚氣的聲音響起:“哥哥,你們也迷路了嗎?”
胡思憶和衛十三驚訝地回過頭,隻見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站在他們麵前,衣著考究,濃眉大眼,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士。
衛十三低聲道:“小心有詐。”
這林中凶險,他和胡思憶都差點喪命,這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卻整潔如新,實在反常。
胡思憶點點頭,還未開口詢問,那小男孩又說道:“我能和你們一起走嗎?我可以付錢。”
說罷從腰間掏出兩錠銀子,遞給胡思憶。
胡思憶看著銀子沒有接,逗他道:“你不怕我們是壞人?”
小男孩搖搖頭:“你們不像。”
說完把銀子塞到胡思憶手中,又好奇地想上前觀察昏迷的顧樂洺,衛十三不動聲色地攔在了他身前。
這個孩子的出現實在蹊蹺,謹慎點沒錯。
但胡思憶也不忍心把這麼小的孩子獨自留在林中,她把銀子塞回小男孩手中:“你跟著我們走,不用付錢。”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顧樂洺帶回京療傷。
“之前從府中帶來的親衛,不知道現在狀況如何?”胡思憶蹲在顧樂洺麵前,探了探他的額頭,開口道。
“還好,沒發燒。”她有些苦惱,“衛十三,現在沒有車馬,以咱倆現在的狀態,怎麼把顧樂洺帶回去?”
衛十三正欲回話,隻聽得馬蹄聲陣陣,一道嬌媚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前方可是梁王殿下?”
胡思憶暗道今天真是熱鬨,循聲看去,便見一架高大的馬車從遠處駛來,一名紫衣少女從車上探出頭,頭挽飛仙髻,容色秀美,正是穆飛瀾——前世顧樂洺的太子妃。
馬車後跟著的兩列人雖然都是隨從打扮,胡思憶卻一眼看出,他們都是武功高強之人。
“梁王殿下這是怎麼了?”穆飛瀾下了馬車,急匆匆地跑上前問道,等她看清胡思憶的臉,先是一愣,雙頰瞬間浮現出紅暈。
她自覺失態,立馬轉頭看向梁王,哽咽道:“殿下怎麼受了這麼多傷……”
穆飛瀾一邊擦著硬生生擠出的眼淚,一邊打量著顧樂洺。
確實和傳言中一樣俊美,身材也不錯,就是身上的傷口太多了,看著嚇人,她最討厭打打殺殺的男人,粗魯。
相比之下,還是梁王的同伴更合她的眼緣——穆飛瀾毫不掩飾地觀察著胡思憶,眼前的胡思憶麵容清俊,氣質如蘭,一雙鳳眼飽含春水,貌似無情卻有情,頗有幾分風流公子的模樣。
又見胡思憶神色從容,看自己的眼神不像其他男人一樣貪婪,穆飛瀾對胡思憶的好感不禁又多了一分。
“你是怎麼保護梁王殿下的,竟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穆飛瀾故作生氣,向胡思憶質問道,臉上的紅暈尚未消退,襯得她嬌俏可人。
“回小姐,晚生出遊迷路至此,見他暈倒在地,又身受重傷,便給他敷了些止血的草藥。”胡思憶禮貌地行了一禮,回答道,“不曾想竟是梁王殿下。”
“原來你們不是一起的?你怎麼敢給殿下隨便用藥?”穆飛瀾聞言有些生氣,“傷到殿下的身體可如何是好?”
“小姐,方才情勢緊急,隻能這樣幫殿下應急處理傷口。”胡思憶耐心回答道。
況且她在戰場上受傷都是這麼處理的。胡思憶心想。
穆飛瀾白了她一眼,喚身後的人上前:“梁王身受重傷,快派人通知陛下,我們先帶梁王回府中診治。”
“那你又是何人?”穆飛瀾看著胡思憶,眼中隱隱露出幾分期待。
“回小姐,家父姓古,在城中經商。”胡思憶答道。
見胡思憶不肯多說,穆飛瀾也沒再追問,既然已經知道這少年的姓氏,回頭差人再去打聽便是,眼下有更要緊的事要辦。
“先把梁王殿下扶上馬車。”穆飛瀾蹲下身,觀察著梁王的傷勢,對身後的隨從吩咐道。
又對胡思憶說:“這林中危險,我送你們回京吧,反正順路。”
胡思憶心道正好,便和衛十三、小男孩一起坐上了穆飛瀾的馬車。
寬大的空間擠了五個人,瞬間擁擠起來,穆飛瀾默默打量著胡思憶一行人,心裡不知在盤算什麼。
胡思憶則偏頭查看車外的環境,發現馬車在往林中駛去,問道:“馬車這是要往哪走?”
穆飛瀾眨了眨眼睛,覺得胡思憶問了個無聊的問題:“回京城啊。”
想到之前顧樂洺說沿著河走能安全回城,胡思憶道:“林中恐有野獸襲擊,還是沿著河走安全些。”
穆飛瀾笑道:“公子放心,這條路是捷徑,我已派人打探過,安全得很。”
胡思憶無奈,和衛十三對視一眼,他自打進馬車,身體就沒放鬆過,手一直按在腰間的劍上。胡思憶也打起了一萬倍精神,時刻提防著外麵的環境。倒是那個小男孩最是輕鬆自在,一會兒看看車內的眾人,一會兒看看車外的風景,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
突然,馬車一個急刹車,車內眾人都往前方猛地傾倒過去,穆飛瀾好不容易扶穩,怒道:“怎麼回事?”
車外車夫顫聲道:“小、小姐,不、不好了,有狼……啊!”
話音未落,車夫便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一匹狼竄進馬車內,滿嘴是血。穆飛瀾和小男孩都尖叫出聲,衛十三眼疾手快,拔出劍將狼一擊斃命。
“少主,你在車裡保護梁王!”說完,衛十三迅速閃身至車外,穆飛瀾的隨從已和狼群廝打起來,這些人的確身手不凡,狼群漸漸在衛十三和他們的合擊下敗下陣來。
隻是激烈纏鬥間,不慎被狼咬傷的人都突然口吐白沫,當場斃命。
要不是臨行前吃了避毒丹,恐怕自己也是同樣的下場。衛十三暗道。
眨眼間,穆飛瀾的隨從隻剩下三人,一隻狼躲過他們的襲擊,偷偷竄入馬車,直接朝穆飛瀾咬去。
胡思憶當即揮劍向狼刺去,那狼卻仿佛鋼筋鐵骨一般,無法傷它分毫,穆飛瀾大驚失色,呆在原地無法動彈,情急之下,胡思憶一把推開她,自己卻被那隻狼撲倒。
穆飛瀾的尖叫聲在馬車中響起,剛剛天真爛漫的小男孩此刻也臉色煞白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胡思憶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衛十三淒厲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少主!”
可是,預想到的血腥場麵並沒有發生。
胡思憶隻覺得那狼嘴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要咬斷自己的喉嚨,卻又突然哀嚎一聲,轉身竄進樹林不見了。
胡思憶驚魂未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難以置信地看向衛十三。
衛十三眼含熱淚,滿身是血地跪倒在地,也是驚魂未定的模樣。
“剛才是怎麼回事?”胡思憶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衛十三連滾帶爬地行至胡思憶身前,伸出顫抖的手想摸胡思憶的臉,卻又像被燙到,猛然收回手。
他在胡思憶麵前跪下,頭低低地垂下,哽咽道:“少主……”
話未說完已泣不成聲。
胡思憶安撫地拍拍他的肩:“彆哭,我這不是沒事嘛。”
說話間,她覺得自己被一道視線盯得發毛,轉頭一看,穆飛瀾正神色古怪地看著她,臉一陣紅一陣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那小男孩卻興奮地跳到胡思憶麵前:“哇,大哥哥,你好厲害!居然能嚇退那麼凶的狼!”
我……?嚇退……狼?
胡思憶尷尬地笑笑:“你誤會了。”
“才沒有誤會,剛才我們都看見了。你說是吧,大姐姐?”小男孩轉身對穆飛瀾說道。
穆飛瀾紅著臉點點頭。
擔心再有狼群來襲,胡思憶對穆飛瀾道:“小姐,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先趕緊回京吧,這次沿著河走。”
穆飛瀾紅著臉應道:“好。”
胡思憶讓衛十三駕著馬車,自己則坐回車中,穆飛瀾仍然麵色古怪地盯著她。
胡思憶被她盯得不自然,忍不住問道:“小姐有什麼事嗎?”
“多謝公子舍命相救。”穆飛瀾紅著臉開口,語氣是無比的甜膩。
從見麵到現在,穆飛瀾一直是驕橫跋扈的樣子,現在這副嬌羞的模樣倒是讓胡思憶無所適從。
胡思憶尷尬地咳了一聲:“咳,當時情況緊急,都是在下應該做的。”
其實她是怕如果穆飛瀾死了,會打亂時間線,那自己救家族就更難了。
穆飛瀾嬌羞地點點頭:“我都明白。”
你都明白什麼啊?胡思憶看著她泛著紅暈的臉,有種想解釋卻無法解釋的無力感。
小男孩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們,又恢複了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事實證明,顧樂洺說的沒錯,馬車沿著河很快回到了城中,一路暢行無阻。
“公子。”周圍逐漸喧鬨起來,馬車突然停下,衛十三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胡思憶掀開車簾,丞相府的人早已聞訊在此等候。
胡思憶暗歎一聲,自己這番折騰就是為了趕在穆飛瀾之前救梁王,讓衛十三駕車,也是想讓他直接回將軍府。
現在這個狀況,哪怕亮明自己的身份,穆飛瀾也不可能讓她帶走梁王。
雖然她的確在穆飛瀾之前救下了顧樂洺,但穆飛瀾還是適時出現了。救梁王的計劃就這麼失敗了嗎?錯過這次,很難再有取得梁王信任的機會了。
可眼下又能怎麼辦呢?
思及此,胡思憶心中苦笑,默默起身,準備離開馬車。
誰知胡思憶剛剛起身,手腕卻被昏迷的顧樂洺一把拉住。
胡思憶、穆飛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