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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逼朕登基 莊九兒 4544 字 2個月前

朝廷官員的中飯,竟是一點葷腥都不沾,唯一的葷菜就隻有一盤小蔥炒雞蛋和一盤油炸小黃魚了。

主食是饅頭,不過白麵饅頭一人隻有一個。

吃不飽的可以吃窩頭,窩頭倒是管夠。

飯菜如此寒磣,預算不高肯定是一個緣由,但想必中間也有難纏的小鬼,從撥款到采買,再到司膳寺製作,這一層層地克扣下來才成了這般模樣。

隻是這時,竟有一股濃鬱的烤羊肉香氣透過圍牆,十分不禮貌地傳了過來。

太監一邊把兩整隻烤全羊抬進了隔壁兵部的院子裡,一邊還大聲通報了句:“各位大人,烤全羊來了!”

“?”

周祈安抬眼看了看大家,見大家早已見怪不怪,繼續肅穆而又食之無味地嚼著口中的飯菜。

“隔壁又加菜了。”

“剛打了勝仗,正是闊綽的時候。”

“要是在幾個月前,我就到隔壁去蹭了。”

當時兵部魚貫而出,上了前線,留在京中的兵部官員也都配合著前線傳達軍報、分析戰術、供應軍需。

而當時,戶部也在舉全國之力供應兵部,兩部之間眉來眼去,配合得得心應手。

隻可惜,一個傷亡撫恤金毀滅了所有。

周祈安問:“每部的餐食標準不同嗎?”

有人解釋道:“標準相同,都是由司膳寺統一烹調的,每天菜單都一樣。不過嘛,你懂的,加了錢什麼都能辦。”

周祈安保持微笑。

吃完中飯,一轉眼便又到了放衙的時間,周祈安和各位大人一一彆過便回府去了。

和昨日一樣,車夫駕了馬車來接他,不過還是停在了離宮城有一定距離的地方。

沒辦法,懷青說了,不能太過招搖。

他這兩天也觀察到了,除了一些家境本身殷實的官員,如趙侍郎,朝廷裡還有許多寒門子弟通過科考考了上來。

畢竟是中央官員,待遇自然是不差的,但沒有家族托舉,甚至還要扶持老家一整個宗族,自己在京中的日子自然便清貧了些。

比如他那位年過五十,還在做基層工作的上司張主事。

馬車一路疾馳,在將軍府門口停了下來,車夫搬下轎凳,周祈安便把著車夫的肩下了馬車。

而一下車,竟見府門旁來了一個乞兒。

這小乞兒十二三歲光景,衣不蔽體,正縮在府門前的石獅旁。石獅位於高高石階之上,而那乞兒席地而坐在地上,恰好在視覺死角,不仔細瞧還發現不了。

且這乞兒也不一個勁地跟在人身後,說“行行好吧,賞口飯吃吧!”,隻是在蓬頭垢麵間,睜著一雙漆黑而又警惕的雙眼,微微含著下巴,卻又有些直勾勾地抬眼看著他。

周祈安摸了摸玉帶,發現出門沒帶銀子,說了句:“等著。”便上了石階,準備進廚房拿點吃的,再去臥房挑一塊銀子來給他。

而剛跨過府門,剛好碰見王榮端著一盤燒雞出來。

如果沒猜錯,這隻燒雞是昨天晚飯端上來過的,他撕了一隻雞腿吃,端下去後府裡下人又吃了一些,此刻雞腿、雞翅這些好吃的部位早卸乾淨了,隻光溜溜剩個身子。

周祈安便問了句:“這是要扔掉嗎?”

王榮道:“門口來了個乞兒,扔了怪可惜的,給那乞兒吃去吧。”說著,王榮跨出府門,把那半隻燒雞給了他。

乞兒怔怔接過燒雞,聽王榮說“吃吧”,這才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沒一會兒便吃了個精光。

王榮看孩子實在可憐,又從衣襟裡摸出兩文錢來給他。

周祈安在一旁看著,說了句:“害,兩文錢能頂什麼用,買幾個燒餅就沒了,等著!”說著,進了府內,從臥房抽屜裡挑了一塊碎銀來給他。

王榮看了,總覺得哪裡不妥,但也並未阻攔。

乞兒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錢,有些不敢收,也不知這是福是禍。

周祈安又朝他晃了晃,說了句:“拿著呀。”

孩子這才收下,緊緊捏在了掌間。

王榮又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裡過來的?”

那孩子道:“我叫李福田,從青州來。”

“青州?”

王榮有些驚訝,他以為是從周邊縣鄉過來的,沒想到竟是青州。

青州位於周國的西南角,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上接北國,下鄰吳國,西接西域,是版圖上往西邊長長地凸出去的那一塊。

青州離長安甚遠,一路乞討過來,沒有兩三個月恐怕是到不了的。

王榮又問了句:“你走了多久過來的?”

張福田搖了搖頭道:“忘記了。本來還數著日子,後來數著數著就忘記了。”

周祈安也念了句:“青州?”

怎麼感覺有點耳熟?

而回憶了半晌才想起來,他們組負責的可不就是青州的戶籍和稅收嗎?

那日朝見陛下,戶部還說青、滄兩州大災三年,今年又鬨起了匪患,可見百姓們的日子有多苦了。

王榮又問,他們家可是遭逢了什麼變故?

李福田說,家鄉大旱了兩年,地裡顆粒無收。

第一年,他們家靠著存糧好容易挨過了一年,想著明年會好一些吧?

結果到了第二年,再次大旱。

土地龜裂,種不出糧食。

他們家交不上賦稅,官兵便不分日夜前來騷擾,交不上便□□。

走投無路之下,他們隻能先把地賣了。

賣地換糧無異於殺雞取卵,隻是不賣地,他們一家怕是連眼下這個冬天都活不過了。若不是山窮水儘,又怎會動賣地的心思?

隻是每逢災荒,要賣地的人太多,賣也賣不出個好價錢。他們最終賣出去的價格,連豐年裡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好在地契也換來了些糧食,他們交上了賦稅,他父親和哥哥又到地主家裡做長工,一家人饑一頓飽一頓的,也這樣又挨過了一年。

而到了今年,家裡又一次沒了存糧。

他哥哥隻好賣身到了地主家裡做家奴,幫地主家放羊。

結果一日,土匪下山把他放的五隻羊全掠走了。

說到這兒,李福田泣不成聲。

“地主老爺……地主老爺……就把我哥打死了!我爹爹沒過多久也病逝了!”

聽到這兒,周祈安也憤慨不已道:“豈有此理!”

那日朝見陛下,他似乎記得丞相大人說過,青州大旱三年,皇上也向青州免了三年賦稅。既已免稅,又怎會有青州官兵強行追稅的事情發生呢?

///

青州。

翌日到了戶部,發現府衙裡討論的重點,竟也從昨日的“傷亡撫恤金”變為了今日的青、滄兩個州。

因為傷亡撫恤金拿不出來,大家便討論國庫究竟為何會如此空虛。

這一討論,便又重點關注起了這三年來一粒米都沒能收上來,還要不斷補貼賑災糧的青州。

聽聞今日早朝,皇上談起了青州知府遞上來的奏折,說青州大災三年,流民四起,又鬨起了匪患。

百姓們苦不堪言,竟開始易子而食!

說到這兒,皇上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抬頭望著蒼天淚流不止道:“定是朕無德,才會讓上天震怒,讓青州大旱三年!定是朕無德,才會讓百姓們這麼苦啊!”說著,掩麵抽泣,久久都不能自已。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禮部尚書奏報說,應擇日祭天祈雨。

祖世德則奏報道:“皇上!青、滄兩州雖大旱三年,但皇恩浩蕩,向青州百姓免了三年賦稅。青州大片平原,北部可以牧羊,南部又能耕種,之前幾年並無太大災禍,按理講,百姓手中應有餘錢,朝廷也已經派發了賑災糧。再是大旱三年,百姓們變賣土地、祖產,再不濟,賣身為奴也就算了,總不至於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朝堂中不乏一些寒門子弟,但所謂寒門,也是落魄了的門第,祖上也曾風光過。

像祖世德這樣一路從貧農階層殺上來的,他的確是獨一個了。

正因經曆過,才更懂地方官府欺壓百姓的套路。

他仿佛一閉眼,就能猜到青州這三年來,除了天災又發生了些什麼。

祖世德奏報道:“臣懷疑,青州不到三年便到了今日這般模樣,竟開始人相食,這其中除了天災,是否還有人禍?臣以為,再是災荒,也不至於此,青州知府難辭其咎!應派欽差前去一探究竟,不能再聽信知府一人所言了!”

聽到這兒,朝堂上一片唏噓。

大家都知道,青州知府可是丞相大人的妻弟。

丞相夫人與青州知府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太原王氏之後。他們的父親曾是先帝太師,門生故舊遍布天下,是真正的士族名門,而這妻族也為趙呈的仕途增添了不少聲望。

原本還在談論災荒,祖公話鋒一轉,竟說是人禍,矛頭直指青州知府。

大家都在想,祖公是否是假公濟私,明為關心民生,實則針對丞相大人?

而正議論紛紛之際,大理寺卿張鴻雁上前奏報。

當年皇上四歲登基,張鴻雁曾任了十年帝師。

他自小看著皇上長大,除了君臣之情,更有師生恩義。看皇上年幼登基,大權旁落,卻自小聰慧,勤政愛民。

若是生逢一個好年代,又有父皇教導鋪路,定會成為一代明君。

可惜啊……

如今的皇上寸步難行,什麼都做不了。

張鴻雁緩緩上前,手執笏牌,跪在中央道:“皇上,今年青州已經下了幾場大雨,旱情得以緩解,這定是上天感念皇上愛民之心,還請皇上切莫自責!”

第一句話,他隻想安慰這位失聲痛哭的少年。

皇上道:“老師快快請起。”

張鴻雁便起身奏報:“皇上,臣以為祖公言之有理。雖不可妄下言論,說青州知府失職,但當下青州的問題在於匪患和流民。”

“流民無處謀生,土匪又開始作亂,如果不及時治理,轉眼便要釀成一場大禍,動搖王朝根基!臣附議,朝廷應派欽差前去一探究竟,且要快,看看匪患究竟有多嚴重,是否要派兵剿匪?流民又要如何安置?等看了欽差奏報,朝廷再行決議。”

大家聽了,又紛紛表示言之有理。

眼看勢態有變,趙呈便也站了出來道:“臣附議!且我大周十幾年來,一直將北境視為重中之重,而疏於了對其他邊疆的管理,逐漸將權力下放給了知府,導致知府手中權力過大。臣也以為,應該派個欽差前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