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雲朵(1 / 1)

咬雲朵 落狐飲 3700 字 2個月前

身邊的人大多以為,我是19歲第一次遇見他,其實不是。

我第一次遇見他是14歲那年的夏天,實際上,我認識他甚至更早。

——雲芿

鄔蘇六中。

放學的鈴聲是那首永恒不變的薩克斯神曲——《回家》,悠揚的樂曲盤桓在整個教學樓周圍,門口台階上開始斷斷續續地湧出背著各式各樣書包的學生。

“雲芿!雲芿——!”唐代遲從後麵追上來,斜後方的李鶴飛被她遠遠甩在後麵。

聞聲雲芿停在原地,轉眼間被唐代遲一下子竄到麵前,兩手環著脖子就往她身上蹦。

雲芿反應很快,又像是早就習以為常,兩手穩穩拖著她的大腿根,語氣不鹹不淡的:“又胖了?”

唐代遲待了幾秒就屈腿跳下來,溜到雲芿旁邊改成貼著她的胳膊,一點沒在意:“胖沒事呀,說不定是我要長高了。”

雲芿手放在她毛茸茸的頭上,揶揄道:“好好學習吧,生物老師說橫著長和豎著長是獨立行為,沒有任何關聯性。”

唐代遲一臉沒心沒肺,聽不出她語氣的譏誚:“芿寶,芿寶,你要去你哥那嗎?”

“嗯,我要去網上買幾本漫畫。”

“呀!”唐代遲神情突然緊張,“那你彆忘了買我的《盲盒甜心》!”

“行。”雲芿從校服一側的口袋拿出一張紙條給她看,“咱班同學的都在這上麵呢。”

李鶴飛突然從後麵抱住兩人的脖頸,脖子往前伸,人高馬大的:“我看看!”

她倆忙往前跑了幾步,一齊回頭,唐代遲突然暴走,衝上去踢了他一腳:“嚇死我了,你長得跟頭熊一樣,我還以為教導主任呢。”

雲芿不參與戰爭,默默朝前走了幾步,然後回身衝他倆招手,聲音放大:“你倆一起回家吧,我先走了!”

那時鄔蘇市街道兩旁還隻是低矮不齊的樓房,街道不算平整,沙石和水泥路界限模糊地混在一起,紅綠燈有好有壞,街道上的車輛駛過,會揚起蟄伏在路邊的灰塵。

雲芿穿過三條街,來到鄔蘇三中的區域,這裡雖然是高中,卻是公認的打架鬥毆聚集地,放學時間甚至比旁邊的六中還要早20分鐘。

這附近看見小巷稀鬆平常,可以說遍地都是。

此刻三中校門口已經沒多少人,隻有零星幾個模樣成熟到不像學生的少年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盤桓,要麼就是雲芿經過時,巷子口總圍著的那群學生,吊兒郎當地穿著校服,頭發染的花裡胡哨,貓著腰湊在一起抽煙,周圍都是一團繚繞的煙霧。

要說雲芿怕他們嗎?

那自然是不怕的。

因為他哥可是整個三中最牛逼的人。

對,打架最牛逼。

牛逼到沒人敢動她唯一的妹妹。

雖然他哥打架打到被其餘學校紛紛勸退,學習學得一塌糊塗,長得也不好看,大腦簡單四肢發達不說,每年家庭聚餐還總成為各種長輩的談資警戒自己的後代。

但雲芿覺得他哥挺好,隻是其他人不願意真正了解他。

雲祉雖然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但是他講義氣,兄弟很多,台球廳開的紅火,很早就懂得自力更生這個道理。

而且他儘管看起來凶,隻要不惹他,他是決不會主動找人麻煩的。

其實對於那個時候的雲芿來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雲祉那兒就是她的漫畫根據地。

話雖如此。

雲祉高二那年開的台球廳外觀實在是算不上好,門口淩亂地擺著幾個木柵欄,往裡是幾個花盆,裡麵除了土就是丟棄的煙頭,簡單粗暴的兩塊大玻璃包裹著一圈黑邊,再上麵就是紅白色的牌匾,鑲著一圈彩燈,幾個不太整齊的字——“紅白台球廳。”

彆說,雖然這台球廳像生拚出來的一個小門店,外觀的設計也處處透漏著敷衍,可就這麼冷眼看過去,色彩對比鮮明突出,倒是很抓人眼球。

她在這麼多長得一樣的門店裡就從來沒找錯過。

雲芿熟門熟路地推門進去,裡麵鬨哄哄的聲音立馬傳過來,“臥槽,你真他媽菜,我拿腳趾頭都他媽打得比你準!”

一陣嘰嘰歪歪的哄笑。

雲芿朝那煙氣霧蒙的人堆裡掃了一眼。

沒有雲祉?

站邊上那男生注意到站在門口的雲芿,朝吧台那邊喊:“雲祉,彆他媽睡了,你妹來了。”

聽見這話,雲芿徹底沒了擔憂,直接朝著吧台衝過去。

雲祉果然窩在這兒,黑皮木質的圓弧形,台麵很高,上麵擱著桌式電腦 ,把他擋的嚴嚴實實。

中間放著個複古老板椅,雲祉姿勢極其舒服地躺在上麵,腰上搭著個毛毯直往下掉,睡得像死豬一樣,連那人喊他都沒聽見。

雲芿不客氣,一把扯走他身上的毛毯,拔高音量:“雲祉,趕緊起來!”

那人先是眉頭蹙起,隨後懶散地睜開了雙眼,也沒完全睜開,估摸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閉上了。

嘴裡冒出一句話:“你怎麼又來了?”

雲芿對他這態度不滿,開始扯他手臂,“雲祉,你趕緊起來,我要買漫畫。”

雲祉突然睜開眼睛,黑沉沉的,看起來很凶,語調低啞:“不行。”

對方的態度很強硬,雲芿隻能軟下脾氣,把背上的書包拿到懷裡,拿出裡麵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溫順道:“哥,你看我給你帶的泡芙。”

雲芿一邊水靈靈的笑一邊又把剛才順手在藥店買的處理外傷藥品撂在前麵的桌上,扳過他的臉就開始上藥,業務熟練的像是為學醫提前打基礎一樣。

她每次來雲祉臉上必有傷,搞得像潛逃專業戶一樣,關鍵是他還懶得處理,就這麼晾著。

有時候雲芿覺得他這三中老大來得確實挺辛苦,人家染兩根毛,衣服剪三個洞就能彰顯自己不學無術的特點,他倒好,校服正經穿著,頭不染,紋身不貼,隻能靠臉上經年不變的這點傷才能坐牢自己三中一哥的位置。

倒和身邊這群流裡流氣的少年顯得格格不入。

雲祉被雲芿強硬地上完藥,又靠進老板椅,顯然不吃她這一套,非常不屑地看了一眼那泡芙:“這你吃剩下的吧?”

雲芿:“……”

“當然不是!”雲芿麵色不改,繼續嘀咕:“哥,你就給我買吧!”

打球那哥們突然從球台竄過來,打開冰櫃拿了一罐可樂,插科打諢道:“祉哥,你這心也真夠硬的,就衝你妹妹這可愛勁兒,要我早都答應了。”

雲祉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眉眼都是不耐:“滾!”

雲芿覺得這人今天的心情明顯不好,平常哄到這個程度怎麼樣都是可以通融的,偏偏今天不行。

而雲祉的耐心也像是被耗儘一樣,動作麻利地把她那盒泡芙和一袋子藥品扔進書包,拉上拉鏈。

再之後就是動作粗暴地一手扯著書包,另一隻捏著她的後脖領,直接連人帶包一起給拎到店門口。

雲芿直到腳落在地上都有一種不太踏實的感覺,雲祉身子擋在店門前,正對著她,一把將手裡的書包扔給她,拉下臉警告:“雲芿,以後不許過來,放學直接回家。”

哼,什麼人嘛!!!

雲芿一邊往家走,一邊暗暗在心裡把雲祉罵了八百個來回。

走了許久,雲芿脾氣漸漸小了點,忽然又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雲祉這條狗雖然平時沒少明麵上給她使絆子,但總體來說,最後的結果基本上都是順著她的,怎麼今天這麼不耐煩?

而且,雲祉今天也沒送她回家,就站店門口盯著她背影目送。

雲芿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藍湛湛的一片,確實是比往常早了點。

這是主要原因嗎?

越想越不對勁。

他不會攤上什麼官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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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拐角處。

三個人紅、黃、藍毛蹲在地上抽煙,藍毛膽子不太大,顫巍巍地抽了口煙,問旁邊的紅毛,“六哥,他妹能過來嗎?”

紅毛看了他一眼,沒理,聽著巷子裡的情況,鼻孔竄出兩串煙。

黃毛瞥一眼紅毛的表情,拍他腦袋:“大哥讓你等你就等,哪兒那麼多廢話。”

“那咱們把他妹打了,雲祉能放過咱們嗎?”

黃毛氣不打一處來,又拿腳使勁踹他,一臉嗤之以鼻:

“大哥都說了,今天費爺他們在‘天堂網吧’那邊綁了雲祉兄弟,他又不在這,哪知道誰打的。”

紅毛突然看過來:“估計費爺他們應該打不過雲祉那夥,咱們把他妹嚇唬一頓,再拍兩張照片,回頭晾到空間裡,那不比打他一頓還難受。”

“哈哈哈哈——”黃毛和他相視一眼,隨即笑起來。

“——諼,來了來了。”紅毛一拍他肚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雲芿越走越慢,腦子裡還在回憶雲祉不對勁的地方。

風吹過她鬢角的發絲。

拐角處突然傳過來隱隱的笑聲,雲芿心一顫,出離地感覺這巷子靜得過分。

她驀然停下步伐,腳步輕緩地躲進旁邊一口水缸的後麵,緊緊靠著外壁蹲在那,將自己的身體完全隱藏起來。

心臟怦怦怦跳的像打鼓一樣。

那幾個人已經從拐角走出來,雲芿不敢探頭看,聲音卻嚴絲合縫地飄進她耳朵——

“那小鬼跑哪去了?剛才還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