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安寧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偷偷去窗子旁看了看天,在確定是個好天氣後,又偷偷回到床上,閉著眼睛幻想著即看到的宮外的世界。隻等聽見外麵侍女進門的動靜,便直直起身,喚人洗漱更衣。進早膳時見李司儀來,有意無意地問司儀今日忙什麼,李司儀以為公主終是女孩,定是昨日被眾人笑得羞澀,今日才如此隱晦地讓她去司衣局,心下一笑,說昨日公主不是命奴婢去司衣局縫製禮服,免得衣服做得不及姻緣來得快,怎麼睡了一宿便忘,見安寧聽此低首臉紅,又說了幾句打趣的,便去了司衣局。其實安寧低首臉紅,並非羞澀,而是平生第一次對司儀說謊蒙騙,雖不是為了做什麼壞事,但總覺得心下有愧,不敢抬首看她,好在司儀早早離開,不然萬一漏了怯,多日的籌謀功敗垂成,豈不可惜。
待一切事畢進了書房,安寧命眾人退下獨留瑩兒在側,便立即告訴了自己的計劃。瑩兒聽完登時腿軟,立馬跪求公主萬不可如此,萬一被發現自己必死無疑,又說自己死不足惜,可公主在宮外若出了任何危險,是如何都挽救不了的。安寧見她嚇得五膽俱破,心中暗自慶幸沒在昨天告訴她,若昨晚興奮地與她說了,今日這生辰定是沒得過了。於是軟語寬慰,說她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李司儀去了司衣局,阿姆回了家,父皇忙於朝政更沒時間在白日來興和宮,其它宮人若來辦事,就說公主在溫書不見,便可打發了事,絕不會被發現。在宮外有顧心照看,更不會有危險,且二人儘早出去,下午便歸,定可在李司儀之前回宮,若是司儀回得早,就說自己去太子宮中,晚些便歸,絕不會出事。雖然瑩兒聽完仍求她不要如此,卻也不似剛才那般失魂。安寧見此,扶起瑩兒,輕聲問她。
“瑩兒,你可知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婢子知道,是二月十二。”
“生辰之時,你可曾有過什麼開心的事?”
“婢子記得未入宮之前,婢子的娘會給自己做最喜歡吃的點心。”
“可我從來沒有過過生辰,甚至在去年及笄時,才知自己生辰是哪一天。”
“公主——是今日生辰?”
“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見過爹爹或任何人提起我的生辰嗎?”
“婢子確實未見公主過過生辰。”
“其實我知道,我的生辰和我娘一樣,都是這宮裡的禁忌,知道的都不會提起,再有就是像你這樣不知道的,便更不會提起。”
“公主——”瑩兒確實從未聽過關於公主生母的任何事情,她雖不懂什麼禁忌,但她知道在宮中言多必失,所以從來沒說起,也從來沒過公主現在說起的事。
“去年及笄禮上,我就想,我的出生即使是所有人的禁忌,但不是我的禁忌,反而是屬於我的大日子,我要自己給自己慶祝。瑩兒,我便隻想在生辰之時為自己謀個從未有過的經曆,去看看我從未見過的世界,你便圓了我這個心願吧。”
“公主——我——”瑩兒聽了公主說到這些,不禁有些心疼,其實她想告訴公主,她未見過的世界並沒有她所在的地方美好,那裡更多的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人。
“好瑩兒,再不出去,我便出不去了。一會兒你再拿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在這裡,把采辦的腰牌給我,然後我們去園子那換了衣服,你便回來,再換上自己的衣服守著,若有各局的人來辦事,便說我在溫書不見,中午記得傳膳到書房,你吃完再讓他們收了盒子,隻等我回來,悄悄避了人回書房就好,聽懂了嗎?”
“公主——這——”
“沒有什麼這,按我說的去做,快點。”
“可公主,顧衛怎能答應隨公主出宮呢?這太危險了。”
“這是我給他的驚喜,他必然答應,和他在一起哪有什麼危險,你勿要在這耽誤時辰了,快回去拿衣服,我在這等你。”
瑩兒拗不過公主,又心疼她剛才說生辰的事情,隻得快速去取了衣服回來,一路上都在祈求老天今日公主千萬要平安,李司儀千萬不要早回,自己千萬不要露餡,一切千萬不要被發現。
主仆兩人很快去了園子,安寧見到顧心,退了眾人,未等顧心將已經手握一夜的生辰禮物拿出,便忙把自己大大的驚喜通盤告訴了顧心。
“安寧,宮外太危險,獵場的事絕不能再發生了,你忘了嗎?”
顧心從未想得到安寧計劃的驚喜竟然是跟自己出宮一天,這簡直衝破了他的任何想象,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未想著禁衛私帶公主出宮必是死罪,而是想著之前他和安寧在獵場的遭遇,這輩子絕不能再有了。獵場尚是皇家地界,有眾多禁衛看管,都已然如此危險,若安寧在宮外遭人暗自計算,自己就算是三頭六臂也無濟於事。
“你想到哪去了,獵場有埋伏,是因為叛徒內外勾連,且狩獵一事眾人皆知,他們才有時間提前準備。這次我們出宮隻有你我還有瑩兒知,哪裡來的叛徒,且宮外誰認識我,怎會有危險,就算遇到書上說的什麼江洋大盜之類,你還打他不過?”
“安寧,宮外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安全,人多眼雜,萬一真的有眾多高手組織埋伏,隻我一人萬萬不能護你周全。”
“哪裡會有什麼高手埋伏,哪裡有人會知你我今日出宮,就算真有,等他們埋伏好了,我們都回來了!你非要說有埋伏,那我們就等他們還沒埋伏的時候出去啊!!”
安寧見顧心隻在阻攔,已經有些生氣了,但為了達成心願,不得不耐下心來,順著顧心的意思繼續勸說。
“安寧,宮外真的沒有那麼美好。我們就在宮裡慶祝吧,你想做什麼都行,好嗎?”
“我隻想出宮,即使那裡沒有那麼好,我也想看看是怎樣的不好!這是我的生辰,你必須答應我!”安寧氣急,對著顧心低聲卻堅決地說道。顧心不語,他素知安寧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但他怎樣才能勸她改變,這個決定根本不在任何人的想象之內,他怎麼能如此不負責任地私自將安寧帶出宮,讓他置身險境,他做不到。
“顧心,你答應過我在生辰送我一份禮物的,既然我的禮物你不喜歡,那你送我一件禮物好不好,你曾說你會帶我去你常去的集市,去茶樓,去見你的爹娘和朋友的,我現在想你送我這件禮物好不好。我隻是想去看看你的世界,如果那裡不曾有你,我又去乾嘛呢?”
她想去他的世界,可他的世界並不美好。
“顧心,這是我第一個生辰,也是我為你過的第一個生辰,我求求你,答應我好不好。”
安寧環抱住顧心,在他懷裡細聲軟語。顧心的心房早在安寧說想去他的世界時,便已經破了,她出宮,隻是因為他曾經在那裡生活,她在意的不是走進或走出這皇宮的門牆,她在意的隻是他而已。顧心已經繳械投降了,也許在安寧抱住他的那一刻,無論她說任何話,他也隻能虔誠地說是。若她真的遇險,他也便陪著她死好了。
“顧心,求你了。”安寧再一次仰起頭,雙眼泛紅地等待顧心的回應。顧心第一次看到安寧這樣的目光,安靜而虔誠,甚至有一絲卑微。這個眼裡隻看著他的女孩,這個純美的自由的獨一無二的女孩竟有些卑微地祈求自己,祈求一個甚至覺得自己連汙濁淤泥都不配做的人允許她走入自己的世界。
“好”這是顧心唯一能說的話。
安寧知道顧心一定會阻攔,也知道顧心終究會答應。顧心懂她,她也懂顧心,這就夠了。聽到顧心的回應,安寧立即轉身找瑩兒,後又回頭笑著對顧心說:
“你回去換套私服,我去找瑩兒換衣服,一會兒在西宮門會合。兵貴神速,再慢就有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