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禁(1 / 1)

安寧在興和宮大宴宮人的事,第二天就傳到了戰紘的耳朵裡。戰紘被他這個寶貝女兒的對抗行為逗得哈哈大笑,一旁的侍者看戰紘如此欣喜,又變著法的誇興和公主,想哄著陛下多笑笑。結果被戰紘打斷道:

“你當她宴請宮人們隻是因性情和善,寬待下人?你可是錯了,她是在對朕罰她禁足表示不滿呢!想圈著她讓她悔過,結果人家沒在反思改過,反而讓整宮的人都樂得自在!聽說當天還把司儀和乳娘都趕出去采買,便更沒人拘著她,想想就知道她那宮裡雞飛狗跳的模樣!你派過去多少人管著,好啊,派來的人都打成一片,早就安排好,聽說還都成她師父了,急著要人家教這教那,朕的禁衛軍快成她一個人的教頭了。哎呦,朕這個女兒啊!哈哈哈!”

“公主既聰明仁孝,和陛下最是貼心,若是解了禁,也能常來殿裡為陛下分憂解悶呢。”侍人看陛下並無慍意,立馬提了提公主解禁的事,這幾日公主禁足未來書房,朝堂事又多,陛下也煩躁不少,看得他們一個個近身侍候的人心驚膽戰,若公主早日解禁,他們也能輕鬆不少。

“你們一個個的是吃了她什麼好處,都替她說情,這安寧的麵子倒是比朕的還大。”

“陛下恕罪,奴絕不敢,奴隻是瞧著陛下今日朝事繁重,若能有公主陪伴,可為陛下寬解一二,奴——”內侍雖久在戰紘身側,也難揣聖意,生怕陛下在指點他勾結外臣黨羽,前一陣子結黨的事才剛剛清理了一大眾官員宮人,其中不乏在宮中侍奉十年的老人。

“起來吧,說你什麼了,還怕成這個樣子。楊震,去叮囑一下派去興和宮的禁衛,陪她練練身體可以,萬不要力道太強累著傷著,公主是內眷,也快到了及笄之年,讓他們都有些分寸。”

“是,臣領命。”

楊震現是禁衛統領兼殿前將軍,負責統領衛隊、貼身保護皇帝安全,十八歲便已是武將中的佼佼者,深得戰紘器重。在做好護衛工作之外,每當安寧在陛下書房大笑時,楊震心底都是暖的,剛剛聽人向陛下稟報公主禁足時大宴宮人的日常時,楊震也是一會兒憂一會兒樂,樂的是安寧還是那個任性活潑,敢愛敢恨的女孩,即使沒有自己,也會有很多人陪著她,關心著她,憂的是若非安寧不是因禁足生氣憋悶,她也斷然不會在宮中搞出這等花樣。可陛下又未明說何時解禁,若再被禁,安寧定不好受。想到這些,楊震不得不再三替安寧求情,於是拜下拱手道:

“陛下,臣定讓禁衛在外殿嚴加守衛公主,此後不會再讓公主入危險之地,公主已禁足五日有餘,必然深知己過,還求陛下準公主自由出入,若再有危險,則是禁衛護主不利,臣等甘願受罰。”

“那個勸完這個又來了,想來朕要是不解了安寧禁足,還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要向朕嘮叨多久。你去傳喻吧,讓她解了禁多去些該去的地方,比如來看看朕,再敢去校場,看朕不打斷她的腿。”

“是。”其實誰都知道最想公主的就是陛下,大家變著法的給他台階下,還被說成嘮叨。聽了陛下這酸酸的老父親想念女兒言語,屋裡的侍人們也是無語凝噎。

楊震接了喻旨,便吩咐主殿禁衛打起精神嚴加防護,自行去興和宮。他有六年沒有來過這座宮殿了。記得少時安寧生病,他急匆匆地來此看她,那時嫌這條路怎麼那麼長;還記得有次他被大學士罰了板子,安寧急哭,握著他的手就往這裡跑,那時他嫌過這條路怎麼這麼短;他最想忘記卻又最不能忘記的,是他抱著墜馬的安寧回殿,那時他什麼也感受不到,像是無魂野鬼,那條路上隻充斥著血的氣味,蔓延著無助和死亡。這個場景時常在他夢裡出現,讓他窒息。現在他又走上了這條路,雖然這時殿裡的主人已不會再握著他的手,不會再對他哭,對他笑,甚或連日常的問安也漠然置之,但所幸她仍然是那麼幸福,她仍然活得那樣色彩絢爛。他所盼的也不過如此而已。不知不覺興和宮門已至,楊震讓在外看守宮禁的人撤了,抬頭看看再熟悉不過的匾額,慢慢走了進去。

“見過統領!”

守在最外的兩名禁衛見到楊震前來,拜倒見禮。

“讓新來當值的禁衛都到這來,陛下有喻。”

“是!”

十數之內,六名禁衛均已在統領麵前跪待授命。

“陛下得知公主有意向你們討教練武,叮囑你們陪旁護衛,隻以健動體魄為宜,公主自小身子弱,萬不可使公主勞累受傷,聽清楚了嗎?”

“屬下謹遵禦令。”

“陛下已解了興和宮禁。公主千金貴體,及笄之年將至,若無緊急危險,你們均在外殿嚴加守衛,隨主在側時,必要嚴守禮數分寸,勿讓公主再入校場等地。若有紕漏,定有重責。”

“屬下遵命!”

“公主寬待,你們更應恪儘職守,明白了嗎!”

“是!”

雖然知道他們的統領年僅十八,但禁衛們都十分敬重這位不怒自威的青年將軍,無論膽略,武藝還是氣度,楊震皆有大將之風,極具威嚴。顧心看著眼前的統領,這是他不可企及的高度。成為禁衛已是他的榮耀,他想著有朝一日自己是否也能如眼前人一樣成為真正的武將,光耀門楣,守護一方。走神之際,統領已命其各司職守,去內府傳解禁令,顧心想到公主解了禁足必然十分開心,不禁嘴角微揚,快步去當值。

楊震在內府院外通報,等了片刻,便有熟悉的宮人引著他進了書房。抬首見安寧正在看書,卻又仿佛看見少時安寧被罰抄書,他也在案邊模仿著她秀麗的筆跡為她抄書的場景。又一恍惚,卻隻有未曾抬首的公主。離案桌五步遠時,楊震站定,俯身見禮。

“臣參見公主。”

“起來吧。”

“謝公主。”

“父皇解了我的禁足?”

“是。”

安寧知道父皇必定明白自己不滿被禁才鬨得這麼大動靜,若再不放自己出去,可能還會鬨出更奇葩的事,必會向她妥協,所以看來人便知是解禁令至,也沒露出什麼驚喜興奮的情緒。按理外臣不可出入公主內院,隻是楊震曾是公主伴讀,又是曾經的楊妃親侄,陛下派楊震而非內侍,即未將其作外臣待,因此楊震才可入公主內院傳喻。楊震傳喻事畢,本應離開,腳下卻怎麼也不想挪步。

“陛下知道公主想找禁衛陪練,讓公主萬勿勞累受傷。公主禁足時,陛下也甚是想念公主。”

安寧看了看麵前的楊震,記憶中自從他入軍營至當上禁衛統領的幾年來,除了問安,他第一次跟自己說了這麼長的話,雖然始終都是些官話。

“父皇這幾日還好嗎?”

“陛下一切安好。”

“辛苦楊統領護衛父皇安全。”

“是臣分內之責。”

楊震立了立,見安寧無意再敘,便請退離。他又抬首望了望案桌前的女孩,仍和剛進來時一樣低首看書,透過圓形隔斷,像是一副畫,可這畫並不是他該欣賞的。身旁的瑩兒此前在楊妃處侍奉,知道楊公子當時是公主的伴讀,兩人極為親近,公主大病初愈後,還親去楊府看望,誰知近幾年來卻從未見公主再與成為將軍的楊公子在一處玩過,甚至能覺察到公主對他比對宮人還冷漠些。遂剛才楊震與公主敘話時,瑩兒也提了提精神,好在公主好像並未有什麼不悅,便放下心來。待公主讀書累時,瑩兒在旁恭喜公主解了禁,問公主是否去陛下那或是去皇後那裡看看小世子。安寧說昨兒鬨了一天累了,等明日再去不遲。瑩兒順然應是,內心卻想著公主往日從未說過累,看來昨日真是乏了,於是擔心公主精神,更精心服侍起來。其實安寧本就想若解了禁,也不立刻去爹爹那,誰讓他關了自己這麼長時間,罰他再多想自己一天也是好的。再有雖與楊震疏離甚久,禮數上也早已習慣,隻是當對著他說那些若有似無的話時卻並不舒心。安寧想,今後遇著楊震,與其客套,不如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