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布神情漸冷,緩緩說道:“我想後麵的事情大家都略知一二了。董卓,這位涼州太師,起初看似雄才大略,實則與丁原無異,甚至更為不堪。他名為太師,實為漢賊,他的一切所作所為,非但沒有如李肅當初所言的那般為國為民,反而一步步將天下推入深淵。”
呂小布頓了頓,語氣低沉卻充滿壓抑的怒火:“董卓在廢立漢少帝時,曾以匡扶社稷為名,允諾朝堂文武大臣要以賢者治國。然而,入主朝堂後,他派遣女婿李儒親自前往,賜毒酒毒殺少帝劉辯及何太後。弑君弑後的罪行,董卓從那一刻起便再也無法掩蓋。他所謂的匡扶漢室,不過是一場荒唐的騙局。”
呂小布抬起頭,掃視在座眾人,目光中帶著憤慨與警告:“由於滿朝文武對他廢立之舉早有不滿,董卓便開始實施各種恐怖的手段來□□。他對異己毫不手軟,濫殺大臣,將朝堂變成了人間煉獄。更有甚者,他視天下百姓為草芥,以殘暴恐怖維係涼州軍的統治。諸位可能還記得,當陽一役,董卓竟下令屠殺當地村民,將所有成年男子儘數斬首,砍下人頭並列車轅,以此鼓舞涼州軍士氣。婦女財物被搶掠一空,所有幸存的百姓被押回洛陽,而他竟命人將那些無辜死者的頭顱焚燒,聲稱‘殺良冒功’,分賞涼州軍將士。”
張邈聞言皺起眉頭,低聲道:“董卓如此殘忍,恐怕即便涼州軍也並非心悅誠服。”
呂小布點頭,冷笑一聲:“殘忍且短視,他沒有半點匡扶漢室的真心,也沒有治理天下的抱負。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守住涼州的一隅之地,坐擁金山銀山,貪圖享樂罷了。初平元年,董卓下令放火焚燒洛陽城,強迫洛陽百姓遷往長安。途中,他的軍隊對百姓肆意搶掠、踐踏,無數百姓慘死在遷徙途中。屍體堆積如山,洛陽幾百裡地中空無煙火,成了一片死寂之地。”
呂小布的聲音越來越冷,幾乎能感受到從他語氣中傳來的寒意:“然而,這還不算結束。他掠奪雒陽富戶的財物,殘害其妻女,又廢除五銖錢,鑄造劣質的無文小錢,從普通百姓的手裡掠奪所有財富。結果,糧食價格瘋漲,一斛穀竟達五十萬錢,百姓手中毫無積蓄,隻能以物易物。他將朝廷治理得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天下人人痛罵董卓,卻無人敢反抗。”
陳宮輕歎道:“溫侯,這董卓確實是涼州的毒瘤,但為何我聞董卓早年卻頗有仁義之名?”
呂小布微微眯起眼,語氣複雜:“董卓早年在涼州頗得軍心,常與軍士同甘共苦,這也是為何涼州軍願追隨他的原因。但隨著他權力的增大,性格也逐漸發生了巨變。他變得多疑而殘暴,對將士恩威並施,對百姓則毫不憐憫。甚至連涼州軍中也存在隔閡,而我們這些並州人,始終被他視為外人。對我而言,這段經曆尤為深刻。”
呂小布的聲音緩了幾分,帶著一絲反思:“他承諾給並州軍士優厚的待遇,卻隻不過是虛與委蛇。他提拔涼州軍而排擠並州軍,甚至逐漸對我也產生了猜忌。即便我身為他的‘義子’,他依舊處處提防。後來,他對我的態度日漸冷淡,連原先對並州軍士的物資供應也逐漸減少。到最後,他甚至變得與丁原如出一轍——承諾滿滿,兌現無幾,隻是將我們當作棋子罷了。”
呂小布站起身,掃了一眼眾人,目光中透出一絲堅定:“從丁原到董卓,我已看透那些所謂的權謀。丁原對並州軍士的分化與利用,董卓對涼州一隅的貪婪守成,這二者雖出身不同,但他們最終不過是天下大亂中的曇花一現,注定被時代淘汰。我呂布自此再不會重蹈覆轍,不會再讓自己和追隨我的兄弟淪為彆人的棋子!”
呂小布微微垂眸,眼中泛起些許複雜的情緒,沉聲說道:“初平二年十月,太史令望氣,說不久之後會有大臣被刺殺,董卓害怕應驗到自己身上,便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張溫謀反,將其押至長安集市,當眾活活鞭死。那一日,長安百姓無不噤若寒蟬,卻也暗自咬牙切齒。”
他歎了一口氣,眉宇間滿是冷意:“自那以後,董卓的疑心愈發嚴重。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甚至連他的心腹和董家士族,都難逃他的殺戮。他的暴虐不僅僅針對外人,就連勸諫他的家人,也因幾句逆耳忠言而遭屠戮。那時的長安,滿城哀嚎,人心惶惶,涼州軍士心中也頗多怨言。”
呂小布回憶起那些日子,眼神逐漸變得冰冷:“我親眼見證董卓一步步從那個曾經慷慨激昂、有抱負的涼州牧,變成了一個殺人如麻、隻知享樂的暴君。他強迫百姓遷徙,放火燒毀洛陽,沿路擄掠財物,將無數無辜百姓推入深淵。這一切,讓我對他僅存的一絲尊敬徹底崩塌。”
呂小布環顧四周,眼神落在陳宮身上:“而我當時在他的帳下,不僅無力阻止,還成了幫凶。我的兄弟們,包括張遼、高順,你們也曾隨我奔波,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百姓慘死。那種無力感與羞愧,至今仍刺痛我的內心。”
呂小布掃了眼在場眾人,目光中多了一絲沉重,“那時的我,雖然位高權重,但也深知自己不過是董卓手中的一枚棋子。而這枚棋子,隨時都有可能被丟棄。”
呂小布的語氣柔和了幾分:“那時候,我在董卓府中,與一個婢女偶然相識。她名喚貂蟬,雖是董卓家婢,卻不同於一般女子。她不僅聰慧過人,還善解人意,尤其擅長歌舞。她的職責隻是掌管貂蟬冠,那本是女子樂舞時佩戴的飾品,因此她常伴董卓身邊,卻因地位卑微而備受冷落。”
呂小布看著滿座沉默的眾人,嘴角微微一勾,似是笑意又似感慨。他的目光落在貂蟬身上,柔和了許多。貂蟬靜靜坐著,手中茶盞輕輕轉動,似是不想參與這些討論,卻又無意間成了在座之人目光的焦點。
呂小布說到這裡,眼中露出一絲溫柔:“貂蟬與我相識後,對我並無半分輕視,反倒真心以待。她曾偷偷對我說,雖然自己身為董卓家婢,但終日生活在恐懼中,生怕被董卓遷怒。她與我傾訴心聲時,淚水盈眶,而我看著她,卻隻覺得這個柔弱的女子實在令人心疼。”
呂小布的目光再次轉向貂蟬,語氣中帶著幾分柔情:“說來慚愧,我第一次見到貂蟬的時候,她不過是董卓府中負責管理‘貂蟬冠’的小婢女。那時的她雖為婢女之身,卻有著難以掩蓋的從容與溫婉,讓人無法不為之動容。”
貂蟬聽到此處,臉頰微微泛紅,低下了頭,卻沒有開口。
呂小布繼續說道:“當時我雖在董卓帳下,但對他已經心生厭惡。他將我視作他的私有之物,對我身邊的並州兄弟多有壓製,甚至在公開場合羞辱過我。再加上他對百姓的暴虐行徑,早讓我寒了心。”
“而那時的貂蟬,雖然隻是董卓府中的一個婢女,但她生得天生麗質,眉目如畫,卻掩不住她目光中的憂愁與倔強。董卓時常將她召喚在側,身為婢女的她,表麵上侍奉周到,但心底卻對董卓的殘暴和陰險充滿厭惡。後來,我幾次在府中偶然與她相遇,發現她竟對我的處境和經曆十分了解,甚至比我自己還透徹。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暗中安慰我,言語之中,帶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真誠和關切。”
貂蟬微微垂下眼簾,輕聲說道:“溫侯不必再提這些。那時候,我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婢女,生死不由己。溫侯願意為我出頭,已經是我命運中的奇跡。若不是溫侯,我早已不知身陷何種深淵,命運坎坷,流離失所。”
呂小布聽到這裡,長歎一聲,仿佛將胸中的沉鬱都吐了出來。他的聲音低沉,似壓抑許久的情感終於決堤,卻又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那時,我見她如此柔弱無助,卻又在絕望的陰影中頑強地活出了自己的倔強,心中不禁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憐惜之情。她雖隻是董卓府中的婢女,卻有著超出常人的氣質與膽識,那股不屈的神韻讓我肅然起敬。她的命運如此悲苦,我實在不忍見她繼續困於那狼巢虎穴之中,遂下定決心為她贖身,將她從這萬劫不複的深淵中救出。”
說到這裡,他緩緩抬起頭,眼中湧動著複雜的情緒,如怒如恨,又夾雜著不甘與決絕:“當時我以為,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畢竟,在董卓眼中,她不過是個卑微的婢女,毫無地位可言。我滿懷希望地向董卓提出此事,甚至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去說服他,認為他會慷慨應允。然而,我萬萬沒料到,董卓聞言後竟勃然大怒。他那肥厚的手掌猛地拍在案幾上,巨大的響聲震得整個廳堂似乎都搖晃了起來。他怒罵我目無尊長,不懂規矩,甚至當眾放話威脅,若再提此事,他便要將貂蟬杖殺!”
呂小布緊握雙拳,眉頭微蹙,眼中滿是深深的憤慨與冷意:“那一刻,我內心震驚,甚至憤怒不已。我本以為,董卓雖殘暴,卻總還有些許人性。然而,他的反應讓我徹底認清了他的本性——他那暴虐與冷酷早已滲透到骨髓,視人命如草芥,無論是敵是友,無論忠心與否,在他眼中都不過是玩物罷了!更何況,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聽到這裡,貂蟬的眼眶微微泛紅,晶瑩的淚光在燭火下微微閃爍,然而她依舊保持著平靜,聲音如清泉般緩緩流淌:“溫侯,那時的我,不過是風雨中飄搖的一片枯葉。若不是溫侯替我擋下雷霆之怒,又將我留在身邊,隻怕我早已與那些無辜的人一般,葬身在董卓的暴虐之下,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
呂小布深深地看著她,目光中蘊含著無儘的感慨,語氣愈發堅定:“貂蟬,你雖是女子,卻有過人的膽識與智慧。你讓我看清了董卓的真麵目,也讓我明白,有時候,弱者的勇氣遠比刀槍更有力量。從那一刻起,我心中便埋下了一顆叛離董卓的種子。他視人命為玩物,今日是彆人,明日便可能輪到我和並州的兄弟們。他若連你這樣一個無辜之人都不放過,又怎會憐惜忠心耿耿的屬下?”
呂小布的目光如利劍般深邃,話語擲地有聲,帶著無法撼動的決絕:“那時我便明白,董卓已然失去了人性,我與他之間,終究必有一戰。這不僅是為了並州的兄弟們,更是為了天下間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們。隻要他一日不倒,世間便不得安寧!”
燭火跳躍間,貂蟬的目光微微顫動,似有無儘的感動,又似夾雜著深深的敬意。她緩緩低下頭,輕聲道:“溫侯,若沒有您,我可能早已死於那深宮冷院之中,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正是因為您的無畏與堅韌,我才能看見今日的曙光,能有機會與您一同並肩作戰,直麵風雨。”
陳宮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溫侯,當時坊間一直有傳聞,說溫侯與董卓決裂,是因為……貂蟬姑娘。這傳言如今依舊廣泛流傳,不知溫侯對此作何感想?”
呂小布聞言哈哈一笑,目光從貂蟬身上移開,坦然說道:“傳言自然有傳言的道理。若有人願意把這件事當作一個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我呂布也並不反對,畢竟英雄與美人的傳說,自古便是世人樂道的佳話。”
“當然,我承認,貂蟬的存在確實讓我更加堅定了對董卓的不滿。”呂布語氣中多了幾分感慨,“董卓不僅對並州軍壓製極深,對我的信任也是少之又少。我和張遼、高順等並州兄弟在他眼裡,不過是隨時可拋棄的工具。”
“而後太史令的預言、王允的策動,再加上董卓弑君、遷都、焚城的一係列暴行,所有這些讓我對他的忍耐達到了極限。我知道,董卓必須死,而貂蟬的遭遇,隻不過是壓垮我最後的一根稻草。”
呂小布轉頭看向陳宮和張遼,繼續說道:“董卓本該是一個有抱負的英雄,但權力和貪婪徹底摧毀了他。他的死,是必然的結局。若有人願意將這件事解讀成一場英雄救美的愛情故事,我也無意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