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著牧宥憐坐下。

“謝謝奶奶，我不客氣啦！”柏凝月雙眼放光，乖巧地道了謝，低頭開始品嘗香噴噴的肉餛燉。

一口下去簡直香到她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牧宥憐也低頭吃了起來，他吃飯一向比較斯文，不緊不慢的，順帶忽略了手機裡的消息轟炸。

等他再扭頭才發現旁邊的姑娘嘴巴塞的滿滿的，像個小倉鼠。

他輕笑出聲：“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柏凝月才沒理他，直到一碗餛燉見底，她還意猶未儘地吧咂了一下嘴，果然沒有什麼比吃更能解決問題了，吃飽喝足，心情自然也就暢快了。

蘇奶奶見她吃東西的可愛模樣喜歡得緊，連忙笑道：“你這個小丫頭，若是喜歡吃，讓宥憐再帶你來就是，彆把自己撐壞了。”

這話一出，彆說柏霜月了，連牧宥憐都愣了一下。

柏霜月抿了抿嘴角，“好的，謝謝奶奶。”

萍水相逢的人，以後能不能再見還兩說呢。

吃飽喝足，兩人打算道彆蘇奶奶。

臨走之際，蘇奶奶突然拉過她的手，望著她緩聲道，“凝月啊，你難得過來一趟，若是得了空，可以去南郊的白麓山莊逛逛，那邊風景好。”

柏凝月愣了片刻，聽出蘇奶奶是話裡有話，但也沒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說好。

等他們吃完飯出門已經接近六七點，原先的林蔭小路上亮起了一盞盞暖黃的路燈，一眼望去還挺溫馨。

回去的路上他沒再騎車，柏凝月也不是很想坐，索性兩人就一路散著步消食。

女孩走在前麵，微涼的夜風拂過她的長發，像一雙溫柔的手撫去了她心裡的陰霾，柏凝月彎起嘴角，感受著片刻的愜意。牧宥憐緩步跟在她後麵，一盞盞昏黃的燈光落下，兩個人的影子時不時地交疊又錯開，他看著地上的陰影若有所思。

以前跟著周煦兩兄妹在一起時，也常聽周瑤講些她們小女生喜歡的愛情故事，什麼暗戀什麼雙向奔赴什麼美夢成真，說起來頭頭是道的，甚至還會覺得故事裡曖昧時期的兩人在路燈下交疊起來的影子都浪漫，原本他真挺嗤之以鼻的。

但現在，他抬眼看著前麵明顯心情不錯的女孩，也看到了她嘴角揚起的晃眼的笑，那一瞬間他就覺得，這種劇情也不是那麼無聊。

是挺浪漫的。

*

籃球賽結束就是午休時間，幾人出門後打算先去填飽肚子。

周瑤勾著柏凝月的胳膊，兩人極為親昵，走在前頭有說有笑的。

四個男生跟在後麵，宛如公主出行的儀仗隊。

周煦跟著牧宥憐走在最後，偷偷用胳膊戳了戳他，後者雙手插兜，一副“有屁快放”的表情。

這下輪到周煦摸不著頭腦了，他湊近過去，刻意壓低了聲音，語不驚人死不休，“凝月妹妹不是你老相好？”

牧宥憐驀地頓住，他掀起眼皮看過去，語調透著一股痞味兒，“你他媽哪根筋又搭錯了？吱個聲，爺免費幫你正過來。”

周煦嘖嘖兩聲，“你當哥們兒傻還是瞎？彆裝啊，我又不是不知道。”

言外之意，你沒藏住。

牧宥憐勾著笑，語氣一貫的慵懶，“少胡扯，彆害了人家小姑娘風評。”

一旁的人盯著他，一邊不可思議一邊逐字分析：“敢情…人家還沒看上你？”

好兄弟，兩肋插刀，刀刀致命。

牧宥憐氣笑了，眯起眼，“周煦。”

“嗯？”煦煦疑惑。

他說，“想死就早點說，我一定給你點炮。”

“……”煦煦沉默。

嘖，小心眼兒。

周煦雙手交疊搭在腦後，似是想起什麼，語氣難得正經，“去年那個女生就是凝月吧，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人走了你還消沉了一段時間。”

這個說法其實有些誇張，但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那時候他們開學已經兩個多月了，同學之間幾番交流下來也對各自有了些了解，結果大家湊在一堆扯東扯西的時候就發現，牧宥憐這人放在人群裡怎麼看怎麼紮眼。學習好、能力強、性格溫和，再加之本身就長得好，老師們逢人就誇，更彆說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們了。

時間一長，他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眾女孩子們的傾心對象，私下裡也引得不少人爭相表白，結果這人全給拒了，還挨個發好人卡。

周煦跟牧宥憐一塊兒長大，他倒是看得明白，雙手一攤，沒法子，這人就這樣。看著好相處得很，有人來搭話他都會接，但實際上這人的心思可能壓根不在這，估計早就拐出十裡地飄著去了，麵上不顯，其實邊界感極強。

禮貌拒絕女孩子們的表白已經是他為數不多正經對待的事，畢竟人家喜歡一個人又沒罪。

這邊拒絕的次數多了，主動來表白的人也就少了。反正大家誰都沒成功，慘都慘到一處去了，所以慢慢的有人就開始好奇這人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於是乎，當那天牧宥憐跟一個女生“舉止親昵”的消息一經傳開，那簡直就像大米粒掉進了螞蟻洞，你一言我一語傳得沸沸揚揚，整個學校都炸開了鍋。最後還是校領導把人拎去辦公室細細查問了一番是不是在談戀愛，牧宥憐再三表示無中生有才平息。

啟盛校風開放，但該抓的還是會抓，總不能真的放任了去。

消息剛出的時候，周煦嗤之以鼻，壓根不信。有人來問他，他直說不可能。那貨天天活的跟個無欲無求的和尚似的，信牧宥憐跟女生有接觸不如信他是玉皇大帝。

但那天的晚自習一向好學生的牧宥憐沒來，周煦這才頓覺不對勁。他借口尿急繞了學校三圈都沒找見人，最後還是在校門口撞見了牧宥憐把人送走的場景。

周煦現場還原油畫《呐喊》名作，超寫實版。

玉皇大帝當不成了。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沒太看清那姑娘長啥樣，但氣質明顯是獨一份，勁勁兒的，像驕傲的白天鵝。也是生平第一次，周煦在那人身上見到了從未有過的耐心和溫柔。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牧宥憐應該自己都沒發覺，他目送女孩乘車離開的眼神簡直快溺死人。

肉麻死了。

第二天牧宥憐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頂著眾人的注目禮該上課上課、該吃飯吃飯，那張臉就差拿筆寫上“好好學學，天天向上”了。但凡有人想湊近打聽一二，都會被他一臉溫和地逮去探討學習探討理想，左一句“不定積分與定積分的區彆”，右一句“實現人生理想需要不斷奮鬥”。

眾人宛如頭戴緊箍咒的猴，突然就對“唐僧念咒”有了實質性的理解。

這邊念咒念的不亦樂乎，那廂隻有周煦心裡門兒清。

看著是個正常人，實際上這哥們兒走神兒都走了一上午。

後來因為“頭戴緊箍咒”事件影響深遠，所以之後也沒人再敢問與之相關的問題，這事兒逐漸翻了篇，於是某人更加肆意地……走神兒了。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麵才逐漸恢複過來。

思及此，周煦也沒等他回話便歎道：“唉，我還記得人家走了之後你就站在那個路口抽了一地的煙頭，臉色黑得嚇人，搞得我還以為你不過了。如今人家姑娘突然出現在眼前你反倒是沒動靜了，真沒那個意思？”

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那段經曆，牧宥憐意外地沒出聲，隻是頗為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周煦立時拉上了嘴。

死要麵子活受罪哥，他腹誹。

這頭兩人在後麵做著情感分析，那頭的人其實也沒好到哪去。

柏凝月和周瑤並肩走在前頭，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她搭著話，腦子卻不可控地回想起剛剛那人看自己的眼神，不知怎地臉有些熱。

其實在此之前她和牧宥憐之間談不上非常熟絡，但又確實有一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關係。

她離開S市的時候兩人雖然有交換聯係方式，但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彼此都沒有說過話。

過去一年柏凝月一直都很忙，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撲在了學習上。啟盛的校測出了名的難，她不敢分心。但因為壓力實在太大，所以她經常情緒不佳，有時候憋得狠了就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狀態很差。

最難捱的那段日子裡，牧宥憐沒有任何征兆地撥來了電話，她看著嗡嗡作響的手機，下意識地就摁了接通。

對麵的人察覺她接了電話後似乎心情不錯，托著調子、語氣懶散地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是不是把他這個朋友拋之腦後了，連個信息都不發。

柏凝月怔愣著，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接下這通電話，或許隻是潛意識裡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直到他的聲音傳來，雙眼通紅的姑娘趴在桌麵上，嗚咽地宣泄著壓抑的情緒。

她早已經習慣了靠自己消化那些負麵情緒，所以在有人突然關心自己時一下子就潰不成軍。

後來兩個人就有了聯絡，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牧宥憐主動找她，會開玩笑逗她、關心她的近況，看似吊兒郎當實則很有分寸，從來不會追問原因。她偶爾也會向他抱怨一兩句，但總是在深夜，有時見她回的晚他還會叮囑她注意休息。

那段時間她和牧宥憐之間好像一直有根線，他知道她狀態不好，所以一直引導著她向前走。

但不管怎麼說，柏凝月必須承認的是，這是她第一次對除家人以外的人產生了依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