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子安的回答讓蘭姐怔了一下，在這個瞬間她甚至有種自己麵對的是第七軍區軍團長的錯覺，但她眼前的隻是一個六歲的孩童。

隨即她笑了起來。

“你真的很不一樣。”蘭姐微笑著讚歎道，然後看向院長阿姨，“這就是為什麼你故意不提前告訴他嗎？”

院長阿姨點了點頭。

十歲是篩選的紅線，一開始，第七區連進行測試的資格都不準備給時子安，是她托了關係，又準備了好些材料，才讓蘭姐能來見時子安一麵。

蘭姐的意見將直接決定他的未來，而院長認為，任何自己提前教的話術，都不如讓蘭姐來看一眼時子安真正的模樣來得有用。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那麼，你收拾一下，跟我去第七軍區吧。”蘭姐低頭對著時子安笑了笑，“我會安排你弟弟轉院，至於那個測試，會在第七區的軍部科研所舉行。”

時子安的眼睛猛地亮起來：“謝謝您！”

蘭姐摸了摸他的腦袋，沒再說什麼。

院長阿姨卻從她對於這件事的處理中品出了一點不尋常的意思。

如果不是定下來要接納時子安，蘭姐為什麼要現在就安排時子寧轉院？

“好了，好孩子，你現在可以去收拾收拾東西，或者跟朋友告彆，如果你通過了測試，以後就不會再回來了。”蘭姐說道。

時子安聽話的出門了。

門關上，蘭姐看著院長阿姨，解釋道：“理論上，六歲的小孩是不可能通過適配度測試的，但是鑒於他給我的印象特彆好，我願意暫時無條件供養他到他十歲，等他十歲，我會再給他一次測試機會。”

“不過無論結果如何，他以後將不會再回到這裡，等到測試結束，第七區的官方將會向這家福利院的賬戶轉入一百萬聯邦幣，用以買斷這個孩子的過去一切。”

院長阿姨愣了愣：“買斷？”

蘭姐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他以後將被敵人恨入骨髓……這是為了你們雙方好。”

蘭姐站起來，走出辦公室，院長阿姨看著她低頭對走出來的時子安露出笑容，然後牽住男孩的手，領著他向外走去。

時子安轉頭看了一眼院長阿姨的辦公室，這個頭發斑白的女人站在門邊上，用一種茫然又悲傷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不太明白這個眼神，隻是抬頭看了一眼蘭姐，然後就跟著她上了那輛黑色的車。

時子安實在是沒有什麼需要帶的東西，他兜裡裝著自己的證件和幾顆糖，兩手空空的離開了這裡。

“我會帶你去第七區的研究所。”蘭姐坐在他的身邊，低頭看著他，“接下來，你隻需要聽我的安排就行。”

時子安抬起頭，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一定聽您的話。”

蘭姐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時子安在心性上絕對天賦絕倫，見到這個男孩之後，她覺得自己可以培養一個紮根在第七軍區軍隊中的嫡係，而時子安極為的上道，遠比她手下三四十歲的研究員更有情商。

十幾個小時後，他們才終於到達了第七區。

時子安被蘭姐牽著手，走進了研究所。

一路上的人都在對他行注目禮，而他發現這邊還有很多大約十歲的孩子，粗略一看也大約有四五十個，都穿著白色的衣服，赤腳站在地上，他們的手腕上都戴著同一種手環，神情有些麻木。

時子安意識到自己似乎和其他孩子走了一條不同的路。

這些孩子聚集在大廳裡，而二樓全部是玻璃牆，很多穿著黑色製服和白大褂的成年人在忙碌。

蘭姐帶著他直接上了二樓，推開了一扇玻璃門。

“把這孩子也加上。”她牽著時子安的手，對著這裡的人說道。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了時子安的身上。

時子安抓著蘭姐的手緊了緊，默不作聲地朝她身邊靠了靠。

他並不是第一次被眾人注視，之前幾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友善的、帶著對孩童和弱者的憐憫，而站在玻璃牆之前那個穿著黑色製服，戴著金色肩章的男人，他的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隻準備上稱的牲畜。

這眼神讓時子安汗毛豎起。

他依賴蘭姐的表現顯然很討她的歡心，蘭姐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對坐在電腦前的白大褂吩咐道：“就放在最後進行測試，我親自監督。”

“是……”那個白大褂飛快地敲了一陣鍵盤，然後就有一個年輕女人走出來，對著時子安伸出手：“好孩子，跟我來吧。”

時子安點點頭，牽住她的手跟她走了，離開之前他回望了一眼蘭姐，見她笑眯眯地對自己揮了揮手，便沉默地跟著這個陌生女人去了一樓的房間。

“那孩子幾歲？”站在牆邊有著金色肩章的男人問道，“研究所這邊隻要十歲以上的。”

“六歲，但他很不一樣，之前我跟你說過的，”蘭姐笑眯眯地走到他的身邊，“林嶼，就當給我個麵子了。”

“之前沒有六歲就接受測試的先例，而且太小的孩子研究所照顧起來過於麻煩。”被叫做林嶼的年輕男人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始終冷淡。

“我負全責，好吧？”

於是這件事就沒有了異議。

時子安跟著這個陌生女人來到了一樓的小房間，桌子上擺著一身白色的衣服，還有手環。

“小朋友會自己穿衣服嗎？要不要阿姨幫你？”

“不用了，謝謝阿姨。”時子安衝她露出笑容。

“那我在外麵等你換。”

時子安換上了這身白衣服，把手環扣在自己的手腕上，陌生女人領著他來到了大廳裡。

大廳的左邊放著一台龐大的測試儀器，那些十歲的孩子們正按編號排著隊，一個巨大的屏幕上顯示著數值，精確到了小數點後三位。

而現在上麵的數字是42.235%。

“那就是測試成績。”蘭姐站在他身邊說道，“在外麵，機甲駕駛員的分界線是45%，但適配度是會隨著年齡上漲的，所以這些孩子們的及格線就是40%。”

“他合格了？”時子安抬頭看向蘭姐。

“對。”蘭姐笑了笑，“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相比較外界百分之二的通過率，這群孩子的通過率還是很高的。”

時子安抬著頭，看著儀器打開，一個男孩從其中慢慢地爬了出來，他臉色慘白，不斷地乾嘔著，旁邊的白大褂動作很利落地把他架了下來，然後下一個孩子接著躺進去。

大屏幕上的數值緩慢攀升，初始僅有百分之八，在較為迅速地攀升到百分之二十之後，再增加就顯得很艱難了。

“這一套係統，百分之八十的成年人適配度都在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之間，但是駕駛神經連接機甲需要的適配度不是越高越好，45%到70%之間最好，70%對於駕駛員來講，也就到了報廢邊緣了。”

說話間，這個孩子的最終數據就出來了，39.924%，僅差0.076%，但就是不合格，研究員搖了搖頭，玻璃牆後響起零星的歎息。

從儀器顯示到小數點後三位就能看得出來，每0.001%的適配度都是天塹。

那個孩子在看到結果的一瞬間臉色就變得煞白，他腿軟得幾乎要跪下去：“再給我一次機會……”

但是他沒有機會跪下去，白大褂根本沒讓他把一句話說完，就架著他拖到了旁邊的小房間裡。

時子安和剩下的孩子們都沉默地看著，測試的速度很快，一個人也就一分鐘，誰也不能耽誤時間，通過率大概是一半，而通過的那群孩子適配度也就在40%-45%左右。

唯獨有兩個例外，一個男孩達到了48.255%，而另一個女孩達到了48.688%，在這兩個人的數據出來之後，他能聽見二樓那邊很明顯有一陣討論的聲音。

“好了，到你了，放輕鬆。”蘭姐笑著摸了摸時子安的頭，主動把他抱了上去。

六歲的小孩對於這個儀器來說實在是太小了，時子安身高也就剛剛到一米二，他躺下之後，測試的研究人員們神情都嚴肅了許多。

目前為止研究所這邊還沒有真正的測過十歲以下健全兒童的適配度，說實話，六歲實在過於年幼了。

“醫療組就位，開始測試吧。”蘭姐抱著手臂，站在儀器前吩咐道。

躺在儀器裡的時子安感覺罩在自己腦袋上的頭盔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而後猛烈的帶著鈍痛的黑暗一下子覆蓋下來。

蘭姐抬頭看著大屏幕上的數字，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是，屏幕上的數字一直停留在8%，似乎完全沒有要上漲的意思。

“儀器壞了嗎？”

蘭姐皺了皺眉，朝研究人員問道。

8%隻是係統的初始值，隻要是活人，適配度必然高於8%，不可能完全不動。

“沒有啊，我們已經正常啟動了……”研究員有些慌亂地查詢著儀器的各種參數，試圖找出來故障出在哪裡。

“王組長，測試人的心率和體溫在上升！”

蘭姐和林嶼皺著眉把目光轉向監護儀，在這短短幾十秒的時間內時子安的體溫就上升到了40度，而心跳到達了198次/秒。

她當即下了決斷：“中斷測試，把人拉出來！”

而她的話音剛落，屏幕上原本停滯不動的數字突然開始迅速地跳動，一眨眼就從8%跳到了20%，然後用一種恐怖的速度到達了40%，飛快地越過了45%，最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地停止。

52.019%。

蘭姐不曾在自己的記憶裡見過第一次測試中比這更高的數值。

作為第一次測試的結果這個數值高得過分了，這意味他以後甚至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樣儘力提高適配度，而是需要注意推遲達到70%的“報廢線”的時間。

在一瞬間的寂靜之後，醫療組連忙打開儀器：“快救人！”

那個男孩全身滾燙，鼻血流了滿臉，無意識地抽搐著，但並沒有生命危險，醫療組簡單檢查之後就給帶到了旁邊的房間裡進行處理。

他們的動作很快，大廳裡恢複了安靜，但這種安靜是暗流湧動的。

“破紀錄了是吧？”

“應該是破紀錄了吧？”

白大褂們興奮地小聲說著，目光暗暗地瞟過站在玻璃牆邊神色不明的林嶼和站在一樓的蘭姐。

蘭姐看著屏幕上的數字，發出了響亮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