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青雲之下 雲雲垂野 3415 字 2個月前

喻北鶴皺了皺眉,朝王府尹拱手:“兄長此時來,想必是有急事,王大人先審著,鶴去去就回。”

王府尹應承著目送他出了門,轉過臉來就變了臉色,陰沉著臉一掌拍到桌上,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另一邊喻北鶴行色匆匆進了花廳,卻看到喻北溪正被人伺候著喝茶,想來事態也沒有很緊急,略鬆了口氣,放緩了腳步過去。

喻北溪也看到他來了,和煦地喚他:“懷鬆。”

喻北鶴行了一禮,叫了聲大哥,在他對麵坐下:“大哥此時來尋,是有何事?”

喻北溪將另一杯茶推到喻北鶴麵前,示意他喝,問道:“今日下了值,賢弟回家否?”

喻北鶴搖搖頭,表示自己今晚要去安仁坊的私宅。

喻北溪笑出聲來,調侃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此刻來便是告知你,大公主過幾日要在曲江邊上辦春日宴,母親要你我隨她同去。”

說什麼去參加春日宴,不過是為他們這些適齡的公子小姐相看相看,這春日宴既能鞏固官員家眷之間的關係,又能解決兒女們的婚姻大事。喻北鶴神色懨懨,捏了捏睛明穴,看起來頗為頭疼。

喻北溪倒仿佛事不關己,依舊坐得挺拔,端起茶盞輕啜一口。

半晌,喻北鶴歎了口氣:“我對此事不急,按理說成親也應當是兄長先來,春日宴我會隨母親、大哥一起去,幫大哥好好相看,待大哥日後成了親再考慮我的婚事也不遲。”說罷站起身,一手端起茶盞一飲而儘,“兄長若無其他要緊事,喝完這盞茶便回家吧,現下天氣還涼,小心彆生病了。”

說完也沒多作停留,闊步朝來時的方向離開。喻北溪眼中含著笑點了點頭,依舊慢悠悠地品茶。

喻北鶴蹙著眉,心中總覺得古怪,春日宴按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母親一向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為何今日還沒下值就讓大哥親自跑一趟衙門通知他這件事。邊想著邊推開了外監的木門,抬眸環顧,室內隻點著一盞蠟燭,那幾個大漢湊在一起坐在地上,錢醫老坐在一張圓凳上,海棠、春桃二人站在角落裡互握著手取暖,但王府尹、趙婆娘和趙飛都不在。

屋內本來很安靜,門一開,幾人都抬頭看向那邊。海棠見是喻北鶴回來了,上前幾步:“二公子,王大人說此案已結,將趙家母子二人帶去彆處了,讓我幾人在此等公子發話。請問我們是否可以回去了?”

結案了?喻北鶴眉頭又緊了些:“都回去吧,娘子留步。”

海棠心中著急,眼睜睜看著錢醫老和三個大漢都走了,隻餘下她和春桃,心裡懊惱著白白浪費了一天休息的時間,眼下居然還不能走。

“夜深了,娘子若是不急,不妨等鶴忙完案子再送娘子回去。”喻北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哪裡不著急了,明日她在班子裡當值,還要早起去月萍樓呢,那句“急得很,我和春桃現在就走”在肚子裡滾了一圈,出口就成了“不急”。她在心裡默默歎息,既然想接近宣平侯府,自當和侯府的人多接觸才是。

喻北鶴無聲勾了勾唇,轉身朝外走:“跟上。”

春桃的嘴已經撅上天了,可她沒有發言權,隻得跟著自家娘子走。

喻北鶴腿長自然步子大,海棠快步跟上他,問道:“此案已經結了,二公子還有什麼要忙的?”

喻北鶴垂目看她一眼,稍微放緩了步子:“好奇,問清楚始末就走。”

海棠無言,正低頭跟著走著,餘光看到前邊人的一片衣角以及停下的腳步,想刹住已然來不及了,一腦袋撞到人家堅實的背上。喻北鶴不設防被人撞得悶哼一聲,眼中似要冒火,回頭剛要說什麼,看到小娘子腦門一塊兒通紅,抬著亮晶晶的桃花眼一臉歉疚地看著他,又把吐槽的話咽了回去,隻說了句:“小心些。”

海棠道了聲歉,看他又轉過身去,才看到王府尹在前方正指揮著幾個衙役將趙婆娘的手捆住,趙家母子兒子皆是痛哭流涕。

“王大人。”喻北鶴叫了一聲。王府尹抬頭看到他,腆著笑臉打了個招呼,又回頭板著個臉衝趙家母子二人呼喝:“你二人過來,將緣由再與喻評事講一遍。”

變臉速度之快令見慣了表演的海棠、春桃二人都驚歎。

母子二人走上前來。

“昨日他回來,就跟民婦要錢,說自己身子不舒服。民婦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舒服還是又想要錢出去賭,民婦跟他說沒錢,他就要打民婦。還好兒子在,拉住了他,勸他去換衣服,還把自己一天的工錢給了趙大強那個混蛋。“趙婆娘抹了抹眼淚,”兒子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還讓他爹走的時候拿上些紅花果。除了禍害家裡,他什麼都不行,民婦就想著把他毒死算了。民婦就趁著洗果子的功夫,把毒塗到了果子上。都是民婦做的,我兒子什麼都不知道啊大人。“

趙婆娘邊哭著,邊要去抓王府尹的衣角。

王府尹“呔!”一聲,一腳踢在趙婆娘心口將趙婆娘掀翻,怒道:“你這毒婦!殺了自己的夫君,竟還如此冠冕堂皇!”

喻北鶴皺了皺眉。

趙飛忙喊著衝上去將趙婆娘扶起,他心中沉痛又害怕。起初他沒有說出自己曾給父親一把紅花果,確實是覺得不會是紅花果有問題。方才海棠提到紅花果的時候,他雖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這般賢惠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但心中還是十分擔心是她動了手腳。他還想著萬一真是自己的娘做錯了事,他便咬死了隻有自己碰過那些果子,替娘擔下,沒想到娘卻自己承認了。

“娘!”趙飛哀戚痛哭。

“你為何要殺趙大強?毒藥又是從哪裡來的?”喻北鶴問道。

趙婆娘推開趙飛,重新跪好,回答:“趙大強愛喝愛賭,從前從軍營裡回來拿來的補恤,全被他敗壞光了。兒子大了,今年都二十五了,可是家裡沒錢,媒人都不願意來家裡說和。民婦跟趙大強說讓他彆再去賭了,他也不聽,哪天喝多了回來還要打人。“

趙婆娘說著便擼起袖子,給大家看她身上新舊交錯的傷痕,慘不忍睹。

趙飛的眼淚嘩地湧了出來,心疼極了。

“那幾個賭坊的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家裡鬨一番,砸的砸,搶的搶。民婦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了,給繡房納鞋墊的活計不知道還能做多久。民婦每次給兒子攢下來點錢,趙大強回家都要翻出來拿去賭。”趙婆娘恨得咬牙,“他這輩子活夠了,也不給彆人一點活路。既然這樣,那他就去死吧!”

趙婆娘也是個可憐人,自從嫁給趙大強以後,不僅沒有過上一天的好日子,還每天睜開眼都是還不完的債。生個兒子娶不上媳婦不說,趙大強賭得越發變本加厲,眼下家裡人活下去都是個難題了。

趙飛也是心中拔涼,他知道母親為了這個家操了多少心,也知道趙大強多麼混蛋,他也痛恨極了自己的父親。他堅持著和母親相依為命,甚至想過自己的父親如今也開始去做工了,說不定哪天就會變好。所以今早知道趙大強是被毒死的,他心裡難過,想著一定要找出凶手,但心底裡卻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些輕鬆。

可是如今凶手卻是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的娘,他心裡十分不是滋味。或許是懊惱自己執著要找到凶手,或許是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放棄對父親的希望,沒有早點發現娘要殺爹,好替她動手。

見喻北鶴還在盯著她,趙婆娘繼續道:“毒藥是民婦從一個遊醫手裡買來的,剩下的被民婦混到水中,潑溝子裡去了。”

難怪在趙大強家裡什麼都沒發現。

王府尹又腆著笑臉湊上來:“喻評事,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判趙婆娘個淩遲處死案子就結了,這樣處置您可滿意?”

聞言趙飛發出痛苦的哀嚎,哭著撲向他的母親,卻被旁邊的衙役一把拉開了。

喻北鶴麵無表情道:“按律處置即可。此案已結,本就與大理寺無關,今日鶴見識了王大人斷案的本事,就不再此打擾王大人了。”

王府尹哎哎兩聲,說著您慢走,卻並不理會海棠衝他行禮告辭。

海棠跟在喻北鶴身後走出了京兆府,上了馬車,剛坐好,眼前光線一亮,簾子又被掀開,喻北鶴依舊毫不客氣地邁進來在她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