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 叁(1 / 1)

三垣係辭 祈鶯 4326 字 2個月前

一場秋雨一場寒,自從那天下過小雨之後體感溫度已經降了不少。

薑玠早上去洗衣房洗衣服的路上被冷風激得連打了兩個噴嚏,看來得加個夾層了。

他昏昏沉沉睡過了早飯的點,也不打算再吃什麼,簡單洗漱了下,又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桌麵默認的壁紙上,有個圖標空白的APP。

薑玠雙擊打開,登入了自己的賬號,那是一個頁麵簡潔的論壇。

常有人在上麵發一些自己遇到的靈異事件,薑玠粗略掃過去,幾乎都能看到故弄玄虛的痕跡。

隻有《失蹤的外婆》那篇被薑玠點了收藏,發帖人求助,說自己的外婆已經失聯很久了。外婆戀舊,多次拒絕了他們要將她接去大城市的邀請,說那種地方太冰冷,還不如小鎮子上慢悠悠生活有趣得多。

原本每周末兩人都要通視頻電話,雖說不了幾句話,總歸是報個平安。

突然有一天起,電話就再也打不通了。外婆喜歡出門散步,卻又鮮與人相交,因此雖然著急,也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他請了事假來到蒼鬱,到了落鎖的平房門口,才從鄰居口中得知這老太太已經被他爸和小姑接走了。

怪,真是太怪了。

發帖人的爸爸是家公司的高管,那段時間正在國外出差,而小姑在電話裡也冷靜表示,自己最近一直在加班,並沒有時間出這樣的遠門。

他沒有慌到不知該做什麼的程度,確認了外婆並不是被家人接走後,第一時間以可能有人被綁架的失蹤案報了警。

街道的監控雖然模糊,但也拍下了當天的情形。

他在帖子中寫道,“我那一刻才真正的害怕起來,畫麵中確實是爸爸和小姑,他們的身影、麵孔和穿著都很熟悉,詭異的是,和擺在家裡六年前拍的那張全家福一模一樣。”

老太太出門的時候什麼包裹都沒收拾,被那兩個人攙扶著走向洛水畔,在路儘頭一個被樹遮擋住的死角,消失得乾乾淨淨。

警察無從下手,甚至懷疑監控被人動了手腳,但由於無法確定是綁架或者謀殺,也怕引起眾人惶恐,並沒有發布什麼通告,隻說會繼續調查,有線索會即刻通知。

因此老馬他們並不知情。

調查進度著實緩慢,家裡大人又不信鬼神之說,推脫老太太可能出門遊玩,畢竟之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並沒有將失蹤一事放在心上。他始終覺得心裡直突突,這才偷偷摸摸寄希望於這一聽說能解決詭異事件的論壇。

薑玠當時私聊過他,問老太太在失蹤之前有沒有提起過什麼異常的事。

發帖人很快回複,老太太喜歡去洛水旁散步,有一次說是被水邊什麼劃破了腳麵,準備回來投訴居委會呢。再後來,電話就打不通了。

現在想來,大概率就是那時候被青眚寄生了。那麼帶走她的,是已經成型了的青眚嗎?現在那兩個,又去了哪裡,還有沒有彆的受害者?

***

心急。但急也得吃飯。

他下樓的時候又碰到了來蹭飯的白榆。

依舊編著辮子,穿一件斜襟小襖,外麵套了個銀灰色的馬甲,正坐著小馬紮在那裡看老馬做水煎包。

薑玠揉著眉心坐過去,“你天天來啊。”

白榆應了一聲,說自己不太會做飯,也懶得做,不如在老馬這裡吃,還能多陪陪他。

薑玠想起那天桌子上擺的瓶瓶罐罐,又道:“不會做飯,你還買那麼多調料?”

“偶爾想嘗試的時候,總要有東西吧。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薑玠看著還在調餡的老馬,向白榆發出邀請:“反正還有時間,出門逛逛?”

白榆抬起頭來看他:“怎麼,讓我給你當向導?蒼鬱可就這麼大點地。”

薑玠輕笑,念了一句旅遊手冊上的廣告詞:“總要看看本地人眼裡的古鎮吧。”

***

壁畫館的看門大爺衝薑玠伸手要錢。

薑玠掏了兩百,大爺轉手就退回去一張,又從自己掉了皮的腰包裡翻來翻去,找回來張皺皺巴巴的二十。

“大爺,近來可好啊。”白榆從後麵鑽出來熟稔打招呼,衝薑玠解釋道,“古鎮員工不用收費。”

薑玠了然。

館內和那天來看時彆無二致,白榆抱著胳膊,跟在他後麵慢悠悠地走。

薑玠站定在玄女賜書圖前,那九天玄女臉如連萼,唇似櫻桃,刻畫得栩栩如生。

他隔著玻璃罩端詳玄女手上那一輪細密絲線,或許是雕刻師加了金粉類的裝飾,顯得異常波光粼粼,“這是什麼?”

白榆聳肩:“我怎麼知道,神話裡這麼說的就是了。哎!”

薑玠斜過去一眼,見她站在白日落星圖那裡,正招呼他過去,“據說蒼鬱在許久之前遇到過一次天災,鬨得民不聊生,用了很久才緩過來。”

他腦中閃過“死者甚眾”四個字,問道:“人間遭難,是因為落星?”

“當然不是。”白榆有些奇怪地搖頭,“不過是口口相傳的神話,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隻不過後人推測,天地人間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動。”

薑玠又順著光線細細觀察,果然,在壁畫中篆刻著地麵的縫隙中看到有被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怪物抓住,但仍在拚命往上爬的小人——他上次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地裂吞人。

他看著那些小人,道:“神話也是有依據支撐的。那有沒有存在一種可能,在這場動亂中,有原本不屬於一個地方的力量,被意外或有意地帶了過去?”

白榆看著他:“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是你,作為一個部落的首領,當麵臨滅頂之災時,你會怎麼辦?玉石俱焚嗎,還是險境求生?”

白榆沒有張口,示意他繼續。

“假設天上住著仙人——比如剛才那幅,玄女僅賜一書就能幫黃帝勝了蚩尤,那麼他們的寶物自然少不了。大難臨頭避無可避之時,如果是我,”薑玠用手在玻璃麵上敲了敲,“我會把重要的藏在這裡送出去。假設所有的生命都是受害者,那麼天人解決不了的,或許總能有人想到解決辦法。”

白榆饒有興趣的盯著他:“比如河圖洛書?”

“那是天上贈予人間的,應該在這一時間線之前。可能有比河圖洛書更強的力量,被夾雜在看似無用的石頭中丟了下來。”

“然後呢?”

薑玠笑了笑:“你不覺得奇怪嗎?纏著思源的瞳鬼來到洛水後就能化形了,我一直追蹤著青眚也源自這裡,還幾乎要把我害死。這個地方真的是這麼人傑地靈?”

白榆眯了眯眼睛,看不出來情緒。

薑玠又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天人的力量被裹挾著落到了地麵,被掩蓋或隱藏。我記得不久前九寨溝地震,這裡也有震感吧,難保不會有什麼東西鬆動了,又被精怪利用,而多發這詭譎之事。”

“所以,你的結論是?”白榆問到,心裡不覺得有些驚歎。這個人的腦子也確實好使,他沒來多久,掌握的線索也就這些,就這麼快就推測出了體係,幾乎就要整個串通起來了。

“我那天潛水,在洛水下看到了一處異常,猜得沒錯的話,那裡大概率是引發異變的關鍵,有更多要害人的東西也說不定。但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所以,我請求你的幫助。”

白榆笑道:“我幫你什麼?幫你在旁邊撒鹽,還是點香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幫人驅鬼也就算了,還上趕著去疑似它們的老巢裡送死?”

薑玠真摯地看向她:“我覺得鹽和香都挺有用的。再說,你不是還有底牌嗎,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提前謝謝你。”

白榆語塞,和薑玠兩人麵對麵大眼瞪小眼站了一會,才勉為其難點頭:“先說好,我不會遊泳,不會打架,你到時候是要做苦力兼保鏢的——還要等你的傷口好了再說。”

薑玠伸手:“成交。”

白榆不情願地伸出手和他輕輕握了一下,向前走去。

薑玠目的達成,輕鬆不少,跟在她的身後,問道:“最後一張是什麼意思?”

白榆從玻璃展櫃旁邊繞過,搖頭:“不知道。”

薑玠蹙眉:“這館建在蒼鬱,不是鎮子做的壁畫?”

“不是啊。”白榆回憶起來,“我記得,是一個很年輕的雕刻師。女孩子,很漂亮。她在蒼鬱住過一段時間,刻出了幾幅壁畫,後麵就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

“不知道,但我記得當時留了聯係方式,你要找她嗎?”

薑玠想了一想,搖頭道:“算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覺得——”

他突然換了話題,“你常來這裡嗎?”

白榆晃蕩著走來走去,“嗯,來過幾次吧。”

薑玠指著最後一張問道:“你仔細看看,這裡原本就是這樣的嗎?”

白榆聞言“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不解道:“是啊,還是和之前一樣很陰森啊,看不懂一點。”

最後一張壁畫依舊是黑色背景,中間鑲嵌了一張大張著嘴巴的驚恐人臉,人臉口中鏡子卻不見了。

***

回到民宿後薑玠還在想這件事,他在相冊中找到了清楚拍出有鏡子的那張。

白榆的消息適時彈了出來:“下棋嗎,明天。”

薑玠點回去,才發現趙誠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還有兩個未接電話。

不過好在他經常不拿手機,那頭也不是很著急。

薑玠先給趙誠回:“沒事,受了點小傷,養好了再下水。再者,那件事有線索了,還需確認。”

那邊很快發回來一個老年人愛用表情包,五彩斑斕的背景上誇張地印了幾個大字——祝願你馬到成功。

薑玠失笑,看著窗台上那個沒有清理的陶俑人腳印,又給白榆發去消息:“行。對了,你有沒有好用的台燈推薦?”

白榆很快回過來一個問號,“怎麼,你要給老馬添電器啊?”

薑玠斟酌,“不是,你應該懂女孩對光線的要求。我姐老說床頭的燈不好用,我想著買一個送她。”

白榆回得很快:“不知道啊,我從來不用台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