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危機(1 / 1)

一大早,尺綾賴在床上,不願意去興趣班。

尺言遲遲不見他起床下樓,上來查看情況。尺綾早就醒了,聽到哥哥腳步聲,立馬把頭埋在被子裡當鴕鳥。

“快遲到了,你還不出發嗎?”尺言看著他問。

尺綾一開始假裝還在睡覺,但撅起的屁股暴露了他的清醒。沒辦法了,尺綾捂在被子裡,悶聲喊:“我不要去興趣班了,我以後都不想去興趣班了。”

尺言隻覺得莫名其妙,準備坐到床邊:“為什麼,有小朋友又欺負你了嗎?”

尺綾搖搖頭,但他不想說話回答。他怕哥哥會追問。

“我錢都交了,好幾千塊錢,也退不了款了。”尺言嘗試講道理,“幾千塊錢可以買幾千顆糖。”

尺綾繼續用被子捂著耳朵,退縮一步:“那我就今天不去。”

等到明天,他再重複這樣的話語,就能一直不去興趣班了。

隻可惜,哥哥不是仁慈的家長。尺綾拿不出正當理由,哥哥就把他揪起來。既然沒有發燒沒有被欺負,就必須要去上課,一天也不能少。

在兄權的壓迫下,還是被迫起床了。尺綾沒辦法掙紮,對抗不了哥哥,他隻能靠拖延時間的策略來實現目的。

慢吞吞地刷牙,磨磨蹭蹭地換衣服、吃早餐,加上早上這麼一折騰賴床,時間直逼九點半,公交車已經過了。

哥哥還在忙事,沒空看他,尺綾三抬頭,再度確認樓上的哥哥是否有注意到他。

尺綾很開心,哥哥一定以為他已經出門搭上公交車了。他隻要熬過了上課時間,就能享用今天的動畫片。

他蹲在沙發邊上,縮成小小一個,假裝不在家已經出門。樓梯上傳來噠噠腳步聲,尺言下來了。

尺綾把身子蜷縮得更緊,避免哥哥看到他。蹲在黑暗裡,聽著腳步聲來回幾下,尺綾突然後頸一涼。

他徑被哥哥拎起來,他掙紮,卻阻礙不了哥哥一手他一手小馬包,把他拎出門口,丟到車上,關上門。

尺綾悲痛欲絕,哥哥卻沒有理會他的悲傷,隻花了十五分鐘,就飛速到達興趣班門口,剛剛好剩兩分鐘上課。

拖延計劃失敗,尺綾抱著小馬包,縮著身子,忐忑不安挪進去。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完全不抱期待。

好不容易挪到門口旁邊,尺綾透過玻璃,看到大孩子坐在班級的身影,他腳步急刹停在門前,老師卻注意到他,伸手招呼道:“來啦,快進來。”

大孩子應聲抬頭看他一眼,尺綾立馬低頭,躲避開目光。他沒辦法,抱著小馬包,低頭走進去了。

課堂開始,沒有交流的機會,尺綾定在位置上,緊緊抬頭盯著老師,假裝專心致誌地聽課。但是手卻出賣了他,他抓攥著手裡的筆,手心出很多汗,思緒亂七八糟的。

這大概是他這天最安穩的時光了,他緊張得不行,連嘴巴裡麵都乾了,分泌不出一點唾沫。

做完手工,老師說下課了。尺綾不安地收拾自己作品,其他小朋友飛躍起來聊天談笑,課室裡非常熱鬨。

他一直低著頭,想讓所有人都彆注意到自己,忽地,後背被拍了拍,他下意識回頭,看到大孩子。

大孩子有些麵無表情,冷冷說道:“你過來一下。”

尺綾局促地起身,跟在大孩子後麵,走進平時的走廊。這次大孩子沒有叫其他小跟班,隻是單獨和他兩個人。尺綾一路上糾纏著兩隻手,心臟在打鼓,連耳朵都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

大孩子是生氣了吧,他肯定是生氣了。他的麵無表情,已經代表著對尺綾的心寒失望了。

尺綾不想麵對現實,他多想立馬變成一隻小鳥,快速原地逃走。走廊越來越昏暗,他們走到最裡麵了,大孩子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他。尺綾有點被嚇到了。

他不知道大孩子會怎麼懲罰他,是用拳頭還是口頭。尺綾揣揣不安地站著,背對著天花板的燈,分割出一層漸變的陰影。

要是現在閉眼睛,被打也不會那麼疼了吧。尺綾想,真的死死閉上眼睛。

長久的安靜之中,大孩子出聲:“喂,你。”

尺綾睜開眼,嚇一跳。

大孩子繼續說:“你為什麼要說他不是警察,你之前還發誓了。”

尺綾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目光,支支吾吾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他明明就是警察,還是很厲害的警察。他的衣服那麼高級。”大孩子繼續說,他聲音沒有憤怒,而是一種尺綾分不清的情緒,貌似夾雜著失落。

尺綾很想現在認錯,他不是故意騙大孩子的,他隻是不想失去這段友誼。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尺綾選擇了說謊,說謊後還沒像老師說的那樣承認錯誤,現在謊言暴露了,不屬於他的友誼也要失去了。

大孩子沒再繼續說話,而是閉上嘴巴。尺綾感覺自己應該要像腦海中預演的那樣哭泣了,隻要哭泣,說不定能挽回這段失去的友誼。

可是,明明曾經很傷心害怕。尺綾現在卻隻能擺出一副內疚的表情。他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他不清楚是為什麼。

大孩子目光掃視他一眼,沒出聲。隻是走動兩步,到了他麵前,坐到廢置堆砌的桌麵上,雙腳垂空。

對方低下頭看他,嘟囔:“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尺綾沒聽懂是什麼意思,他還垂著頭,難過和茫然依舊充斥身體。

“你那個哥哥的朋友,是個很厲害的警察,看在他是高級警察的麵子上,這次的事情就算了。”大孩子望望空氣,搖晃著兩隻腳。

“下次不準再騙我了,知道沒,下不為例。”

尺綾抬頭。

大孩子的臉色不如平時威風自信,在今天的尺綾麵前,似乎有些拘束和自卑,他躲開了尺綾的目光。尺綾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大孩子跳下桌子,沒有繼續管尺綾,拍拍手,獨自走出走廊。

不久,小跟班們都湊了過來,繼續和大孩子玩,他們還招呼尺綾,日子就像平時一樣沒有改變。

尺綾看不懂今天的大孩子,他是有沒有生氣,他感覺大孩子好像變小了,也沒有抬起頭來直麵自己。

今天哥哥來接他了。哥哥好像沒有回家,而是在附近活動、在車上小憩休息。

或許尺言還在興趣班外麵守了一陣兒,以免弟弟因為不想上課,一念之下跑出興趣班,出什麼意外。

尺綾有些失魂落魄地上車,哥哥問他:“怎麼了,是和小朋友鬨矛盾了嗎?”

這次哥哥沒有一用“被欺負”這個詞,尺綾比之前要滿意一點,但他還是不想詳細說,隻是心累搖搖頭。

小小年紀的煩惱都寫在臉上,看上去比大人要愁苦得多。

尺綾真的太煩惱了,好一陣兒後,愁眉苦臉問哥哥:“哥哥,你和朋友吵架了會怎麼辦呀?”

尺言再次反追問:“你和朋友吵架了嗎?”

尺綾失魂落魄搖搖頭,沒有承認。尺言看笑了,沒辦法,隻得答道:“吵架了就吵架了唄,很正常啊。”

“那你們會和好嗎?”尺綾問。

這個問題一出口,尺言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和好啊……”

他們大人的友誼更多是點到為止的默契,吵一吵就算了,該做的事情開始要做。有的時候也摸不準到底是和好了還是冷戰中。

“好複雜。”尺綾覺得,他連自己想什麼都不清楚,怎麼揣摩彆人的心呢。

“對朋友說謊,是很嚴重的嗎。”尺綾還是不知道大孩子的心思,他想不通,“哥哥,如果是你,你會很生氣嗎。”

尺言嘶一聲,挨靠在窗邊,食指搓搓下巴:“這個嘛……”

“看一個個人吧,有的人可以接受,有的人不可以。”尺言想糊弄過去。

尺綾沒注意到哥哥的躲避,問,“那如果是你呢。”

“我的話,”尺言也不敢看後視鏡了,他不想與弟弟對視上,“我可能會生氣。”

這不是很好回答的問題,尺言不想完全否定弟弟,也不想信口胡謅地不良引導。

尺綾才剛嘗試社交,當然是值得鼓勵的,但同時也希望他不要因為這事,而故步自封、止步不前。

“你的朋友騙過你嗎?”尺綾飄飄然問。

這個朋友,尺綾也隻認識司徒輔,他當然是指他。

尺言臉色微動,動了動身子,半晌才講道:“那可多了。”

“那你騙過他嗎?”尺綾繼續問。

尺言手微微卷成拳,抵著唇邊,又是好十幾秒,才緩慢回答:“有啊。”

簡單的兩個字,他似乎沒有想詳細說的欲望,甚至是避而不談。

尺綾沒怎麼思考,隻是憑借著淺薄的認知,下意識發出一個疑問:“那你們怎麼還是朋友。”

在他認知裡,騙人的一定會遭受友情重創的,比如他自己。在白老師的話語裡,一旦騙了朋友,就在也算不上朋友了。欺騙在友誼裡是最大的罪過。

尺言一直沒有回答。車開出去很長一段距離,他才重新開口:“欺騙不算多大的罪,背叛才是。”

尺綾雲遊天外,那按照這個邏輯,就是哥哥和司徒輔都還沒背叛過對方,所以他們能一直交朋友。

他有沒有背叛過大孩子呢?尺綾想應該是沒有的。他不知道什麼是背叛,也不知道大孩子清不清楚。

他和大孩子,也許也能像哥哥和他的朋友一樣,閉口不談、若無其事地繼續當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