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風平浪靜得簡直不可思議,彆說新軍流寇,連隻蚊子都見不著。
大抵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位病弱書生竟在這重重護衛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了,隻餘一輛空蕩蕩的馬車,也是一技之長。倒也奇怪,少了一個拖後腿的病秧子,張將軍和王先生倒是焦急,不知道還以為丟了需要護送的殿下。
參商路。
“大當家,前麵是無眠山,四鬼的地界。”白旌打前方探路回來,把信鴿腿上綁的紙卷遞給楚亦。
桃花直透三尺浪,桂子高攀第一枝。
江南雪,輕素剪雲端。
隻有兩句詩,清秀的小篆。紙上手繪著吞噬渦紋,黑色的墨隨著紋路擴展開來,像是要灼燒、要吞噬。
楚亦撚了一下紙張,遞給了好奇的姐弟倆,讓白旌翻一下鴿子的腹部。
是月白色。
“是輕雲子。子衿、周梓,你們倆個帶上這三個小的去一趟江夏。”他手一指那張紙條,“按這個走。”
車廂外兩人應聲,白旌手一揚放飛了信鴿。
“輕雲子以輕功著稱,素來不參與江湖紛爭,與各門派都不親近。我四塞塢與輕雲子並無往來,如今傳信...”周梓見三小隻同款疑惑,好心解釋了一句,沒敢妄加揣測。
“起風了。”楚亦緩緩閉了下眼睛,那一瞬間的疲憊仿佛錯覺一般煙消雲散。“就在這裡吧。參商路,倒也應景。”
他叫停了車夫,給姐弟兩個安排好馬匹,也沒有多叮囑什麼。坐了半個月馬車坐得渾身骨頭酥軟的楚芹和楚澄坐在馬背上伸展著腰背,舒緩著每一寸筋骨,兩人一對視,同時一揚馬鞭,兩匹馬飛馳而去,餘下的打馬追上。
春山如黛草如煙。楚亦看著一行人漸遠,良久,拾起地上的一截柳枝。這是楚芹揚鞭時打落的。
許是停留太久,張將軍派人催促。他轉過身,對來人說,“前方山路難行,勞駕張將軍備船改行水路。”
江夏。
“小芹,”楚芹回頭看向秦子衿,她剛收好“過所”,“你跟我去找‘江南雪’,其他人去寨裡的暗哨傳遞消息。”周梓帶著楚渚楚澄直奔城西。
“江南雪?”
“輕雲子居江南雪,持江南雪,台上雪仙子,台下雪閻羅。”她微微一頓,繼而說著,“這都是江湖傳言,我估摸著一吹十、十傳百,不過這人也必定有過人之處。”她的話是有一點傲氣在的。
“多少錢?”楚芹從路過的小攤上拔出兩根糖葫蘆,低頭從自己的錢袋子裡數銅錢,“事不宜遲,那就直接找吧。”
“那你怕是要找到老死了!正趕上晌午,咱們找個食店歇歇腳,且等你周師兄和暗樁的消息。”秦子衿從善如流地接過,皺著眉咬了一口微酸的山楂,“楚師妹,這麼多年你還是好這口!”
“周師兄,江夏沒有‘江南雪’這個地方。”四季布坊是寨裡的暗樁,說話的是這兒的掌櫃。周梓一點頭,將兩隻信鴿放飛後帶人和楚芹兩人會合。
“這麼看來,‘江南雪’不是實打實的居所,這怕是難找了。”
“江夏沒有‘江南雪’?”楚芹又念叨了一遍,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聞言楚澄一下子激靈了,“那大伯讓我們來江夏乾什麼!”
秦子衿和周梓相視一眼,再看三小隻極為懵逼的表情,也是頗為無奈。一時有些沉默,周梓乾笑兩聲,率先開口,“這...師兄其實以為你們知道...就是吧,這事也是大當家不靠譜,沒教給你們。”
這真是語無倫次又顛三倒四的一番解釋,雖然雲裡霧裡,但是楚芹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什麼東西是她那不靠譜的老爹說漏的。
周梓結結巴巴地把這點門道說到明白,這三小隻才真正明白。這張紙其實是突然出現在了四季布莊,掌櫃的就飛鴿傳書給了楚亦。問題就出在鴿子身上,鴿子是特殊訓練過的,尋人送信很好用,腹部羽毛的顏色代表了書信的發出地。月白色就是江夏。
秦子衿一看這架勢,忙給大當家找補,“其實這事也怨不得大當家,我們當時下山都是帶頭的長輩慢慢教的,你們這也是頭一回出門。”越描越黑,這回帶他們出門的就是楚亦,一路上也沒聽他說過。
這倒是冤枉楚亦了,這事純粹是楚亦以為自家弟弟說過了,楚未以為自家哥哥說了,純屬意外。現在糾結誰不靠譜沒有意義,知道江夏沒來錯就行,楚芹這才咂摸出那點子不對勁來,“話說,輕雲子應該是挺有名的?”
這還是個疑問句,她看了一圈眾人,見沒有人反駁這句話,她又接著說,“那‘江南雪’一定也有名。”這次是肯定句了,沒等她看完一圈的人就被楚渚打斷了,“你到底要說什麼趕緊說,彆賣關子!”
“就是說,這麼有名兒的兩樣人物,咱們的暗樁一點兒都不知道。隻要咱們暗樁沒問題,要不輕雲子沒在江夏,要不人家指不定在哪兒貓著呢。”楚澄一點不慣著他哥,胳膊肘明明白白地往楚芹拐,“哥,我這麼說你明白了沒?”
楚渚從來都是位“好”兄長,從來不和遭了瘟的弟弟計較,自然也是一笑而過。他們坐的二樓雅間,秦子衿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既然大當家沒有彆的交代,咱們就不著急。對方要是想見,急的就是他們。咱們估計要住幾日,周師弟稍後安排下住房,其他人分四路去找找這個‘江南雪’。”
街角,一人收回腦袋。
“彆動,小兄弟。”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靠近脖頸要害的位置,“這戲也看夠了,該帶路了吧。”
是本該往東走的楚渚,誰也沒料到他竟殺了個回馬槍。
冰涼的觸感抵在脖間,是一把短匕。小廝打扮的人一臉驚恐,扒著牆根的一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公子,這位爺,您彆殺我,我就是奉命來打探消息的。”
“廢話少說,你是誰的人?”
“小人是輕雲夫人的人,來看看諸位爺到哪兒了。小的也就知道這麼多,爺您可彆動刀!”
“帶路,去‘江南雪’。”楚渚手一轉,匕首的刃在他脖頸後麵細細走過,冰涼感連成一條線,“彆耍花活,我手抖。”說罷,楚渚推了一把這人走上街,他左手捏在肩頭,右手借袖口遮擋將短匕抵著要害,兩人就像勾肩搭背準備逛窯子的狐朋狗友。
兩人沿著正街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一拐彎進了小道,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小門。這一看就是哪個人家的地戶,就是門上掛了兩片白布。楚渚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門,門上有著不明顯的磨損,兩側光禿禿的,沒有人跡。他側了下頭,上下掃了眼身後的巷子,順手拿短匕的柄打在穴位上,把昏倒的人靠牆撂著。
他看了眼踏跺上的積灰,往前兩步在門環上摸到了一手灰。隻看磨損程度,這門曾處於使用中,落了一層灰大抵也擱置許久了。不過這門板上沒有門環叩擊的痕跡,是扇單向行進的門,大概是大戶人家丫鬟仆從夜裡私出的小門。看是看不出來什麼了,楚渚打定主意翻牆探查,飛身上了牆頭,回頭隻見那個小廝竟立在牆下,笑盈盈的,下一刻頭重腳輕栽下牆來。
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他竟是慶幸還好他留了個記號。
“這是楚渚的記號。”楚芹看著牆上畫的水花,仔細辨認後開口,“他有了發現。”
幾人各自沒有發現後原路返回到了食店,左右等不來楚渚,索性往東走走,就在不遠的巷子裡看見了楚渚隨手刻下的記號。
四處環顧,周梓皺了眉頭,這附近一眼沒有什麼線索,那隻能是他看見了什麼人,往外麵的攤販一打聽,還真有見過一個長得周正的小夥子勾著一個怪模怪樣的小廝,兩人一路往東拐角去了小巷子。
“那邊啊,可是有個響當當的清貴人家,可是周老爺子一門算是死絕了!靈堂擺了兩日了。”攤販們一看東邊就會想起周家,歎息有,嘲笑有,奚落有。
“姐,這靈堂打藩一片白,該不會就是‘江南雪’吧!”楚澄耳朵尖,一聽小攤販的嘀咕馬上反應過來了,“這楚渚不會是學人家關羽單刀赴會反讓人家擒了吧!也說不準是進了盤絲洞讓妖怪給吃了!”
“沒大沒小!”楚芹一琢磨,老弟這話糙理不糙,趕緊一扯秦子衿撒腿就跑,“周師兄,子衿師姐,晚了楚渚怕是要完了!”
周府門上披麻戴孝,裡麵在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