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下)
弗洛伊德向那位靠坐在沙發的“大人”看去,那人正好抬頭,二人的目光相會,但弗洛伊德很快彆過了臉,結束了對視。
說來奇怪,那人的目光明明很平淡,也並不凶狠,甚至還帶著笑意,但弗洛伊德隻覺得毛骨悚然,那種目光如刀,讓人不自覺的戰栗,這人絕不簡單。
“大人,他們二人來了,這位是亨利先生,這位是西格蒙德先生。二位,這是我們大人。”格拉茨率先開口打破了微妙的氛圍。
沙發上那人隨意揮了揮手將格拉茨趕走,隨即淡淡道:“二位還站著做什麼,快坐下。”
待二人坐定後,查理問到:“棋局社的大人,還不知您怎麼稱呼?”話雖說的委婉客氣,但查理的目光也在打量對麵這位大人,幾乎鋒利的露骨,像是變相的警惕和示威。但查理自己清楚,他其實也沒底,這人的氣勢幾乎使整個房間都變得壓抑,那像是久經上位的威壓,更像是殺人如麻的凶戾氣。
“叫我......傑克就好。”傑克似乎沒有感受到查理近乎敵意的目光,依舊自顧自笑道。
“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打牌?”弗洛伊德忍不住問道,他隻想早點帶著查理回警衛局赴命,才不想與棋局社有過多牽連,這棋局社的事還是讓查理一個人解決吧。再說,他隻要把查理帶回警衛局,這些人和事就給他沒有半點關係了。
“彆急啊,現在我們就開始。”傑克似笑非笑道。
“哪種打法?”查理問。
“見笑了,是一種我自創的一種玩法,叫‘JK’,以‘J’最大。”
燈光昏暗,屋內隻剩下了捋牌聲,沒有人在說話,大家全都在專心致誌地看牌。
半晌,傑克淡淡說道:“你們先出。”
查理和弗洛伊德表麵平靜,實則心裡緊張萬分。一是二人對這個都不太熟,查理還倒好,稍微了解些,再加上這牌不錯,也給他添了一絲底氣。說來奇怪,明明隻是一把牌,卻讓他們如臨大敵,一刻也不曾鬆懈,那人究竟是誰?
人就是這樣,一但情緒有了跌宕起伏,心亂了,就越容易出錯。
查理和弗洛伊德就是。
牆上的鐘表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幾分鐘後,傑克聲音淡淡道:“你們輸了。”
查理望著殘敗的牌局,輕歎了口氣。
良久都沒人說話。弗洛伊德有些沉不住氣道:“這位大人,我們既然都陪您打完牌了,您是不是該履行諾言,將棋局社的信息告知我們呢?”
天色已經不早了,此刻他隻想趕緊回去,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彆這麼心急呀,”傑克輕笑一聲:“畢竟這種打法是我自創的,我又具有主場優勢,你們絕對贏不了我。”
但他又話鋒一轉“你們確實比我預想中的要強一些。”
“這個拿著,”傑克從懷裡掏出一張名片丟了過去:“到棋局社,拿著我的名片就能來找我,放心,裡麵沒有陷阱。”
查理接過了名片放好:“謝了。”
傑克略微一點頭“走吧。”
出了房間,查理猛吸了幾口空氣,屋內太壓抑了,不知是麵對詭異的棋局社的“大人”,還是麵對未知的恐懼心理,使他們的神經一直緊繃著,那種感覺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走出那條小巷後,天色已經暗淡下去,一輪明月掛上枝頭。
“今晚你住哪?”弗洛伊德問。
“隨緣吧,我沒有家,看看今晚能在哪湊合一晚唄。”查理說得輕巧。
“你這......”弗洛伊德猶豫了一下:“哎,算了,你今晚就來我這住吧。”
“真的?”
“你愛住不住,不住你去睡天橋也行,但明天你必須跟我一起回警衛局。”
“那我能不同意麼。”弗洛伊德叫了輛馬車:“去凱恩大街第13號。”車窗外的大街依舊繁華,繁燈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弗洛伊德看向查理,此時的他正閉眼養神,麵容白皙俊美,睫毛輕微顫動,給人一種脆弱又安靜的感覺。這麼看上去,他似乎也沒多大。
“你多大了?”弗洛伊德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19,馬上20了。”
“嘖,才19啊......”弗洛伊德歎道。
“19怎麼了?你看起來還沒我大。”查理斜了弗洛伊德一眼。
“我的意思是說......”弗洛伊德半開玩笑道:“你怎麼就年紀輕輕不學好呢?”
“你!”查理剛想動手,但礙於車上地方小,又有彆人看著,隻好收回了手:“行行行,就你學好,年紀輕輕就成了警衛局最底層的職衛,幫人端茶倒水,真是前途無量啊。”
“我,”弗洛伊德開口想反駁,卻無從下嘴,在逞口舌之快這方麵,查理似乎比弗洛伊德更明辨些,每次弗洛伊德與他拌嘴,都是查理完勝。
這時卻聽前麵的車夫嗬嗬笑道:“你們二位是朋友嗎?”
弗洛伊德看著身旁一臉壞笑的查理,將臉彆了過去:“不是。”但這話怎麼聽都帶有賭氣的成分。
車夫搖了搖頭,也沒繼續這個話題。
其實弗洛伊德還想問查理,家裡還有沒有親人,是不是孤身一人,但這話到了嘴邊,卻沒立場去問,滿肚子話最終沒有問出來。可能因為不熟吧,他們的關係隻是警員與一個勘犯,又因為共同經曆過困難,又比之關係更親密些。
但,也是僅此而已。
弗洛伊德住的地方離之不太遠,查理在交車費的同時還給了一些小費,讓車夫連聲道了好幾聲謝才離開。
“你乾嘛給他那麼多小費?”弗洛伊德問到。
“心情好唄。”查理哼著歌超弗洛伊德走來。
“為什麼心情好?”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要請我去他家做客。”
弗洛伊德征了一下,隨即繼續帶著查理向他的住所走去,一句話沒說。弗洛伊德的住所很乾淨,能看出隻是把它當做了一個下
榻的地方。
這次查理沒問,弗洛伊德卻自顧自說到:“我的親人住在鄉下,這裡隻是我為了辦公方便,所住的臨時居所,離警衛局很近。其實,我也沒有家。”弗洛伊德這人其實很心軟,隻是初見時查理那幾乎捅人心窩的譏諷使他也惡語相向,但他又覺得,這人沒他想的那麼壞,所以態度緩和了不少。而這番話明顯就是來安慰查理的。
“你不是還有親人麼?”查理問。
“啊?”
“有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查理伸了個懶腰:“你用不找安慰我,我日子雖然沒那麼好過,但也沒你想的那麼差。再說......”查理舔了舔唇角:“球廳裡不是還有很多美女佳人嗎,看著她們日子就不那麼乏味啦。”
弗洛伊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差點就被這人人畜無害還有些乖巧可憐的外表給騙了,忘了這人其實就是個好色的登徒子,剛積累的半點好印象瞬間全無:“我才沒安慰你,你自己也不瞧瞧自己什麼德行,久等明天回警衛局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查理搖搖頭也沒多說什麼,像是變相的默認,但很快又問道:“那我今晚睡哪兒?你這就隻有一張床。”
房間靠窗戶的位置擺了一張床,不大,睡倆個人的話就有點擠。但看弗洛伊德的樣子,用該是不大可能讓二人擠一張床了。
果不其然,弗洛伊德帶著有點嫌棄的口吻說道:“你願睡哪睡哪兒,我管不著,隻要不跟我一起睡就行。”意思十分明確。
“那......”查理乾脆席地而坐:“那我就睡地板吧。”地板是木質的,卻也冰涼,人睡在上麵硬邦邦的,十分不舒服。
弗洛伊德也沒阻攔,隻是從一旁的櫃子裡翻出了一床被子和鋪地的毯子,默默地丟給了查理。
“用這個將就一晚吧,反正明天我就不用管你了。”弗洛伊德趕忙回去睡覺,並把房門拉得嚴嚴實實,仿佛查理是什麼災星,沾上就會倒黴運似的。
查理自動忽視了弗洛伊德的一係列動作,將毯子鋪好後,也準備躺下睡覺。
他一向警覺性很強,睡覺總是睡不踏實,就是半夜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醒,今天卻不知怎麼的,再也沒有驚醒。
窗簾漏了一條縫,皎潔的月光順著縫隙傾瀉而下,灑在被單上,寧靜且柔和。
這一覺查理仿佛睡了很久,但初醒時天剛亮,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環顧四周,發現弗洛伊德還沒起床。
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徑直走進廚房。人家收留了他一晚,他不得表示表示感謝。
等弗洛伊德起床後發現,廚房那常年緊閉的門被打開了,查理從裡麵走出來,手裡還端著兩個三明治,看著賣相很好。查理笑眯眯的打招呼道:“早啊。”
“這是你做的?”弗洛伊德目瞪口呆地指了指三明治。
“是啊。”
“你會做飯?”
“不然呢?”查理指了指三明治:“這是什麼?”
“為什麼做這個?”
“我也不能白住啊?”查理遞過去一個三明治:“嘗嘗,味道怎麼樣?”
弗洛伊德仔細看看,不像是被下了毒,他咬了一小口,出於麵子,他故作冷淡的回答:“還行。”
他們近乎沉默地吃完了這頓飯,“現在你肯跟我回警衛局了吧。”弗洛伊德說。
“行啊。”
“你一開始不是很抗拒想要逃跑嗎,怎麼現在這麼配合了?”弗洛伊德問道。
“本來也是,但後來想想,萬一真有這樣的好事,我豈能白白錯過?賺的得多待遇好,是個人就不會不答應吧。”
弗洛伊德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做夢。”
弗洛伊德的住處離警衛局很近,隻隔了一條街。
警衛局內。
一些人整齊的坐在椅子上,他們有男有女,衣著或華麗或破爛,正時不時低聲交談著。
人群中就有查理和弗洛伊德。
不久後,一個有些微胖的男人從外走了進來。"這應該就是弗洛伊德的上級了。”查理想。
"女士們先生們好!我是警衛局分局長斯馬頓:約克,相信大家都看過請函了,"約克邊數邊說:“皮森先生,巴頓先生、克蘭多小姐、查理先生...咦?庫拉索先生呢?庫拉索先生怎麼沒到?”
庫拉索是有名的地主,富得流油的那種,想必肯定是不會來的吧,這點條件還足以打動他。
約克自問自答道:"庫拉索先生沒來是麼,那...."他將目轉向了一旁靜立地弗洛德,"你,跟著一起去吧。"
弗洛伊德的性格還算正直,平時也不知道討好上司,這種人,約克最不屑了,大家都在底層摸趴滾打,怎麼就你非要裝清高。正好借著這次機會,光明正大地把他送走。
“是。”弗洛伊德不卑不亢地行了禮,也沒吭聲,但查理覺得他的心情應該好不到那兒去。
眾人一同忽視了這個小插曲,繼續聽約克講話。
“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約克故意做出很誇張的神情:“你知道薪資有多高嗎?一個月十英鎊呢!”當這個數目報出來時,全場都沸騰了。
“那麼多!”
“騙子吧,哪家公司能給這麼多錢!這可是普通人半年的工錢!”
“試試吧,萬一是真的呢!”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來前的那些心不甘情不願徹底消失了。
談話結束後,弗洛伊德也該下崗了。他仔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其實也很少,隻有一件統一的警服,警徽和執照,還有一把弗洛伊德多次用來嚇唬查理的火槍。
來收繳東西的人看樣子是弗洛伊德的同事,他譏諷地看著弗洛伊德:“喲,這不是弗洛伊德嗎,怎麼,被辭退了?這不是你的作風呀。”他說這話時語調陰陽怪氣的,讓周遭路過的警衛局職衛都忍不住竊笑起來。
弗洛伊德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忍了下來,將自己的證件上交後,轉身便想離開。
“哎,彆急著走啊,”那人卻攔住了弗洛伊德,語氣十分惡劣:“早看你不爽了,在你走之前,老子可要好好出了這口惡氣。”
“你什麼意思?”弗洛伊德皺眉道。“什麼意思?”那人壞笑道,“意思是你今天來給爺爺我磕三個頭,說你再也不敢了,爺爺看看你表現,說不定就饒你一條小命嘍。”
他這話說得很大聲,周圍的職衛聽完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弗洛伊德,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你不是自詡清高嗎?你爺爺我今天就告訴你什麼叫天高地厚,天天擺張冷臉給誰看呢,切。”
“哎,你快磕頭啊,弗洛伊德,哈哈哈。”
弗洛伊德的臉色陰沉得嚇人,譏諷刻薄的話語在他耳邊響起,他拳頭握得緊緊的,卻又無濟於事。
查理其實也能理解弗洛伊德,耿直的性格,既不討好上司,也不與同事同流合汙,儼然是警衛局中的“異類”,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好過。但此時,這積壓已久的矛盾終於爆發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望著被包圍的弗洛伊德,查理歎了口氣,走上前去。“諸位,”查理的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人全都靜了下來,看向他,“今天大家賣我個麵子,饒了他,大家好聚好散,如何?”
“你誰啊,跟他什麼關係?”那職衛沒好氣地問。
“我叫查理,他是我的堂兄。”查理微笑道。
“堂兄?”那職衛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著看向弗洛伊德,“你倒還有個忠心的堂弟啊。”
弗洛伊德轉過頭,不去看他。
“小子,”那職衛對查理說,“你這堂兄他惹到爺爺我了,今兒誰來都不好使,識相的我建議你現在離開,免得一會連你一塊抽。”這人白淨清秀,看著就是那種軟柿子,年紀也不大,也給了這職衛囂張的勇氣。
“如果我說,”查理帶上了幾分意味不明,“我就不呢?”
“你!”這人被回懟了一下,怒得揚手便要動粗。
“你叫......馬克,對吧。”查理笑眯眯道。
“你怎麼知道?”馬克疑惑道,“你......你想乾什麼?”
“不乾什麼,”查理笑盈盈地上前,“突然想起來,我們還認識呢。”
馬克聽完查理的話,疑惑更深了:“我什麼時候認識你的?”
“咦?不記得了麼?那我給你提個醒吧,”查理的聲音幽幽響起,“林科巷口左轉,賭坊,聚眾賭博......□□。”
他聲音不大,卻驚得馬克出了一身冷汗:“你......是怎麼知道的?我......”
他做的已經很隱蔽了,這人是怎麼知道的?
“彆驚訝,要怪就怪你喝醉之後嘴巴不嚴,把自己乾的那些破事全說了出來。”查理步步緊逼道,“如果......我把你乾的那些事,向你上級舉報......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估計跟弗洛伊德的下場一樣。不,應該會更嚴重。
馬克顫抖道:“你......就不怕我......”“不怕。”
查理笑道,“我可以破罐子破摔,但你......”你舍得眼前的這些權勢麼。
馬克驚懼地看著麵前帶笑的查理,他看上去是那麼乖巧,人畜無害,可馬克卻覺得毛骨悚然,他就是個瘋子,惡魔啊!
馬克怔了一會後,查理道:“不過,你要是現在滾的話,我可以靠考慮饒你一命。”馬克掙紮了一會,最後還是瞪了弗洛伊德一眼,轉身離開了。
查理回頭看向滿臉彆扭的弗洛伊德,笑了。“你留宿我一晚,我替你解圍,怎麼樣?這筆賬很劃算的。”
弗洛伊德彆過頭去,回憶起當才被圍堵的狼狽樣,他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而且......
居然被查理看見了。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出來警衛局時的場景,少年懷揣報複,滿腔熱血,誓要遵循正義,不與他人同流合汙。但到頭來,終是被磨平了些棱角,換來滿腹失望。
這世道,黑非黑,白非白,是非顛倒。
弗洛伊德一直不說話,查理也沉默不語,二人就這麼一路走著,終是弗洛伊德先開了口:“今天約克說得話,你信了幾分?有什麼發現?”
“嗬,”查理帶著幾分散漫的笑容:“那是一個標點都不敢信啊!前麵說什麼高的工資好的待遇,後又說工作少要求低,要真那麼好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式招人應騁?要入職的估記都得排長隊了,若說這其中沒有有問題,傻子才信。還有,這個棋局社什麼背景,又提出了什麼條件,讓警衛局給他抓人應聘?嘖嘖,真是不簡單啊!”他神情雖然散漫,但語氣卻十分認真。
弗洛伊德愣住了,他對查理的印象還是一個陳迷酒色,軟弱怕死的浪蕩子。可現在,他印象裡的那無業遊民,站在他麵前,像變了個人似的給他分析現的情況,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查理嗎?弗洛伊德第一決覺得,他對這人的印象太過片麵。是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麵,作為自己的底牌,能在這世道中活下來的,都不是簡單的。
弗洛伊德從片刻的愣神中緩過來,問道:“那你接下來怎麼做?
“接下來啊......”他笑得依舊有些漫不經心,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度上了一層耀眼的光,:“當然是去會一會這所謂的祺局社了。”
秋風蕭瑟,吹得地上的落葉沙沙作響。
祺局社,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