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點,柴三準時出現在各大屏幕上。
他甫一出現,就遭到了Z市人民的集體討伐。有人哭求、有人怒罵,有人請求他再重新比一次,可對於這些聲音,柴三都沒有理會。
還有其他許多落敗的都市裡人們的聲音,整個暗巢都變得前所未有的吵鬨。
而屏幕裡的火柴人,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個沒有感情不會動的畫兒一樣。
“我早就料到會有人在比賽結束後,聲討我,覺得比賽不公平,認為贏的隊伍不是憑本事獲勝。”
“但無一例外,不滿和叫囂的永遠是敗者,而真正的贏家隻會保持沉默。”
柴三攤手,語氣很無所謂,“但規則就是規則,輸了就是輸了,我同情你們,但我的同情不能幫你們反敗為勝。”
“隻有強者才配站在上層,而弱者,隻能匍匐在強者腳下。”
接著,它身旁一左一右出現兩張畫著貓和老鼠的卡牌,“貓和老鼠,一個獵手和獵物的關係。但我從未說過,抽中貓牌的隊伍他們上場之後的身份就是貓,抽中鼠牌的隊伍他們的身份就是老鼠。”
“真正的貓應該是同時擁有耳朵和尾巴,而老鼠,則什麼都沒有。”
這一刻,許多處於憤怒和懵逼中的人們同時大腦卡殼了。
柴三十分惋惜的歎了口氣,好像為這些搞錯比賽規則的人遺憾,“所以說啊,聽清裁判說的規則很重要啊。”
“不對!你一開始根本沒說過這一條!”
“對啊,你騙我們……”
這一刻,無數的聲音響起。
柴三卻笑了,男人沉悶的笑聲過後,他饒有興致地說道:“貓和老鼠代表參賽隊伍的真實身份,但究竟誰能成為賽場上的貓、誰又是被貓追捕的老鼠,老鼠能否反殺貓咪,這可全在參賽者自己手中啊。”
“好啦,現在,該進行都市排名了。”
話落,隻見屏幕中的火柴人,憑空掏出一把小錘子。
“恭喜晨曦小隊獲得都市排名賽第一,所在都市從今天起將正式榮升為暗巢1號都市。”
“恭喜……”
一連串的播報聲在暗巢從上至下響起,聲音擴散至暗巢的每個角落。而隨著一個個都市的排名順序確定,屏幕中的火柴人也拎起它的小錘子,快速穿梭在一個又一個都市中。
無數的人隻見它抬起手中的錘子,手起錘落,當錘子敲擊在都市的地麵時,都市開始快速下墜,像要一直墜入看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但也有一些都市的位置在向上升高。
“啊啊!!!”
暗巢上下,響起人們或驚懼或害怕的叫聲。
“恭喜大聰明隊獲得都市排名賽第六,所在都市從今天起將正式榮升為暗巢6號都市。”
隨著這道播報音結束,A市地麵發生震動,城市中的人們甚至能切身感覺到腳下的地麵在上升,站立不穩,城市中本就不牢固的建築開始顫抖,無數人站都站不穩。
直到都市上升到某個高度時,突然停止升高,繼續懸浮不動了。
“市長當心!”
溫文山被身邊人扶著,但仍然站不穩,一行人隻能蹲在地上穩住身形。
整個暗巢204個都市,根據排名重新調整了上下順序,龐大的都市在柴三手中就像積木塊一樣,隨著它的心意調整上升和下降的次序。
排名墊底的都市,此時,城市內已經停止了供電和供水,未來一個月內也隻會在特定的時間內有水和電供應。
暗巢6號都市邊緣,在將所有都市按照排名調整好上下順序後,柴三出現在了大聰明隊幾人頭頂上方。
被冷水潑醒的顧青枙一下驚坐起身,左右張望,“誰?誰拿水潑我呢!”
然後,順著周圍後勤人員的視線和有人偷偷拿手指頭指的方向。
她抬頭,看到了罪魁禍首。
“你吃飽了閒得慌?”她開口沒好氣道。
身高差不多到她膝蓋的火柴人,飄在半空中,手上拿著線條畫的勺子。此刻,其餘幾人也都醒了。
柴三低頭和顧青枙對上視線,好吧,顧青枙也不確定那倒三角的眼睛到底是不是在看自己,隻是從對方那圓圓的腦袋傾斜的角度來判斷,對方應該是在低頭望自己,又或者是在看他們五個人。
“你叫顧青枙是吧,說說,你是怎麼看破貓和老鼠的身份定位的。”
顧青枙開口就是毫不客氣地回懟,“我也不確定在比賽時,到底誰才代表貓,誰又是老鼠,隻是本能地覺得,你不可能好心提醒。”
“你說每隻貓咪都要儘職儘責的守好自己的寶藏,千萬彆被老鼠發現;每隻老鼠也要躲好,千萬彆被貓找到,如果不幸被發現,就要快逃。”
“但如果這話中的兩段內容反過來聽,就是貓要讓老鼠找到自己的寶藏;老鼠被貓找到,不能逃,而是要反過來攻擊貓咪。”
但這無疑就和比賽的正式規則相悖,顧青梔之前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但最後一番糾結之下,還是相信自己的自覺。
顧青枙的視線越過火柴人,看到了光柱上清楚的數字——6。
能拿到這個排名,就已經說明她所有猜測全是正確的,那場比賽,他們隊贏了。
“裁判如果真能有好心提醒,那就代表它不是絕對的公平,你也從來沒說過你是公平的。”
“既然無法保證裁判的公平,那裁判所說的規則,至少表麵上看,不會有錯;但大概也有著不易察覺的漏洞、又或者說是陷阱。”專門誤導大部分參賽者。
而隻有跳出慣性思維的人、敢於從規則開始懷疑和分析,才能真正利用規則取得勝利。
比如,如果把柴三的好心提醒反過來聽,為什麼貓要讓老鼠找到自己的寶藏呢?
老鼠被貓找到,為什麼要反過來攻擊貓咪?
因為,認為自己是貓的人不一定是真正的貓,而是身份中立者,他需要讓另外有尾巴的那隊拿到寶藏,賽場上才能有真正的貓出現。
而當一隻真正的貓出現,就代表有一隻老鼠也出現了,抽中貓牌的人,隻需要在自己變為老鼠時攻擊賽場上的貓,就能淘汰掉代表老鼠的一積分。
“我看過你們兩個隊伍的比賽,你們隊明明全員都變成了貓,最後卻選擇自我淘汰,你就不怕是你推斷有誤,最後導致你們全員落敗?”
顧青枙抱著胳膊,麵對火柴人的臉色很冷,“嗬,怎麼不怕,我也怕辜負隊友們的信任,也怕麵對全市人民的攻訐和口誅筆伐,但比賽有輸有贏,如果這次我真的賭輸了,那我就承擔這樣做的後果。我認了。”
柴三一隻手搭在下巴上,思索了兩秒,最後吐出一句,“原來你還是個賭徒。”
顧青枙斜了它一眼兒,語氣陰陽怪氣,“對,我還疑心賊重,比起承擔這樣的後果,還是我對你不安好心的懷疑占了上風。”
所以,你反思一下?
柴三好像沒看出來自己身上已經被打了個反派的標簽,“年輕人火氣彆這麼大,尤其是對朋友。”
“你算哪門子朋友?插人兩刀的朋友?”
賭贏了,顧青枙的心情卻並沒有很高興,反而有些被戲耍的憤怒。
顧青枙還想到一點,問:“如果比賽中,沒有真正的貓和老鼠出現,那誰輸誰贏?”
柴三風輕雲淡的回答:“那還有什麼誰輸誰贏?沒有,不就等於積分是零嘛,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問。”
顧青枙:“……”差點忘了,你不是人,不過你能狗成這樣是我意想不到的。
積分是零,兩個隊伍一起排名墊底。
真的……好狗啊!
顧青枙想罵人了。
“你說的規則中,隻有貓和老鼠才建立互相淘汰對方的關係,但如果沒有成為貓或是老鼠,就無法淘汰掉另外一隊的人。到那時,如果真要‘淘汰’,參賽者也隻剩一種方法。”
“那就是殺掉參賽者。”顧青梔尾音一沉。可惜,就連這個想出來的方法,也還是錯的。
最後自以為殺人就能保證自己隊獲勝的人,他們的積分也還是0。
顧青枙冷笑,“就這樣,你還敢說你是我們的朋友?”
損友也沒有你這樣插他們所有人兩刀的吧?
柴三臉上的微笑表情一成不變,隻過了一秒才開口說話,語調很慢。
“你們,需要學習如何更頑強的活下去。”
“我這是在幫你們。”
顧青枙:“沒有你搗亂,我們所有人都在好好的活著了,還能活的更好。”
柴三的出現,先是將他們拉入暗巢,現在又故意模糊貓和老鼠的身份概念,全靠他們自己領悟其中關節,就這,還敢說幫他們?
顧青枙幾人一時間都隻想翻白眼兒,我可真是謝謝你的幫忙。
柴三語氣依舊平靜,“不一樣了。人類從那一天起,就已經需要競爭活下去的資格。”
“我知道,因為你弄出的這些比賽嘛,在暗巢你說了算。”顧青枙笑,眼底燃燒的怒火卻更甚,“你想看我們為了排名自相殘殺,以戲耍、捉弄我們為樂,就像第二關捉弄許多人一樣,是不是很多隊伍自以為淘汰掉了另外一隊的人,就以為自己肯定能贏,最後卻在比賽結束時,親手為自己爭來了失敗。”
想想看,如果一開始抽中老鼠牌的隊伍,比賽開始後也一直認為自己是老鼠,拚儘全力拿到貓的寶藏,淘汰掉了變為老鼠的貓,沒想到最後卻是為了另外一隊的勝利做貢獻,這是多令人崩潰的一件事。
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越努力,越是反向走進失敗的深淵。
他們隊最後的分數5:5,也證明,比賽中要淘汰的不是對方隊伍中的人,而是貓和老鼠互相淘汰。
第一個5是他們隊伍中的總人數,而另一個5,則是袁晁他們隊當時身份為老鼠的人數。這也是為什麼顧青枙不讓季明誠淘汰小張,反而淘汰他自己的原因。
因為當時,他的身份正是貓。他們需要做的,是讓貓被淘汰,他們隊就贏了。
而一開始抽中貓牌,認為自己是貓的隊伍,要是能領悟到自己需要做的僅僅是讓老鼠淘汰,那完全可以在另外一隊拚儘全力將自己的身份轉變為貓時,攻擊貓,那老鼠就被淘汰了,另外一隊也就輸了。
所以,顧青枙現在才認定,柴三最後那段好心提醒,其實反過來聽才是最正解。
柴三:“你好像很生氣?你明明看穿了這一切,也贏了,還生什麼氣?”
“因為我和204個都市的人並稱是我們,而你,不屬於我們中的一員。”
被迫進行這樣的競賽,她根本開心不起來。
可她也無法擺脫現狀,反而要繼續去贏得比賽的勝利,因為歸結起來一句話:‘暗巢,柴三說了算’。
不夠強大時,生活在暗巢裡的人,除了遵守它製定的規則,沒有人有反抗的權利。
所以哪怕顧青枙在猜出真正獲勝的方法時,也不敢讓另外一隊的人發現,因為,她同樣需要勝利。
柴三是知道如何踩人痛腳的,它聲音裡含著笑,細聽卻有幾絲隱怒,嗓音低沉,“你覺得此刻,另一個敗給你們市的人,他們還會願意和你們站在統一戰線,並稱‘我們’嗎?”
柴三語氣裡更帶上幾分不以為意和看熱鬨的歡快,“他們是會覺得你真的好正義凜然啊,還是覺得你虛偽呢?顧青枙。”
不用柴三提醒,顧青枙也知道此刻另一個市的人會是如何嫉恨他們市獲得的勝利。因為,沒有人不想過的更好。
特彆是在暗巢,越是處於下層的都市,生存條件越艱難。
向火柴人宣泄心中的不滿,又或是指責它的不公,期望它能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怎麼怎麼樣。
彆搞笑了。
顧青枙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龍傲天,柴三也不是她的誰,陰陽怪氣一下,逐漸摸清楚對方對他們人類的容忍度,甚至,顧青梔並不敢真正的激怒柴三,因為,她怕死,也怕A市像個玻璃球一樣從高處摔落,摔的粉碎。
“我不相信你,但我會走出暗巢。如果這個人不是我,也會是我們中的一員。”
“所有人,一起出去。”
不再是她隻想為了自己一個人回到地麵,也不再是隻她所在的都市,而是,所有墜入暗巢、被困在這暗無天日裡的所有人。
一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