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1 / 1)

兩小多時後,課程結束。

羅洌站在講台上,收著剛才小測的答卷。

詹羽瑩等其他人都交完了,才背上包起身,遞上自己的那份。

羅洌接過,認真掃了一遍,點了點頭:“這位同學答得很好,可惜不是我們專業的。”

詹羽瑩望著他的笑眼,戲稱道:“嗯,是有點可惜,沒機會真正領教‘玉麵閻羅’的威力了。”

“我可不會為難你這樣的好學生。”

羅洌整了整手頭的各類紙張。

“行啦,不跟你貧。你怎麼來當講師了?”

詹羽瑩把搭在右肩的頭發甩到後麵。

羅洌看了眼門外鬼鬼祟祟的學生,又看了眼手表:“你今天還有課嗎?沒有的話,咱們換個地方細說。”

二人來到校外咖啡廳。

羅洌點了杯冰美式,詹羽瑩點了杯檸檬菠蘿飲。

這時,詹羽瑩才注意到羅洌右手腕上的女士發圈。

“這個——”

羅洌注意到她的視線,作勢要將其取下。

“是用來擋桃花的對吧?”

詹羽瑩緊張兮兮搶答,生怕得到其他答案。

羅洌輕笑,鬆開手指:“對。禁止師生戀。”

詹羽瑩暗自慶幸自己就讀同校金融專業,和專攻海洋方麵的羅洌八竿子打不著。

“禁止?是不能,還是不想啊?”

詹羽瑩把兩個胳膊肘搭在桌上,調侃道。

“現在除了臨淓,我都不關心。你不是好奇我來濱大任教的原因嗎,因為臨淓快倒閉了。”

羅洌捧著冰美式,說得雲淡風輕。

詹羽瑩喝飲料的動作頓住。她想起臨淓那可憐的客流量,心中已大致有數。

但很快,便浮出新的疑問:“可是代課講師的工資,也沒法負擔臨淓的開銷吧?”

更彆說,就算能負擔,也不是長久之計。

“是我爸。他讓我回母校當講師,才同意貼補臨淓。但我隻願當臨時工,所以他的補貼也打了折扣。”

羅洌抬頭,望了眼窗外的落葉:“我考慮把那輛車給賣了。”

“那多虧啊。”

詹羽瑩替他心疼。

羅洌無奈搖搖頭:“如果真到那個地步,就也沒辦法。”

詹羽瑩嚼了嚼杯底的菠蘿果粒:“我還有個問題。臨淓看樣子不像新建的水族館,那上一任館長……”

“臨淓是我爺爺年輕時建的,也是濱海市第一個水族館。隻不過,逐漸沒落了。”

詹羽瑩並非土生土長的濱海人,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而羅洌在她入職時看過她的身份證,知道她不是本地人,所以對她的恍然大悟沒什麼疑問。

“那……爺爺?”

詹羽瑩試探性詢問。

“幾年前過世了。我父母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所以如果當初我不接管臨淓,它早就沒了。”

羅洌甩著修長的食指敲點杯壁,還是那副說彆人事的樣子。

詹羽瑩好歹也在臨淓工作過兩周,所以知道以臨淓的地理位置和規模,轉讓是很難的。

更彆說,就算有人願意繼續經營臨淓,也不可能比羅洌做得更專業。

“那……多宣傳宣傳,或者搞搞互動項目?”

詹羽瑩這句更多是出於禮節,並非真的建議。

因為她知道隔壁的濱海水族館給了臨淓不少壓力,所以麵向大眾的宣傳效果不佳。對臨淓流連忘返的,多是本就懂行的魚友。

至於喂食等互動項目,考慮到水質情況和動物身心健康,羅洌一直堅決反對。

果不其然,他搖了搖頭,微微攥緊杯子,然後對著天花板歎了口氣:“幸好你讀的是咱校金融,名牌專業,不愁出路。如果臨淓倒了,你也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呸呸呸。臨淓一定能活下去。”

詹羽瑩有些用心不純。

不希望臨淓這樣專業用心的海洋館倒閉是一方麵,不想失去和羅洌的連接是另一方麵。

“要不……拍視頻,直播,做自媒體?”

詹羽瑩提議。

羅洌疲憊一笑,點了點手機屏幕:“看吧。”

詹羽瑩接過手機。

屏幕中是臨淓水族館的認證賬號,發了十幾個視頻,播放量最高的隻有3000,而且最近的視頻也發布了半年朝上。

她慢悠悠還給羅洌:“那……賣點水母小魚之類的?”

“客流量有限,賺不了多少。開網店的話,也比不過那些薄利多銷的職業選手。”

羅洌停頓了一下:“而且顧客如果沒幾天就把魚養死了,還會怪你。”

詹羽瑩猶豫片刻,做出了一個違背數周前的自己的決定:“那咱們合夥。我幫你攬客,你賣知識和小魚。”

周末,詹羽瑩如約來到臨淓。

但身份不再是暑假工,而是合夥人。

她抱著一個藍綠色不透明的塑料箱,鬼鬼祟祟把羅洌領到辦公室,拉上窗簾關上門,還找了個小紙箱蓋上攝像頭。

“你這?”

羅洌警惕地不湊上前。

“噓——!”

詹羽瑩示意他降低音量,然後打開蓋子。

裡麵是五隻活蹦亂跳的小章魚,還企圖越獄。

其中一隻揮著觸手,夠到了箱子邊緣。

不等羅洌把它撥下去,它竟自己爬回來了。

“咳咳。”

詹羽瑩掩飾地輕咳:“你先答應我,不管之後看到了什麼,都彆激動,也彆出聲,更不能告訴任何人。”

羅洌應聲點頭。

詹羽瑩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一早準備好的五小塊蝦肉,做作地把雙手懸在水麵上,像女巫一樣擺動手指。

分布在水中和箱壁上的五隻章魚先是一頓,接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水中,一個個列隊排好,還分彆向前擺上一、二、三、四、五根觸手“報數”。

直到詹羽瑩裝模作樣地把蝦肉分給它們,才放鬆吃了起來。

“怎麼樣?”

詹羽瑩側過頭觀察羅洌,卻發現他蹙眉沉思,呼吸平穩,像一座大山。

“嗯。”

他伸手就要對章魚進行檢查,嚇得詹羽瑩連忙解除控製。

“這就是你說的攬客的法子?”

羅洌依次仔細查看五隻章魚,就像端詳五枚漂亮的秋葉,從表情看不出什麼端倪。

詹羽瑩不自在地點頭:“不是要開設表演項目,而是以此為噱頭,打響臨淓的名號。有了流量,就什麼都有了。”

羅洌放下章魚,用食指緩緩敲了兩下箱子。

這是羅洌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詹羽瑩怕他不買賬,補充道:“這是成本最低、最快速的方法了。而且我除了這招,也可以參與其他的工作,至於分成——”

“五五分。”

羅洌淡淡道。

“啊?這麼多行嗎……我不能出鏡,相關知識也不及你,而且隻是臨時工——”

“當然行。你這能力,大概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羅洌擦了擦手,眼神點了下章魚。

“隻是訓練時比較耐心而已,章魚很聰明的。哦對,訓練方法不外傳哈。”

詹羽瑩浸出冷汗,又開始不自覺搓手。

羅洌意味深長一笑,蓋好章魚箱的蓋子:“這就是你從濱海離職的原因?”

詹羽瑩頓住。

但這種情況,她也並非沒考慮過。

雖說當時的視頻沒有流出,但濱海水族館和臨淓水族館是同行,中間消息靈通些也正常。

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詹羽瑩緊攥手指。

但剛要開口,便被羅洌率先打斷:“主要是……你錄這個,不會重蹈覆轍嗎?”

詹羽瑩讀懂了他對此“不會深究,也不會多嘴”的姿態,放下心來,解釋道:“所以我不打算出鏡,也不會讓它們做出更難的動作。”

羅洌凝視著詹羽瑩躲閃的雙眸,點了點頭:“就按你說的辦。”

咚咚——

“羅總,濱海的人來找。”

門外員工說。

詹羽瑩和羅洌對視一眼,衝他搖了搖頭。

“知道了,我這就去。”

羅洌回複。然後轉向詹羽瑩,指了辦公桌的兩個抽屜:“那裡麵是吃的,那裡麵是書,無聊可以消磨一下。”

詹羽瑩麻木點了點頭,對訪客身份毫無頭緒。

待羅洌離開,便趴在門上聽了起來。

“你這小廟還是沒什麼變化呀。”

疑似訪客的男聲攪弄著詹羽瑩的記憶,卻還是沒讓她辨出是誰。

“沒有妖風就夠了。”

羅洌語氣冷淡。

訪客嗤笑道:“沒有?怕不是有些人正是那最大的‘妖’。”

“你如何認為的,從不重要。”

羅洌沒被絲毫影響。

“那按你認為的,臨淓變好了嗎?”

訪客也不甘示弱。

羅洌輕笑一聲:“很快你就會看到了。”

“很快?你哪兒來的自信。當初引進水獺還是我的主意,你卻死活不願讓它和遊客互動賺錢。這麼大的一座金山你都接不住,其他的你更接不住。”

訪客挖苦道。

“金山又不是隻有一座。”

羅洌雲淡風輕。

“但你這樣的人可搬不動。先活下去,再談活得好,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嗎?

臨淓在你手上真是糟踐了。如果當初給我,不說和濱海並肩吧,也不可能成今天這鳥不拉屎的地——”

砰——

詹羽瑩奪門而出:“臨淓在你這樣的人手裡,才是真糟踐了。”

訪客被嚇得一哆嗦,隨後換上清澈的眼神,語氣也不再盛氣淩人:“詹……詹羽瑩?你怎麼在這兒。”

“我還想問你呢。賈一陽,濱海都不夠你施展拳腳麼?”

詹羽瑩最後終於認出訪客正是濱海水族館海洋區的經理——賈一陽。

“我……你怎麼在這兒。”

賈一陽像泄了氣的皮球,眼神也慌不擇路,但就是照不到詹羽瑩臉上。

“我在哪兒關你什麼事啊?以前沒看出來,你野心不小啊,還想吞掉整個臨淓?這還是跟在淩姐屁股後麵點頭哈腰的賈一陽嗎,啊?”

詹羽瑩硬氣起來,本著以牙還牙的精神,把臟水還潑回去:“虧淩姐那麼重用你,你竟然想著跳槽和篡位!”

“我沒有!!”

賈一陽突然大喊:“我對濱海一心一意,天地可鑒!我就是看不慣羅洌那麼糟踐臨淓——”

“還嘴硬!”

詹羽瑩打斷他:“你連彆人的水族館都想要,更何況自家的呢?我看你就是扮豬吃虎,想代替淩姐。”

然後指了指上方幾個攝像頭:“這可都是證據。不知道淩姐看了這些,會作何感想?”

賈一陽臉作苦瓜狀,嘖嘴狠抓了下頭:“都跟你說了事情不是那樣——”

“我管你想哪樣?你現在就像一刀捅死了彆人還假惺惺抹眼淚說是為了他好。我隻知道你從來就一直在找事,不管你初衷高尚還是卑劣,都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詹羽瑩擲地有聲。

賈一陽狠狠歎了口氣,搖著頭大步走出了門。

詹羽瑩也鬆了口氣:“可算走了。這人怎麼這樣啊,以前在濱海見他,總是彬彬有禮,謙虛好學……真是沒想到。”

她與賈一陽交流得不多。但畢竟美人魚表演是在他負責的海洋區,所以平日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印象中,賈一陽總是那副十佳青年的模樣,所以她到現在還在努力將他剛才的形象和過往聯係在一起。

“氣勢不錯。就是不皺眉頭的話,就更不錯了。”

羅洌走來,俯身輕推了一下詹羽瑩的眉間。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氣息,她不由得微微紅臉,一邊擺手一邊小步後退:“我隻是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那種話。”

但更關鍵的,是她不忍羅洌的用心和理念被踐踏。

羅洌直起身子,淡淡瞥了眼門外:“我和他在老爺子生前就認識,以前他也在臨淓工作過。”

然後直視她,眉眼真摯:“總之,謝謝你。”

詹羽瑩小鹿亂撞,低頭眨了眨眼:“應該的,誰讓我們是同夥呢?”

羅洌輕輕一笑:“這可不是什麼好詞吧?”

“那要看對誰。我們貫徹理念,把臨淓托舉起來,在那些不用心、不專業的館,以及認為我們假清高的人眼中,不就是十惡不赦的‘反派’嗎?”

詹羽瑩戲稱。

羅洌抬了下嘴角,卻又慢慢落下:“但既然被他知道了你在這兒,還能按原計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