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猜疑(1 / 1)

“這劍法好似——”

閣樓上,圍觀許久的辜段率先出了聲。他先是瞧了一眼趙歸吟瞧不出喜怒的麵容,心中大為舒暢,趙靖汝挑釁不成終落敗這件事自然也叫他出了一口氣,瞧著台上那素衣小子便分外順眼。他有意誇讚幾句,卻不知這青年人是哪門哪派,又對她所使的一手好劍法心生疑惑——雖說招式中瞧著眼熟,尋根究底卻說不分明。

“……是長虹劍的招式,”素明舟沉吟道,“隻不過……起招收勢卻大有不同,卻似鏡像,也說不準。”

聽他一言,辜段恍然拍腿道:“是!是!正是長虹劍法!原先我在洛南有幸拜訪過沈英雄,這劍招果真同那‘驚鴻一劍’十分相似!難道這少年竟是沈英雄的後人?”

沈佩寧之父沈一貞在洛南一帶素有俠名,辜段在洛南行走時曾被惡賊圍攻好在得他仗義相助,對他人品武功自然心中激賞,又痛惜於他竟被那妖女所害不得善終,故便以“英雄”相稱之。而自沈一貞亡故,這一稱呼在江湖中便也算是得了公認的。

龍嘯門霍頌早已成家,便不似玄機閣閣主、鑄劍山莊等人也在台下有意無意亦有參與。他觀戰已久,此時便插嘴道:“我隻聽說過沈英雄隻有一子,和父親一起被害了。這少年長得……未免過分瘦弱了,形貌上並不同沈家父子如何相似。現今沈家是沈英雄的一個族弟當家,難道是他那邊的小輩?如此他雖會使得長虹劍法,卻並不完全,倒也說得通!”

趙歸吟亦忍不住開口道:“可惜我聽說如今那洛南沈家早已沒落,莫說是長虹劍法,如今姓沈的能舉起劍的隻怕已寥寥無幾。這小子聲名不顯,如今突然出現,形跡可疑,說不準便有陰謀!”

辜段聞言便嗆聲道:“趙掌門這氣量忒小!江湖上臥虎藏龍者眾多,難道你姓趙的都知曉了?莫不是因這少年大敗了令郎,才叫你這當爹的橫加猜測罷?”

趙歸吟怒道:“辜兄慎言!如今咱們既在這素家莊相聚,便該多重思慮謀算,才能不出差錯!我說此人橫空出場、形跡可疑,難道有假?旁的不說,單論那長虹劍法,難道隻姓沈的會嗎?”

這話一出,四下皆靜,幾人麵上均神態大變,顯然是同時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這長虹劍法確實不止沈一貞會使,甚至於他正是死在這劍法之下。當初消息傳來,武林中人無不驚詫駭然,對那凶手猜測紛紛。原來長虹劍法曾是洛南沈氏絕學,又有“驚鴻破空”之譽,從不輕易外傳於人。江湖上縱然不缺博學廣識之輩,可一則他們大都德高望重、年事已高,實在犯不著與沈一貞這小輩過不去;二則武學既求其廣,便難求其精,要使長虹劍術取沈一貞性命,非得是這劍法境界並不遜於他才行,可沈一貞以長虹劍成名已久,武林中泛泛之輩又豈能是他敵手?如此思來想去,最終嫌疑竟隻有一個了。

“……也隻有那妖女,可恨她確實天資卓絕、悟性不俗!”素明舟沉聲道,“當初她青羅刀毀後轉學劍法,不出一年,便逼的那靈霄派無敢有再出鞘者。後遊曆江湖,問劍百招,更從落敗者那裡贏得諸多武學秘籍,所習劍法之博恐怕難以估量,偏她又能融會貫通,竟終叫劍術臻於化境……能使得出‘長虹貫日’一招的,除了當初死於她手的沈英雄父子,如今隻怕便隻有她了!”

“唉!”辜段忍不住歎道,“這沈英雄父子身死,說到底也有那小沈公子色迷心竅之因!若不是他將家傳秘籍輸給了那妖女,到後來也不至於……”

“……沈公子?”就在此時,一道女聲輕輕插入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原來是素非煙仿佛覺察到氣氛不對,便使人為父親並幾位長輩重新添置了酒水。她本一直默不作聲,此刻聽到了沈家之事,也忍不住好奇。

她道:“侄女從前去洛南遊玩,有幸得沈公子仗義相助,聽聞他橫遭不測,我心中也不免難過。方才見台上那位公子出手,竟與當初沈公子的劍法頗為類似,我也不免驚奇……說來沈公子俠義心腸,竟與那……那魔頭有舊麼?”

趙歸吟等人聞言,倒也理解她方才對台上少年的多番注目了。辜段眼見她嬌弱文雅,又聽得同有受沈家相助之誼,心中不免慨然,便道:“賢侄女有所不知,沈公子確有父親雄風,是個英雄好漢!隻可惜……唉,一時被那妖女所惑,才叫她學了長虹一劍!倘若台上這小子並非沈氏,隻怕便是同那妖女有關了!”

素非煙便道:“唉,竟是如此,果真可惜。不過就算那妖女敢來作亂,有父親、辜叔叔並諸位大俠在此,也必然教她討不了好去。”

這話便聽得辜段樂意之至,果然哈哈大笑起來。趙歸吟等見她欽慕堅定之態,也一掃凝重神色,心中豪情漸生。幾人心中暗道:“素小姐心有大義、秉性純摯,又深信我等,到時無論是誰爭得良緣,定要取得那妖女項上人頭來添賀禮!萬萬不可教人為難才是!”

原來素明舟已將女兒願以婚事作謀之事告於辜段等人,他們得知此事自然齊為讚歎。後麵所作具體謀劃雖未事事教她知曉,可也對她頗為信賴。

素明舟撫須笑道:“好了。今日比試暫且結束,我已吩咐管家去探聽那少年底細。無論好歹,此人實不能慢待,煙兒,此事便交由你同去。隻記得小心為上!”

為了能引得媯越州前來,素家莊這場比武必然是要多持續些時日。因此,前來參會人數雖多,每日擂台卻隻有上午開放,守擂者則不能多過兩輪,落敗者倘若不服還能申請“三局兩勝”之製再去比過。等到決出最終勝者,素家莊還會連擺三日流水席以宴諸賓。

素明舟肯下如此大手筆,打的主意便是要將媯越州誘來入甕好一舉除之。為此他才明為替女招婿,實則暗中聯絡幾多高手,又放出明坤神劍的消息在江湖中不脛而走。明坤神劍乃武林至寶,媯越州倘若知曉,以她狂妄自大之行事,必然不會置若罔聞,要來素家莊生事。可她卻不知素明舟共李堯風早以明坤劍為諾籠絡了諸多高手,又設下天羅地網正待她入彀。為使明坤神劍這消息足真,素明舟還放出了“招贅”的幌子,又有玄機閣暗中助力,就不怕媯越州聽不到消息。更何況她最近行蹤正在青州豐闐城附近,若要前來,則必費不了多少時日。

屆時媯越州身死,不僅素明舟能借機叫素家莊之威名在武林中更上層樓,更重要的便是那明坤神劍獻出者李堯風才會徹底揚名武林!為此,媯越州則必要死在他手下——這本就是素李二人不欲為他人所知之謀劃。也因此,素明舟雖麵上一派隨和大度,心中卻十分多疑戒備,一旦發現有不明因素,那必然是要及時查訪乾淨才能略略安心。而這查訪之人,除了莊裡的忠仆管家,便是乖順女兒素非煙能得他信任了。

“是。”

素非煙便應下,轉身時唇邊卻揚起幾分笑意。那笑容十分淺淡,還未等陪在她身側的小瑛看清便已消散。小瑛撓了撓頭,陪著她走出閣樓之後才試探開口道:“小姐,你對方才那台上的公子中意嗎?”

素非煙側眸向她瞧了一眼,輕聲道:“這是甚麼話?”

小瑛小聲道:“難道不是?小姐可是一直在瞧他呢!雖說是可能有曾經沈公子劍招的緣故,但我瞧著小姐著實是開心的!再說了,那日晚宴小姐也跟他說話了。”

素非煙搖頭道:“我……原本並非是找她,隻是偶然發現的,誰知道卻有驚喜呢。”

她漸漸又露出笑容,卻歎息道:“唉,偏偏她不怕,她甚麼也不怕。若是死了,可怎麼好呢?”

小瑛聽得雲裡霧裡難以分明,便皺眉道:“小姐,你說甚麼呢?誰死?難道那公子確實和女魔頭有關聯?”

素非煙道:“不,和她有關聯的是沈家,還有……”

她的視線一頓,便遙遙落在了擂台不遠處。這時比武暫歇,人影便已十分稀疏,於是鬆柏間那兩個拉扯的人影便有些惹人注目了——尤其是那兩人於她而言都不算陌生。

小瑛隨之望去,驚道:“咦,那不是李閣主?他與那台上公子也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