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突兀地停下,車上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所謂的扮演劇情戛然而止。
秦野很平靜,沒表現出太大的情緒起伏。大巴車廂裡寂靜無聲,除了他隻有閉眼睡過去的秦曳。
秦野:【你該乾活了說明書。】
017:【來了。】
秦野:【挑重點講。】
017:【重點就是,這種突發情況,說明書的說明書上也沒寫。】
秦野笑了一聲:【你們有沒有係統服務售後打星,回頭我給個差評。】
017沉默兩秒:【我知道你不會的,你一看就是那種懶得評的人。】
秦野揚揚眉,沒再跟他扯,bug見多了見怪不怪,主打隨緣見招拆招。
照理說這種隨機生成的場景是不會變化的,017耳濡目染,在宿主熏陶下,心態跟接受度都上去不少,以至於麵對當下這種奇奇怪怪的錯誤都顯得平和起來。
秦野側過頭往身旁看,秦曳閉著眼睛,萬事不知,腦袋微微耷拉,人斜斜靠在車椅背上。
小孩的兩隻手鬆垮垮擺著,因為溫度低,手指被凍得有些發紅。
窗外一片昏暗,風聲隔著窗戶傳進來,秦野把外套脫下往秦曳身上一甩決定先睡一覺。
可惜眼睛剛合上,這輛大路上孤零零的大巴突然搖晃了一下。
秦野微微皺眉,掀開眼皮往外一掃。
陰黑的天莫名一片暗紅,地麵裂開豁口,原本真實的場景好似蓋了一層不真實的渲染。
冒出來的怪物張牙舞爪,在夜裡隻有模糊的黑影和發亮的紅色眼睛,醜得很常規,也很眼熟。
秦野在塵封已久的回憶裡搜了一陣,背景有點像兒時某次被困的關卡,醜東西像那會兒打半天才搞定的boss。
他心裡冒出個想法,瞥了眼秦曳。
小孩還在睡,但皺著眉。
不出意外這會兒小的那個在做噩夢,還實質化了。
也許要比曾經的場景更誇張更符合“噩夢”一些。
怪物開始發起攻擊,秦野往身邊掃了一圈,沒稱手的武器。
車上人空了,東西倒還留著,他從七歪八倒的節目攝影器材裡隨手挑了一樣下了車。
打鬥的過程對秦野來說沒什麼新意,無非就是取對方性命和躲避攻擊,不一樣的是還得注意著點車上的“自己”。
怪物對現在的秦野來說算不上什麼,三兩下就能了解,但那東西倒了又起。
過去的記憶蒙塵太厚,當時作為孩子的心情和想法秦野已經記不起來,連帶怪物的形象都模糊不清。
現在這場景倒是有點往事重現的意思。
秦野手上的工具沒有撐很久,他索性赤手空拳,對手不厲害,隻是加了個無限複活的bug。一個徹底廢了就會出現第二個。
持續的打鬥耗費體力,在不知道第幾次看那玩意倒下後,秦野微微喘息,背往大巴上靠了靠。
他的背碰上車子的聲音不響,位置朝裡恰好是秦曳。
秦曳不知是不是睡得淺,因為這一點動靜微微睜開了眼。
秦野剛準備迎接下一波攻擊,抬眼眼前空空蕩蕩,麵目猙獰的怪物消失無蹤,像沒來過,地上隻留了個折斷的攝影器械。
他額頭留著打鬥後的薄汗,輕輕皺眉,虛實之間愣了小半秒。
半夜的天泛著一點星。
身後是車窗被推開的聲音。
秦野回頭往車裡看,剛好跟睡眼惺忪的秦曳對上視線。
小孩一雙黑眼睛迷迷蒙蒙不清醒。
兩個人隔著一扇不算乾淨的窗戶,隔著中間的很多年,眼對眼。
推車窗的不是秦曳,是另一隻成年人的手。
隨後跟上的是個熟悉的小女孩聲音。
於靜靜:“叔叔你怎麼在外麵?”
秦野頓了頓,視線往裡掃一圈,先前車上不見的人都原封不動在裡邊,全場唯一傷亡大概是躺在他腳邊被拿來當武器的拍攝工具。
於良泰的手搭在車窗上,話裡疑惑:“兄弟你什麼時候下車的,乾什麼呢?”
大巴上的人似乎都對剛才的打打殺殺不知情,也沒人追究。
看起來一切正常,隻是在他身上多了那麼一茬獨角戲。
秦野很快接受了這個“全員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現實,沒跟他們提起半點,回得四平八穩又漫不經心:“車不走了我檢查檢查。”
熊爹搭腔,看戲似的:“喲你還會修車呢,修得滿頭汗,修好了嗎。”
秦野剛結束一場纏鬥,費了點體力,還沒徹底緩過來,看起來確實有點狼狽在身上。
他笑笑,語氣挺和善,聽起來的內容也很核善:“我還會修人,看不順眼的也能順手修修。”
熊金齊決定在被看不順眼前先把嘴閉上。
秦曳始終拿一雙觀察的眼睛看著秦野,看著他從視野裡離開去檢查車子,又在一段時間後臟著一雙手從大巴車門那裡上來。
一大一小兩人又對視一眼。
中途下去兩個大巴上的節目工作人員,在秦野邊上遞工具看他修修整整,結束後喜笑顏開上來的:
“沒什麼事,搞好了。”
這位哥要臉有臉,要本事有本事。沒半點名氣的小節目組倍感欣慰,這得燒成捆高香才能攤上這麼個能人。
秦野回到位置上,秦曳側頭。
秦野:“彆看了,你以後有的是機會看。”
他拿紙擦手,臟裡摻著一絲紅,打鬥難免有點擦碰,秦曳不懂他那句話的意思,把視線收回來,沉默不語。
車子繼續往前開,秦曳已經徹底清醒,秦野開始昏昏沉沉。兩個人之間沒什麼交談,但又有莫名的心照不宣在裡麵。
秦曳年紀小,但聰明,過早接受的東西讓他各方麵都要超過同齡一些。
他做了夢,不太舒服的夢,夢裡有跟現在一樣的場景,有倒了又起的怪物,有孤身奮戰的男人。
所以這個“夢”大概率不隻是留在他腦子裡的夢。
車子繼續往前。
停下的時候大巴上除了司機跟秦曳,睡倒一車。
工作人員先醒,挨個叫人,秦野睡得淺,自己惺忪著睜了眼。
車上成年人都是經過社會荼毒有一定時間觀念的人,該起就起,但孩子們年紀還小,睡著了等著被抱就行,就算叫醒了也哼哼唧唧地賴。
於是另外三個爹把孩子橫著豎著挨個抱下大巴,隻有秦曳是跟在秦野身邊自己走下車的。
大人們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這小孩是真乖。
秦野側過頭微微低著看秦曳腦袋頂,被誇的小孩不說話,隻有秦野知道那算不上傳統意義的乖,更多是懶得“不乖”。
但他小時候沒怎麼聽過表揚稱讚的聲音,所以現在的秦曳在想什麼,他不知道。
夜裡住的賓館是普通賓館。
秦野跟秦曳彼此沉默,自顧自收拾準備休息,房是大床房,秦野沒有跟小號自己搶床擠一張的意思,沙發椅子上一坐,給了三個字:
“睡去吧。”
年幼的男孩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又掃了眼床,沒動沒說話。秦野明白他意思,打小不喜歡欠人,寧願選椅子。
秦野在這種事上沒有謙讓到底的興趣,順勢站起來換地方坐在了床邊,非常尊重孩子的個人意願,也非常地沒有成年人以大讓小的犧牲精神。
017:【你確定讓他睡沙發嗎。一般人見到小時候的自己都恨不得把好的給補上。】
秦野掃一眼秦曳:【打小就比較不一般。】
017:【。】
沙發不大不小,條件有限,不是那類能打橫躺的,隻能坐。
秦曳洗漱完往沙發上窩,沉默地盯著上麵鉤壞的一道線口,聽著靠近的腳步聲閉了眼。
房間裡沒有聲音,安靜到甚至能聽見隔壁小孩嘻哈鬨的動靜。
017:【不睡嗎?】
秦野躺平,一手墊後腦,眯眼望天花板:
【睡了誰來處理突發情況。】
017悟了,以防小的睡著後剛才車上的那一茬再來一回,說明書閉上嘴,沒再問東問西。
秦曳年紀小,窩在沙發上手腳都能收起來放,側頭靠著,安安靜靜。
半小時後秦野往那掃一眼,小孩還閉著眼,應該是睡了。
他起身,丟了件衣服過去。
次日醒來在早上七點。
秦野跟秦曳在一個房間相安無事一夜,先前的突發情況像是車上混沌的一場夢。
他睡得不好不壞,撐坐起來醒神,下意識掃了眼沙發,空的。
這一眼很高效地讓他清醒三分,他慢悠悠環視一圈,在窗口看到了秦曳。
不高的個子貼著牆,正巴住窗沿踮起腳。
外麵樹梢一隻鳥,嘰嘰喳喳。
秦野起來的動靜讓小號的他回過了頭。
兩人對視一眼,秦曳臉上濕漉漉,頭發也被水打濕亂糟糟搭在額頭胡亂貼著。
秦野:“洗臉被水打了?”
秦曳沒出聲,秦野惺忪著又看一會兒,才發現人眼下覆了一層淡淡的青,衣領子也是濕的。
剛開機的腦子慢悠悠轉半分,轉出個結論,孩子沒睡,還往臉上拍冷水保持清醒。
估計是感覺出來之前車上的突發情況半夢半真,不敢真睡過去怕給他惹麻煩。打小就狠,熬一宿。
貼心得不像他,可能年紀小是要善良一點。也可能天生不愛欠彆人。
秦野開口,聲音也慢悠悠:“不知道的以為我虐待你。”
門外傳來篤篤兩聲響,他把注意力往那邊放,坐著沒動,對方又敲兩聲。
起身過去沒花多少時間,秦野把門一開,攝像機懟臉。他剛醒的表情跟五官搭一起彆有韻味,於是鏡頭破例停了兩秒,接著一個順滑的帶過,直接往裡拍。
屋裡秦曳小小的站在窗邊轉過身,袖子拉到大臂還濺濕一塊,手上的淤青紮眼又醒目,頭發是亂的,精神是差的。
真就虐童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