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維斯·奧多·艾斯特朗,美國國籍,現年二十五歲,ISPRA一級警探員,目前行蹤不明。
“他能被查詢到的最後一次行程是從伊斯坦布爾飛至德國漢堡,之後就不見了蹤跡,我們猜測,他已經潛入漢堡地下組織內部,ISPRA這邊幫你聯係了德國當局,他們會派遣聯邦刑事局的盧卡斯·薩博和托馬斯·沃爾夫兩位警官協助你進行工作。”
李納剛下飛機就被機場工作人員接走,將她引導至內部會議室與兩位警官見麵。
薩博警官大約四十來歲,個子挺拔,一頭金發被服帖的梳向腦後,警服筆挺,細節處一絲不苟,麵部骨骼突出,眉毛壓著眼睛,鼻頭尖翹,嘴唇單薄,嘴角微微向下,看起來十分嚴肅。
沃爾夫警官的氣質則和緩親切得多,他和薩博警官身高差不多,三十來歲年紀,李納進去的時候他放下剛剛喝了一大口的礦泉水看過來,他的眼窩很深,藍色的眼睛眼角有些下垂,看向人時眼裡映著盈盈碧波,還總是帶著笑意。
薩博警官見麵,不過握手介紹自己的姓名職位,寥寥幾字,之後便鬆手端立,一舉一動莊重正式,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和旁人他的警察身份和責任。
沃爾夫倒是禮貌而隨和地多問候了幾句:“您在飛機上休息得好嗎?旅途中是否有顛簸?”
李納點點頭,對上那雙和煦得像蔚藍晴空似的眼睛,語氣也不覺放輕柔了些:“謝謝,休息得很好。”
沃爾夫笑起來,眼睛微眯,那藍色就像他放在一旁的礦泉水,在光線下漾起點點漣漪:“您看起來氣色不錯。”
“可以了,沃爾夫。”薩博冷硬地打斷他們的對話,“我們該回警局了。”
沃爾夫向李納遺憾地一攤手,紳士地去開門,讓李納和薩博先走出會議室。
警車一路飛飆,轉眼間三人來到警局,進入薩博的辦公室。開門看去,裡邊格局非常簡單,隻是一間稍長方形廳,左邊一道門通往茶水間和衛生間。廳裡放置著一些設備和文件,都被分門彆類地放置在雜物架和文件夾內,並且在顯眼處貼上標簽注明時間類型和用途。這裡沙發茶幾一樣不少,如有來訪者可以當作會客廳。
再往裡一點是辦公區,擺著薩博的辦公桌和電腦,對麵放著一大塊移動顯示屏並兩張滾輪椅,最裡麵還有一塊空間,那裡有一張收納起來的折疊床,旁邊放著成套的個人生活用品,甚至還有一些逗貓棒之類的貓玩具。
不過貓現在似乎不在這裡,因為當李納詢問時薩博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沃爾夫去茶水間操作淨水機器人給大家倒了三杯水,然後一口氣喝乾了自己那杯。
薩博皺眉看著他:“你很渴?”
“最近健身,教練囑咐我多喝水呢。”沃爾夫又給自己的杯子滿上,“薩博,我也推薦你去健身館,很見效哦,我現在腰圍已經小了兩厘米。”
薩博輕哼:“不需要。”
“男人到了中年不注意鍛煉保養,可是比女性還容易身材走形的。我可不想成為每次進出電梯,電梯都會震動一下的‘海象’……”
沃爾夫用手在身前托起一個看不見的大肚子,模仿海象一蹦一聳地前行,李納忍俊不禁,躲在手背後偷偷樂了一下。
“行了。”薩博不耐煩地阻止他東拉西扯,走到辦公桌前開啟電腦。
沃爾夫聳聳肩,把剩下的一杯端給李納:“客人請。”
李納道謝接了過去,她不怎麼渴,不過禮貌性地喝了一口。一直待在她外套裡的妲己因為到達目的地,此時從領口爬了出來,站在李納肩膀上,抖了抖被衣服壓塌的毛。
沃爾夫稍稍睜大了眼睛,笑著說:“誒呀,原來還應該再準備一隻杯子。”
“不,不用,她不需要飲水。”李納在沙發上坐下,偏頭去看妲己,妲己伸過頭,在李納臉頰上蹭了蹭。
沃爾夫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們的互動,說道:“據說希普卡暴動能平息,就是多虧了這隻小動物。”
李納沉默片刻,掃向沃爾夫的眼神頓時犀利得像抬起的劍尖:“隻是‘據說’而已嗎?”
“是真的!”沃爾夫連忙舉手投降解釋,“按照國際法規,ISPRA相關人員影像不可隨意傳播,就算是刑事局內部拿到的資料也已經經過AI覆蓋打碼,底層還有隻要試圖解開就會自動銷毀影像的加密程序,而且也隻是從您下車進入希普卡第一廠房這一小段而已。你們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完善,這點您可以放心,剩下的不過是一點兒都市傳說而已。”
辦公室裡安靜得令人緊繃,薩博從他的工作中抬起頭,口氣平淡地對李納說:“抱歉,希望你能理解,我們也有身為德意誌人的立場,自然會對希普卡發生的事格外關注。”
李納慢慢收起進攻的態勢,靠在沙發上望向窗外:“嗯,我理解。”
德國施耐德科技公司和希普卡發電站之間的合作,點燃了保加利亞底層人民的抵製情緒,差點引發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能用如此日常的口吻聊起希普卡暴動,也並不能說明他們對希普卡抵抗者的境遇不會產生觸動,隻是,他們首先是德國人,有他們自己的利益訴求。
不過戴維快要把臉笑歪了吧,現在不僅是保加利亞動蕩不已,德國這邊也出現了令人不安的苗頭。
而這和本次李納負責的案件有關。
薩博把他的電腦屏幕投影到移動顯示屏上,他起身拿起觸控筆走過去,將顯示屏轉向李納和沃爾夫,給他們展示他調出的案宗。
顯示屏內的文件,在“跨國人口販賣走私”的標題旁,打上了ISPRA和德意誌聯邦當局“重要”和“機密”的水印。
“回顧一下案情吧。”
薩博點擊視頻窗口,裡麵的金發碧眼小女孩立即開始講述。
“我被帶到一個昏暗的地下室,裡麵還有很多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有男的也有女的……”
“綁架我們的人怕我們逃走,隻會給我們少量的食物……不,他們不允許我們打架,因為這會傷到我們的皮膚,他們不希望我們的外表有破損……”
“我們就像貨物一樣,每天擦洗身體,然後赤身裸體站在白色幕布前,被他們用打光燈照著,麵前是幾十個攝像頭,讓我們朝不同的方向站著展示自己……”
小女孩麵對鏡頭抽泣了一下。
“我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他們每次出現都會戴上麵具……我和一個叫萊拉·貝爾茲的女孩被選中了,不過我在轉運途中僥幸逃了出來,萊拉卻被他們捉了回去……”
“我不知道其他沒被選中人會怎麼樣,也不知道買下我和萊拉的人是誰……那段經曆太痛苦了,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
視頻在小女孩的嗚咽聲中結束。
李納已經看過很多遍這個視頻了,裡邊小女孩說的每一個字的音調、神態她都記得,但每一次她仍會感到像是被石塊擠壓般的胸悶。
薩博點開下方小女孩的資料:“瑪麗安·謝琴科,年齡十一歲,住在俄羅斯聖彼得堡郊區,也是在那被人劫走,後在羅馬尼亞阿拉德地區逃跑並獲救,她所說的萊拉·貝爾茲——”
他調出萊拉的照片和資料:“年齡十歲,和她的父母、外祖父一起住在土耳其泰基爾達,上個月十四號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照片裡的黑色長卷發的女孩向他們露出明媚開朗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泛著靈動的光,像是世界上最好的蜜蠟。
“她很漂亮。”沃爾夫喟歎了一聲。
“長大以後會更漂亮。”薩博嗓音低沉,“所以我們要找到她,包括其他失蹤的人。”
薩博將文件下拉,更多受害者的檔案躍入眼簾。
“在瑪麗安獲救後,這一跨國犯罪產業鏈才被曝光,國際刑警組織決定讓ISPRA參與調查。根據類似的作案手法和受害者特征,世界各國將舊年未被偵破的失蹤人口卷宗重新整理提交,發現這幫犯罪團夥的犯罪行為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最早失蹤的敘利亞小男孩哈尼·巴拉卡,從他簡樸的衣著可以看出他的家境不太好,但這並未對他小小年紀就展露出的美貌有任何損傷,雖然用“美麗”而不是用“可愛”形容一個孩子有些奇怪,但無疑是貼切的,哈尼擁有黑色微卷的及肩發,稚嫩但秀美深邃的五官,灰綠色的眼眸四周是蝴蝶觸須般卷翹的睫毛,僅僅是一張照片,就已經像擺放在高檔商店裡最醒目位置的人偶娃娃。
但在他六歲那年,哈尼突然從他所居住的村莊消失了,因他失蹤而產生的空白是如此巨大而悲傷,可家人從此再無他的音訊。
薩博講訴完以後,辦公室陷入了一陣沉默。
李納不僅在想那些受害人,她還在想同樣失去音訊的艾爾。
她翻看著手機裡他們分開的那天艾爾給她發的短信,自從他得到了她的手機號碼,就會時不時給她發消息,美其名曰“培養搭檔間的感情和默契”,內容一般都是些天馬行空的瞎扯,連李納都好奇他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9月2日,15:08,據說在土耳其的機場摸摸下車後見到的第一隻貓的耳朵,偉大的貓貓神就會保佑她旅途平安。”
“9月2日,17:24,我知道你沒摸,所以我替你摸了這邊雜貨店老板養的三花貓,貓貓神今天心情很好,特彆恩準護佑你保加利亞之行諸事順利。不用謝我,Good luck!(/heart)”
“9月2日,20:06,萊拉的妹妹在晚餐時說,她的同學之間流傳著一個恐怖故事,在空巷的下水道裡生活著一隻成人大小的蝙蝠,每當夜幕降臨,這隻蝙蝠就會從牆的縫隙飛進房間裡,挑選他中意的孩子帶回下水道吃掉,萊拉就是被他拐走了。”
最後一則信息是9月2日23點43分,沒有文字,艾爾隻發了一張藥瓶的照片,瓶子的標簽被撕掉了,裡麵的東西也已經被倒光,隻在瓶口邊沿殘留了一點點橙粉色的藥物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