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在樹上長風玄正思忖著路線規劃,乍聽到柳蠻呼喝聲隱約傳來:“我是……柳氏……竟……無禮……”長風玄眉頭一蹙,還是一動不動,柳蠻既呼喝出聲,即尚未被控製,而捉住它不過幾息,一擊不中便再難得手,因此她隻需幾息時間,柳蠻足以應付。再看立在樹癭上的小東西,它倒是膽大,聽到呼喝聲還是無動於衷,自顧自地學著旁的鳥鳴,專心致誌,真有意思!
幾息間,設定好了路線,長風玄在腦海中反複演練幾遍,她緩緩提起一口氣,不能驚動它,甚至不能讓它知道她的目標是它,從發現它到如今,長風玄目光隻快速掠過它一次,壓根沒在它身上稍作停留。
倏忽間長風玄腳底用力,縱身一躍,躍上斜上方的橫枝,一個側身,雙腳輕點樹身借力,飛身直掠鴂鳥而去。
回寢室時柳蠻問長風玄:“嵐嵐,你方才在樹上做什麼了?”
長風玄揚了揚衣袖,她眼角本就生得略翹,眼波流轉間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這兒呢,回去讓你瞧瞧。”
柳蠻迫不及待想知道長風玄葫蘆裡頭賣的是什麼藥兒,拽著她直奔回寢室,才在桌邊坐下,便坐姿端正,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長風玄優哉遊哉屈指磕了磕桌麵,柳蠻瞬間會意,給長風玄倒茶,雙手奉上,那小樣兒,就差在小臉寫上“您是祖宗”。
柳岄與裴銘瞧著兩人的互動,各自在心中翻江倒海了好一陣,你看著我,我瞅著你,麵麵相覷,不知她們這回唱的又是哪出戲,接著雙臂環胸,坐等看戲。
長風玄慢悠悠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潤潤喉,眼簾微掀,稍稍眯眼看柳蠻,柳蠻小臉緋紅,不知是方才跑的還是激動的,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雙手交握,手指下意識地不停絞纏。
眼見柳蠻激動得都快坐不住了,長風玄這才從袖兜裡頭捧出一團東西,手帕包裹,東西在不停聳動。
柳蠻“啊”地一聲,顯然是沒料到長風玄會取出一團這樣的東西,被嚇了一跳。
柳蠻料想過長風玄會拿出小鬆鼠、小鳥兒、鷹、樹蛙、毒蛇等等,但沒料到她會拿出手帕包著的一團,還在動,難道是很危險的東西?怕它攻擊?有毒碰不得?
正思緒紛亂間,長風玄發聲:“蠻兒,關門去,關上後再檢查一下寢室裡頭有無漏洞。”
柳蠻腦中一片混亂,聽令即動,直接跳過思考步驟,檢查完畢,坐回桌旁。
長風玄湊近那團東西,伸出一根手指,朝柳蠻勾了勾,柳蠻也學著長風玄的樣子,身體前傾,俯身靠近那團東西。
長風玄將那團東西捧在手心,先上下左右挪動,讓柳蠻可以多角度、無死角瞧個清晰,須臾朝那團東西吹了口氣。
柳岄忍到此時,實在忍不住了,瞬間破功,“噗嗤”笑了出來,裴銘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柳蠻早已沉浸在長風玄製造的懸疑氛圍裡頭,完全沒留意柳岄的舉動,長風玄則在心裡頭翻了柳岄一個大大的白眼,麵上還維持著專注且虔誠的神情,她雙手緩緩解開手帕的結,即將掀開手帕前,她徐徐抬頭,迎上柳蠻興奮激動且詫異疑惑的目光,深深望進去,突然欠身在她耳邊啞聲道:“無需害怕……”
柳蠻聽著長風玄低啞的嗓音,似被蠱惑般,恐懼漸漸爬上心頭,心跳加劇,仿佛整個人都隨之劇烈震顫,大腦一片空白,隻餘每次心跳在腦海中撼起一陣雲海翻湧。
柳蠻雙手絞得死緊,唇也抿得死緊,似在等待死亡宣判的刹那,長風玄終於掀開手帕,柳蠻傻眼了,呆呆地瞅著那小東西,眸中空洞無神,嘴巴微張,像是看到了,又像透過眼前的場景看向縹緲的遠方。
長風玄等了許久,柳蠻還是保持著剛看到鴂鳥的模樣,靜止不動,若非她心口起伏,長風玄都要以為她原地飛升了呢!
長風玄遲疑地伸手在柳蠻眼前左右晃了幾下,還是一動不動,這下長風玄心頭也“咯噔”了下,不會真嚇傻了吧?
她求助的眼神投向另外兩人,柳岄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裴銘則捂著臉肩頭不停聳動,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柳蠻空洞的眼神緩緩挪向長風玄,空洞漸漸被懷疑、震驚、懊悔、憤怒等諸多情緒填滿,長風玄觸及這複雜的目光,決定先下手為強:“蠻兒,我錯了!要打要罵,悉隨尊便,隻求留我小命。”
柳岄真是哭笑不得,她倒是挺能屈能伸的。柳岄信步走到桌邊坐下,看著桌上一蹦一跳的棕背鴂鳥,眼周一條黑色貫眼紋,頭頂棕灰,小身軀遍覆棕羽,黑色翅羽,外表倒是可愛敦厚,但它眼神如電,利喙如鉤,腳爪有鋒,這小東西不簡單啊!
柳蠻正要伸手捏長風玄的臉,長風玄緊閉雙眼,準備接受來自柳蠻爪子的催殘,孰料等了好一陣,臉上該來的疼痛沒來,她睜開一隻眼,觀察敵情,柳岄一臉淡然地瞅著柳蠻,柳蠻氣鼓鼓、可憐巴巴的,想動手又不敢。
長風玄由衷感慨,與柳岄締結項背相守是她有生以來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她嫣然一笑,右手衣袖卷至臂彎,豪氣地送到柳蠻麵前,朗聲道:“蠻兒,掐,往死裡掐,掐到你心情舒暢為止,但凡這條手臂今日得不到你歡心,明日還能看出原樣,我就砍了它,就你一句話的事兒。”
柳蠻的憤怒經過時辰的沉澱,已消去不少,加之柳岄的眼神恫嚇,又失了大半,再經長風玄這麼一鬨,她忍俊不禁,最後一點憤怒“噗”地滅了。
柳岄扶額,他瞎操什麼心,這兩人就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裴銘也是大為歎服,這操作一般人還真做不來,連想都不敢想。
某寢室內有兩位姑娘,一坐一站,坐著的姑娘問:“事情辦得如何?”
另一姑娘唯唯諾諾道:“他們……他們沒辦好,有兩人還受了傷,一人手腕脫臼,一人肩膀脫臼。”
姑娘冷聲道:“那是你沒辦好!”
“……是。”
姑娘冷哼一聲,罵道:“廢物!”
“小卜呢?”柳蠻人未到,聲先至。
長風玄下頜朝後廊處抬了抬,答:“那兒呢,自個兒在那頭睹樹思鳥。”
柳蠻氣喘籲籲,一手拍著胸口順氣,一手執茶壺斟茶,嘴上不停:“嵐嵐,你怎麼訓的?它怎就乖乖的在咱們寢室不走了呢?你瞧它,情願杵在後廊的廊柱旁遙望老榕樹,都沒想過要飛回去。”
長風玄冷笑,瞄了眼小卜,語帶不屑道:“蠻兒,你可知它為何不敢飛回去?”
“不是你訓的嗎?它聽話啊!”柳蠻說完將茶水一飲而儘。
腳步聲漸近,柳岄與裴銘也回到寢室了,長風玄抬眼掃過,不作停留。
長風玄拍拍柳蠻腦袋,深深歎口氣道:“你還太嫩了些……那家夥,哼!它是不敢回去,老榕樹那兒有它好幾個情人,不同品種的鳥,它學各種雄鳥求偶的鳴叫,還真讓它成功騙到手好幾隻鳥兒。估計是前幾日被我捉走後,它的情人們一塊兒找它,終於東窗事發,如今便隻敢在這偷偷往老榕樹那瞧上幾眼,保不準它如今回去,連小命都得交代在那了。”
柳蠻聽得一愣一愣的,呆呆道:“如此說來,小卜還是隻渣鳥啊!虧我還每日給它找小蟲、螞蚱、蚯蚓什麼的,就這幾日工夫,都吃胖一圈了,快胖成球了。”
長風玄深以為然,左手撐著下頜,盯著那團胖毛球幽幽道:“這是它不回老榕樹的第二個理由,在這兒好吃好喝,還回那修羅場做什麼。”
柳蠻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看著懶洋洋的長風玄,不由恍神,這幾日小卜的夥食都是她提供的,長風玄作為小卜名義上的主人,除了動動嘴皮子,吹幾下口哨訓小卜,吃喝拉撒皆由她負責,當然,“拉撒”小卜自個兒會出去解決,麻煩不到她,但每日給它換茶杯的水,每日到樹底挖蚯蚓,每日爬樹上捉蟲子,怎麼越想越奇怪,小卜是長風玄的鳥吧?
柳蠻幽幽看著長風玄,語氣帶著不容忽視的幽怨道:“嵐嵐,為何小卜的吃食要我去找啊?”
長風玄瞬間察覺到柳蠻情緒的轉變,此時急需安撫,長風玄換上溫柔可親的麵孔,輕言細語道:“蠻兒,小卜可愛吧?”
忽然聽得一聲笑聲逸出,眾人齊齊循聲看去,柳岄笑意未斂,輕咳一聲道:“忽然想到好笑的事,忍不住笑了出來,抱歉!你們繼續。”
長風玄白他一眼,轉頭笑眯眯看著柳蠻,等她回答,柳蠻被她看得心裡頭毛毛的,乾笑道:“可……可愛吧。”
長風玄拍掌,“啪”的一下,嚇得柳蠻險些從凳子上躥起,長風玄忽略柳蠻此刻的戰戰兢兢,語笑嫣然:“你覺得它可愛,喜歡它,為它尋找吃食,這與我是不是它的主人無關,這是你們一人一鳥間的糾葛。況且我捉了它,訓了它,你才可以近距離接觸它。它在你肩頭蹦來跳去時,覺得好玩吧?清晨醒來,一睜眼看到它在你床頭,不覺訖情儘意?你說它的吃食該不該由你負責?”
柳蠻想都沒想猛點頭,柳岄在一旁默默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柳蠻真被長風玄吃得死死的,他在心裡頭為堂妹哀悼,怎麼她就不能學學自己呢?他再想想,幸好,反正是一家人。
不知不覺被劃分為一家人的長風玄,此時心裡樂開了花,小卜的生活起居有人負責,她隻需將小卜訓成一隻合格的信差即可,夜裡睡覺做夢都不敢這麼想,白日裡做夢才敢這般異想天開地編造,誰成想,美夢成了現實!
長風玄心頭如同翻起滾滾海浪,激動與欣悅隨著浪花的追逐疾速靠近,逐漸將她淹沒,心頭喜悅滿滿當當的,因而她臉上的笑容也真真切切,柳岄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眼中盛滿星辰,不禁慢慢揚起唇角。
裴銘笑看著三人說說鬨鬨,他並非不想參與其中,隻憂心自己拿捏不好分寸,他尚未厘清自己該以何種態度對待長風玄,是妹妹,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