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亦邪玄主 玄鷳 3931 字 2個月前

寢室內躺著三人,誰都沒開口,時辰在彆人需要時如白駒過隙,在彆人厭棄時卻度日如年。

此時寢室內的三人皆深覺度日如年,因長風玄與柳岄冰炭不投,而裴銘與柳岄是摯交好友,長風玄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偏幫哪一方都不妥。

寢室內悄無聲息,但三人都睜著雙眼平躺在床上猶如死不瞑目的屍首。

裴銘在無數次偷瞄後,見柳岄合上了雙眼似是睡著了,才壓低聲音語氣誠摯道:“阿嵐,你今日舍命相救,我銘感五內。得虧有你,我才能安然躺在這裡。”

長風玄也壓低聲量說:“入湖前我講過會照應你,說到做到,本就是我許下的承諾,不必言謝。”

裴銘從床上緩緩坐起,儘量不發出聲響以免影響柳岄休憩。他深深凝視著躺在床上的長風玄,神情無比專注:“阿嵐,我怕水,儘管我生在裴城,是裴門中人,但我打小就怕水,除了我妹妹,再無他人可以令我下水。直到你的出現,你是第二個讓我下水的人。”

他似陷入回憶,眉峰微擰,就在長風玄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他又悄聲道:“不知為何,你蒼白著臉對我露出安慰笑容,你拉著我跳入湖中,在湖中你緊緊拽著我的雙手,這一切都讓我無比熟悉,那一刻,我甚至誤以為你是我妹妹,你和她太像了,那一瞬間我根本無法分辨,即使此刻,我細細回想,依舊無法將你與我妹妹完完全全割裂……”

本應熟睡的柳岄眼眸顫動了一下。

長風玄此時也輕輕坐起身子,與裴銘對視,語氣中隱隱透著困惑:“阿銘,自我在陶翁家中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莫名想與你親近,我覺得你是我很重要的人,但我從前不曾見過你,這種感覺不知從何而來,當時並不強烈。

直到入水前我看到你害怕的樣子,鬼使神差想要對你笑,這舉動像是刻在我的骨髓裡,不受我支配,乃至後來無師自通的泅水技能,一切都不在我掌控之中,我宛若被操縱的木偶,一切行為非我所願,不屬於我的感受莽撞地充斥我的身心,然而感受卻無比鮮明。

我本以為這隻是我的問題,沒料到你也有類似的莫名感應,你說我與你妹妹有相似之處,我能不能見見你的妹妹?”

裴銘的臉色霎時間變得煞白,眼神中痛楚、無助、迷茫夾雜著柔情交織在內,他的手攥緊床沿,木製的床被硬生生攥出了裂縫,長風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皺緊眉頭低喝道:“放手!”

裴銘的手下意識鬆開床沿,抬起頭楞楞地看向長風玄的方向,目光茫然,沒有焦距。

長風玄下床來到他跟前,曲膝與他平視,輕聲撫慰:“阿銘,我們之間應該有所關聯,關聯的源頭很可能就是你的妹妹。你沒入湖中,生死未卜,那一刻我心如刀絞,但我清楚那感受不屬於我。你說我與你的妹妹相像,沒準是她的感受影響了我,我想見她一麵,興許可以解開這謎團。”

裴銘的目光落在眼前人臉上,這張臉與妹妹毫無相似之處,性格也截然不同,但她總能讓自己想起妹妹,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某些神態,偶爾與他說話的語氣,在湖中的行為,點點滴滴都透著妹妹的影子。

裴銘閉上眼睛,困心衡慮,拳頭攥得青筋畢現,再睜眼時似終於落下決定:“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你們相見。隻她失蹤九年有餘,我們費儘心機尋蹤覓跡,皆無半點消息。她失蹤時隻有四歲,失蹤前最後見的人是我,當時她說為我準備了一個驚喜,傍晚用膳卻沒有出現,自此再無人見過她……”至此裴銘再也說不下去了,雙手捂麵,頭深埋胸前,呼吸滯重。

長風玄心念一動,裴姓,失蹤九年,失蹤時四歲,與陶翁所描述的陶塤主人裴籬幾乎一致,難道裴銘就是龍吟山莊少宗主的長子?

長風玄遲疑道:“你妹妹是……裴籬?”

長風玄話音剛落,裴銘猛然抬頭,伸手死死攥著她的胳膊,攥得她生疼,淩厲的眼神牢牢鎖定她,似是忘了尚有第三人在場,厲喝出聲:“你為何知道裴籬?”

長風玄拽了拽胳膊,沒能拽出來,隻得忍著疼痛用手從袖兜中掏出一個物件,送到裴銘眼前,是一個漆黑的陶塤,裴銘不知她是何意,皺眉看著她。

長風玄問:“你可記得前日我曾帶著這陶塤拜訪陶翁?”

裴銘點頭,長風玄繼續道:“陶塤有兩個,模樣做工一致,為同一人所出,前天由陶翁親自確認。而其中一個在我手上,且正是九年前所得。陶翁直言我手上的陶塤是他親手交給裴籬的,所以你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她的人,這說法不對,目前可以肯定在你之後,裴籬見過陶翁,至於陶翁是不是她見的最後一個裴門人,如今仍不得而知。”

裴銘錯愕開口:“你說什麼?!裴……陶翁在阿籬失蹤前見過她?為何無人告知於我?”

裴銘不知何時鬆開了攥著長風玄的手,頭深深埋在膝間,雙手抱頭,訥訥道:“為何瞞著我?他們為何要瞞著我?……”

長風玄不懂得如何安慰他,她覺得裴銘有必要明晰裴籬失蹤的經過,他不該被蒙在鼓裡,儘管還有許多隱藏的秘密需要破解,那就一起解密好了:“陶翁說裴籬請他做陶塤,是為送你生辰禮。她失蹤當天午後,到陶翁家中取陶塤,之後獨自離去,接下來便再無蹤跡。”

為何瞞著裴銘,不言而喻,裴籬是為取陶塤失蹤,陶塤是裴銘的生辰禮,裴銘本就因妹妹失蹤而痛不欲生,若是得知失蹤是因他而致,小小年紀的他可承受得起內心的愧疚和自責?多年後仍會因為陌生人的某些言行,憶起失蹤多年的妹妹,重情如他,若是當時得知真相,怕是不會苟活吧,這大概才是他被隱瞞的因由。

裴銘突然獲悉裴籬失蹤的原由,整個人如同雕塑,若不是胸口尚有起伏,長風玄都懷疑他羽化了。

裴銘腦中思緒繁雜,尋不著源頭,理不出經過,得不到結果。理不清剪不斷,紛亂得他頭痛欲裂。他覺得周身的空氣瞬間凜冽得令他血液凝固,如墜冰窖,他明明在呼吸,但胸口卻如窒息般讓他透不過氣,他迫切需要可以使他冷靜下來的東西……

待他反應過來,長風玄已被他擁入懷中。

長風玄沒料到紋絲不動坐著的裴銘會伸手猛地將她拽入懷內,她愣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這發展很莫名其妙啊!雖然她與裴籬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但她畢竟不是裴籬啊!

這狀況不好處理,長風玄僵著身體氣悶不已,就在她斟酌著要不要輕咳一聲提醒裴銘時,柳岄床鋪適時發出響動,像是即將要醒來。

裴銘一個激靈,連忙放開長風玄,眼神閃爍躲避她的目光。

果然沒一會兒,柳岄翻身下床,眼中一片清明,似笑非笑看著兩人:“這是怎麼了?”

他像是沒看到兩人略顯尷尬的表情,僵硬的動作,又輕笑道:“不躺著歇息,站一塊,難道是……在聊什麼秘密?”

長風玄與裴銘同時臉色瞬變,長風玄懷疑他適才壓根沒入睡,難道他在裝睡,將自己與裴銘的談話全聽了去?

長風玄抿緊雙唇,暗中思忖柳岄得知他們對話會有何影響:柳岄是裴銘摯友,大概是值得信任的,對自己的影響呢?他從一開始就找她的茬,知曉了這個秘密,不就等同於捏著她的命脈?這可不大妙啊!

長風玄眼波一轉,言笑晏晏:“柳公子可真會說笑,我們能有什麼秘密,不過是我不會疊被衾,而阿銘恰好擅長,便虛心求教罷了,為了寢室整潔,小小犧牲一下,不算什麼。”她語氣著重於“整潔”二字,加上挑釁似的小眼神,整一個準備上戰場的大鬥雞。

柳岄哭笑不得,他並非有意偷聽他們的對話,他們談話時他確實即將入夢,不曾想裴銘會談到他妹妹,使得他霎時困意全無。

裴銘許久沒提起裴籬,久到他都快忘了那個失蹤多年的小女娃,後麵的對話越發詭異,剛結識的兩人對彼此有莫名的熟悉感,裴銘在長風玄身上不止一次看到裴籬的影子,長風玄下意識覺得裴銘是她很重要的人,裴籬失蹤,陶塤落入長風玄之手,似有一根無形的線將兩人牽連在一起,他也忍不住生出好奇心了。

柳岄點點頭:“嗯,你如今有這覺悟尚不算遲。”

長風玄被嗆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她真不想搭理這個人,如今還能不能換寢室?

長風玄轉身躺回自己的床鋪,麵對木牆,留給全世界一個沉默的背影。

長風玄一這躺又躺到半夜,她是被冷醒的,為了寢室乾淨整潔,她想到的法子就是睡覺不蓋被衾,反正是七月天,不會冷,所以當她被冷醒時,整個人懵怔了半天。

裴城還真是名副其實的水城,彆的地方七月需用冰塊消暑,這裡倒好,穴湖的夜寒生生把她給冷醒了!一想到蓋了被衾明天就得疊,狠狠心縮成一團,覺得沒什麼是“熬一熬”熬不過去的。

長風玄閉眼強行入睡,眼睛是閉上了,卻睡得並不踏實,身體禁不住發抖,時辰像是過去許久,又像是才合上眼沒多久,半夢半醒間,她覺得自己被包裹得暖融融的,心想:果然沒什麼是熬不過去的嘛!

第二日大早,長風玄一覺醒來,神清氣爽,正想舒展筋骨,手一伸出來,忽覺不對,眼睛往下瞄,驚得從床上一下蹦到床下,差點沒摔個狗吃屎,她手顫顫巍巍指著床上淩亂且囂張的被衾,驚得講不出話來,敢情昨夜不是做夢,她是真被裹得嚴嚴實實,是她沒忍住扯被蓋上的嗎?

長風玄沮喪地踱回床邊,與那狗窩似的床鋪大眼瞪小眼,無從下手,哪哪都亂。

長風玄呆站著,神思飄忽,一下認為自己的法子不大可行,一會想夜裡不蓋被衾也不可行,接著想到日後每日疊被衾,更不可行,她怎麼就熬不了呢?怎麼就蓋被衾了呢?鬱悶得想揍人,誰撞上來她揍誰!

長風玄夢遊似的抓起方枕扔到床頭,拉過被衾認命地開始疊,一次沒疊好,再一次沒疊整齊,又一次軟趴趴歪在一旁像個吊死鬼,她怒從心頭起,兩手一攪一丟,攪成一團麻花縮在角落,雄赳赳、氣昂昂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