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犀一驚,沒想到角落裡還藏著一個人,全程看完了這出戲。
“你是什麼人?”喬雁跟蘭犀對視一眼,有些緊張。
“鄙人姓趙,名叫光明,跟你們一樣,都是被那小人羅通海使了奸計關進這裡的。”
那人雖然是階下囚,卻很淡然,語氣中絲毫沒有做階下囚的狼狽。
“你跟那個羅通海有什麼過節?他要把你關在這裡。”喬雁問道。
趙光明嗬嗬一笑,“也沒什麼,他爹是這一帶的地頭蛇,前幾年聽聞我來了清河鎮,說什麼也要跟我比劃比劃,我喝了點酒,一個不小心,就把他爹給殺了。結果就被那羅小兒記恨到如今,使了奸計把我困在這裡。”
“方才那出戲很精彩,二位姑娘真是有勇有謀啊!在下佩服。”
“少拍馬屁!”蘭犀覺得這人動不動就殺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我們為何要幫你出去?”
趙光明笑了一聲。
“你幫了我,我便欠你們一個人情,日後江湖有難,知會一聲,我趙某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話說得很爽快乾脆,倒有幾分江湖義氣。
蘭犀心裡的疑慮打消了一些,她看了眼喬雁,後者點點頭,她於是取下牆上的火把,朝著走廊儘頭走去。
火光映襯下,儘頭顯現出了一間隱秘的牢房,十分狹小,僅能容納一個人,像個鐵籠子。
那人看樣子四十來歲,五官硬朗,身材魁梧,盤腿坐在裡麵,頗有幾分落拓不羈的意思,一身藍黑色的衣裳,破破爛爛,半邊身子已經被血跡染成了黑紅色。
他嘿嘿一笑,“趕緊的!一會兒來換班的守衛來了想跑就沒那麼容易了。”
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隱約傳來了腳步聲。
“你真是烏鴉嘴……”
顧不上那麼多了,蘭犀三下五除二打開了牢門,趙光明迅速鑽了出來。
“多謝了。”他朝蘭犀一拱手。
時間緊迫,來不及寒暄,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趙光明邁開長腿徑直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
蘭犀和喬雁這才發現他背上從左肩到右腰處,橫貫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砍傷,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守衛舉著火把從轉角出現,跟趙光明直接打了個照麵,守衛一愣,臉上忽然浮現出極度的驚恐,轉身就要跑,隨即被他輕飄飄一個手刀劈暈了過去。
趙光明回頭看向後麵兩人,示意她們跟上。
“這人好生厲害……”喬雁忍不住道。
幾人一路順著狹窄的通道往前走,很快就出現了一個樓梯,順著樓梯上去,推開一道暗門。
一張尖嘴猴腮的臉出現在了黑暗裡,幾乎要跟趙光明臉貼臉。
趙光明被嚇得猛地往後一退,低聲罵了聲娘。
那尖嘴猴腮的臉正是耗子精羅通海,看來他已在門口暗中等待了許久,一見到趙光明,眼中就迸發出一股激烈的怒火,麵目猙獰,睚眥欲裂。
“趙光明!你還想跑?我殺了你!!”提起長刀便朝他砍去。
刀還沒落在身上,趙光明就抬腿一腳,狠狠地踹在了羅通海的小腹上。
羅通海整個人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色發白。
趙光明輕蔑一笑,“羅老弟,要不是你用那下三濫的伎倆,在我酒中下藥,憑你這三腳貓刀法,能奈我何?”
“我看啊,你還是改行做廚子吧,砍瓜切菜比砍人容易,彆學人家闖蕩江湖了,不合適。”
羅通海眼眶充血,憤恨的盯著趙光明,半晌,拍了拍手,門外衝進五六個手持長刀的壯漢,將三人團團圍住。
“在彆人的地盤,武功再了得又有何用?我羅家刀,講究的是一個通力合作。砍瓜切菜的刀法,砍在人身上,也是會流血的。”
他扶著桌子踉蹌站起身來,目光掃過趙光明身後的蘭犀喬雁二人,冷笑一聲,陰測測的說,“今天,你們幾個誰也彆想走。”
說罷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人就衝了上來,趙光明毫不畏懼,先是踹翻了最前麵那個人,奪了他的刀,接著一個側身躲過偷襲,反手朝那人後背砍了一刀,鮮血噴湧而出,剩下幾個人對視一眼,一起衝了上來。
趙光明身形如電,每當那刀要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總是能輕巧避開,像一條滑溜溜的泥鰍。
一人一刀穿梭在幾人之間,竟絲毫不落下風。
喬雁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刀光劍影的場景,一時間看呆了。
蘭犀扯了扯喬雁的袖子,悄無聲息的往門口走去。準備趁無人注意時,偷偷溜出去。
剛走到門口,一把銀刀飛了過來,擦著喬雁的側臉,直直的插在了二人麵前的木門上。
羅通海尖刻的聲音傳來,“二位這麼著急是要去哪兒啊?”
喬雁臉被劃破了一道口子,血珠順著滴落下來,有驚無險,但凡那刀再往右偏一點她今天就飲恨西北了。
她回過身,指著羅通海的鼻子破口大罵,“去哪兒?去給你爹上墳!”
羅通海目光一沉,作勢要衝上來,蘭犀忽然指著他身後,道,“看你身後!”
羅通海當這是小孩子把戲,嗤笑一聲,“你當我是傻子嗎?”
隨即就被從一個身後倒飛過來的壯漢砸暈了。
蘭犀:“……”
趙光明那邊,差不多戰局已定,最後剩下一個壯漢,見勢不妙,直接把刀一扔,跪在地上求饒,道,“彆殺我,彆殺我。”
“閉上眼睛,很快就好了。”
那壯漢聞言身子抖得像篩糠,心死如燈滅,閉上了眼。
趙光明用刀背朝他後頸來了一下,壯漢暈死過去。
喬雁立即鼓掌,諂媚道,“趙大哥,你太厲害了。我都沒看清,你刷刷兩下,就給他們全放倒了。”
趙光明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塵,微微一笑,“過獎了。”
“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趙光明問,“得罪了夏侯玄,恐怕今後危險重重啊。”
“你怎麼知道的?”蘭犀有些警惕。
趙光明像隻老狐狸,笑了一聲。
“都察院禦史夏侯玄家的小公子被兩個女子所殺,夏侯老頭震怒,下了追殺令,懸賞一百兩黃金要取你們的命,這兩個月已經鬨得沸沸揚揚,羅通海再不濟也是江湖中人,若不是為了那一百兩黃金,怎麼會壞了規矩,主動跟官府勾結?”
一百兩黃金?
喬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一百兩黃金?!我的命居然這麼值錢?!”
“那是自然。”趙光明笑眯眯的看著她,露出一排白牙。
喬雁被這詭異的笑看得發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蘭犀道,“我們準備一直往南邊走,你呢?”
“在外邊漂泊了這麼久,我也該回家看看了。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趙某給你們一個建議。”
“願聞其詳。”
“不要相信任何人,南邊情況複雜,人心叵測。”他歎了口氣,“總之,多加小心,有緣再見吧。”
趙光明推開房門,淩冽刺骨的風雪撲麵而來,他立在門口,衣袂飄飄,頗有些落魄遊俠的風範。
片刻,他退了回來,在蘭犀和喬雁震驚的眼神中,把羅通海的棉衣扒了下來,裹在身上,頗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年紀大了,不抗凍了。”
然後丟下一句江湖再見,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蘭犀、喬雁:“……”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俠麼?
兩人把屋裡倒下的人五花大綁,嘴裡塞上布條子,便離開了屋子,出了門才發現這裡原來是客棧旁邊的一座屋子,回到客棧二樓的時候,天色還是黑的,蘭犀叫醒了雲娘。
跟雲娘解釋了一番後,幾人再一次趁著夜色離開了清河鎮。
喬雁抱著徐二兩坐在馬車裡打瞌睡,蘭犀隔著布簾看了一眼雪光映襯的街道。
月光下,那個女人還在那裡,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次日,雪終於停了,太陽出來了。
馬車行駛在山間的小路上,在無瑕的雪地上留下兩行車軲轆印,山路一側的樹光禿禿的,歪歪扭扭站成一排,另一側則是萬丈懸崖。
雲娘和喬雁在馬車裡睡得正香,蘭犀坐在前麵,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
一路走來,銀錢已經所剩無幾,幾乎是隻出不進,清河鎮一行還多了個小娃娃。
多了一張嘴,用錢的地方就更多了,該怎麼掙錢呢?
她想到的隻有做女紅,可是現在雪災橫行,四處是逃難的流民,飯都吃不飽了,誰會花錢買刺繡呢?
蘭犀也是犯了愁,以前在慈幼院雖然日子清苦點,吃飽穿暖還是能保證的,從來沒有為一口吃的犯過難。
如今逃亡起來,沿路見了不少餓死凍死的流民,方才知道人要活下去有多麼不容易。
世道艱難,有時候一分錢是真的可以難倒英雄漢。
她歎了口氣,心道:錢真是個好東西啊!
忽然,有馬蹄聲從前麵拐角處傳來。
自從經過了客棧那一夜,蘭犀就變得有些草木皆兵,她摸了摸袖子裡藏著的匕首,悄然觀察著前麵的動靜。
拐角處出現一匹馬,馬背上坐著一個黑衣男人,皮膚黝黑,身量壯碩。
蘭犀忽然想起昨晚在地牢裡聽到的那番話。
明早盛京會來一個人。
她心中登時警鈴大作,握緊了匕首,準備時刻戰鬥。
就在那馬準備轉彎時,忽然踩到一塊結了冰的岩石,一瞬間腳底打滑,失去重心連人帶馬摔了下來,倒在了雪地裡。
馬兒嘶鳴一聲,站起身後撒丫子就朝林子裡狂奔,那人猝不及防被馬甩飛了出去。
眼看整個人就要落下懸崖,他眼疾手快抓住一截枯樹枝乾,堪堪掛在了崖邊。
隻是那枯樹也搖搖欲墜。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蘭犀挑了挑眉,她下了馬車,走到那人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那人一見蘭犀,眼睛一亮,連忙道,“姑娘……姑娘救我。”
蘭犀雙手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道:“你從哪裡來?要上哪兒去?去做什麼?實話實說,我便拉你上來。”
那人有些猶豫,枯樹發出一聲清脆的斷裂聲,他連忙答道,“在下從盛京來,到清河鎮去。”
他像是害怕蘭犀不清楚他的身份,又補了一句,“此行是奉都察院禦史大人之命捉拿逃犯,姑娘,能不能先拉我上來。”
“逃犯?”蘭犀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大人可有說抓到之後準備如何處置?”
“那逃犯殺了都察院禦史大人的兒子,自然是死路一條。”那人冷酷地說:“大人說了,不能讓她們死得那麼痛快,要將其好好折磨一番,七七四十九道刑罰通通來一遍,再將其屍體扔到亂葬崗……”
“哦?”蘭犀眼神冷了下來。
“可有二人畫像,我剛從清河鎮回來,說不定我曾見過呢?”
那人一隻手艱難的從懷中掏出一幅小型畫卷遞給蘭犀。
蘭犀接過畫卷展開一瞧,上麵畫著她和喬雁的畫像,栩栩如生。
她半蹲下來,把畫像放在自己的臉旁邊,笑眯眯道,“大人,你說,這畫中女子跟我是不是很像?”
“……”
那人像是見了鬼一般,一張黑臉瞬間變得黑裡透紅,紅裡透青,青裡透白……
他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是……蘭犀”
“沒……沒……沒錯”蘭犀學著他說話。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蘭犀。”
說罷手起刀落,匕首深深地刺進了樹乾斷裂處。
在一聲清脆的哢嚓聲中,那人帶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叫一聲,掉了下去。
蘭犀正欲回到馬車上,餘光瞥見一旁的樹下泥裡躺著一個東西,像是個包袱。
她被好奇心驅使走上前去,那的確是個包袱,裡三層外三層的,解開後裡麵裝著一個黑色楠木箱子,沉甸甸的。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蘭犀敲了敲,實心的。
她打開了黑色木盒,裡麵亮澄澄、黃燦燦。
是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