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桃桃 先吃解藥 4697 字 2個月前

體育場內,觀眾席人頭攢動,是一張張心不在焉的年輕麵孔。

人聲喧嚷龐大,彙聚圍繞在籃球場四周,像撒布的漁網,隱隱約約,一段口水的伴奏旋律艱難地外溢,隨著節拍,數隻圓頭皮鞋錯踏,踩上經過防滑處理的木地板。

往上是及膝高筒襪,塑料糖紙一般幻彩的裙擺,露一截叫人浮想聯翩的大腿。

“這跳的什麼?廣播體操?”

許非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右手叉腰,目光不經意瞥向球場中央,語氣實打實的不感冒。

“土鱉,這是主辦特意請的外麵的女團,m、mi、s啥來著,miss——看c位看c位!是我的菜。”

球隊裡的另一人出來嘲笑他,化身懂王,隻是似懂非懂,盯在表演者身上的銘牌,念團名時連磕帶絆,聲音變得遲疑起來,卻在下一秒立刻轉為亢奮,相當自然地化解尷尬。

他口中c位站在最前,舞蹈中間一個跳躍的動作,雙馬尾高高揚起,在空中,比其他人蹦得還要高出一截。

裙麵形如遊弋的水母降落,與春光一布之隔,蓋在稍短一些的打底褲。

“誒…”

張佑發出浮誇的哀歎,下一秒就見女孩劉海下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眼彎成月牙形,嘴角牽開露出雪白的牙齒,卻不顯得刻意,臉頰鼓鼓的,透出自然的紅暈。

他頓時心花怒放:“好甜好正的美女,叫什麼啊?牌子做那麼小給誰看…桃..桃。”

結束的定格姿勢,胸前銘牌再無遮擋,上頭清清楚楚印著:miss-桃桃。

張佑確認過,目送她和隊友結束演出,笑意盈盈地鞠躬退場,又念一遍這個名字:“桃桃,真適合。”

“彆笑得這麼惡心,”許非同看不過眼,拿剛喝空的礦泉水瓶砸他,“你跟播音係那女的掰了?”

“她去找前男友複合了。”

張佑臉色一下變得嚴肅,失意短暫經停,重歸於嬉皮笑臉,走到旁邊悠閒地伸懶腰,扶在一名坐著的隊友肩上,“掰不掰的又不妨礙欣賞美女,是吧周哥…咦怎麼是任哥?”

任池伽頭披一條毛巾,把側臉遮得嚴嚴實實,不聲不響坐著,安分得像古時待嫁的新娘,陰影以下,鼻梁和喉結起伏的線條若隱若現。

張佑想去揭毛巾,被精準撣開胳膊,他悻悻甩手,就看任池伽自己慢悠悠地扯下布來,露出底下一張俊秀的臉。

五官細致端正,皮膚無暇潔淨,被高眉骨和濃眉破壞掉幾分精致感,穿一身球衣,和優良家境養成的貴氣。

小範圍的歡呼從後邊觀眾席接連傳來。

眾人見怪不怪,任池伽斂目,睫毛直挺挺下垂,事不關己的模樣。

許非同笑道:“任哥要睡著了,怪這比賽一點強度上不了。”

64比29。

計分牌上正顯示叫人絕望的分差。

同樣沒人會因為這場麵感到訝異。

他們學校是所在地區蟬聯好幾屆的一號種子,放在全國也是數得上的強隊。眼下正進行的,不過是含金量寥寥的邀請賽,對比其他參賽隊伍,w大的水準稱得上是降維打擊。

不出所料,下半場在輪換兩名後輩新人出場的情況下,到哨響,分差仍被拉大到五十多。

張佑本是球隊主力,首發常駐,因為前兩天吃壞了肚子,今天看了一整場飲水機,但不妨礙他賽後喜氣洋洋地暢想。:“決賽在一周後,贏了正好去新開那家livehouse玩兒唄,你們都來,老板我哥們兒,朋友圈老多漂亮妹妹。”

他放下手機,目光炯炯,環更衣室一周,輪到某個身影時,刻意在“都”字上加重語氣。

許非同嗤笑一聲,勸他打消念頭:“任哥道心比籃板還穩,不泡妞不抽煙不喝酒,姓任名池伽摩提。”

任池伽已經換好便服,把疊齊的衣物放進包裡。在熱氣湧動,異味橫生的更衣室裡,這人仿佛物種突變,高強度運動過後,仍是渾身清爽。

他未對上麵許非同的評價有任何表示,隻是回應邀約,說:“我不去。”

張佑大受打擊,單手扶住衣櫃,憂愁地歎氣,“真不給麵兒…我不舒服了,桃桃也沒得見。”

許非同問:“哪位?”

“治治腦子行嗎。”

張佑受不了地嘖一聲,本來不想理他,但天性憋不住話:“就那個中場表演的c位啊,我剛上網一搜組合近況,全是什麼經營不善劇場倒閉瀕臨解散,相遇太晚,有緣無份嘍這次…也不知道人看不看私信……”

他正嘀咕盤算,就見任池伽收拾完畢起身要走,忙不迭提醒:“任哥蹦迪不去就算了,吃飯記得來,你老忘看消息。教練在群裡剛說的,決賽贏不贏都他請——和牛自助!”

任池伽背對他,到門口了,抬起手揚了揚,表示聽見了。

張佑轉過頭來問隊友:“這是去還是不去啊?”

……

“我不去。”

決賽後的更衣室,氛圍比平時還要火熱,雖說獎金和榮譽連吹噓都拿不出手,但競賽的決定性魅力在於品嘗勝利,奪冠的滋味總是讓人心潮澎湃。

w大隊員們推搡打鬨,口中接連發出無意義的鬼吼鬼叫,好不容易收掇完,眾人勾肩搭背地臨出行前,任池伽的這一句話,仿佛涼白開澆入熱岩漿,不合情理,不合時宜。

張佑一臉詫異:“怎麼又不去了?決賽mvp?”

本場最有價值選手任池伽言簡意賅:“臨時有事。”

“欸——”

眾人發出掃興的噓聲,持續一小陣,也沒多作糾纏:畢竟這人不合群的性子不是一天兩天,薅教練羊毛要緊。

隊員們保持高水準競技水平的同時,也保持隨手關門的好習慣,門扇被吱一聲闔緊,鎖舌回彈,人聲腳步聲漸行漸遠,更衣室蕭條下來。

任池伽走向房間角落,停在一個等人高的雜物櫃,伸手一拉。

櫃門的陰影在女孩麵上橫躍,伴隨燈光湧入,連同一些情緒,轉瞬即逝。

一張甜美飽滿的臉,蓬鬆的辮子搭在胸前,劉海柔順乖巧到眉下一點,襯得眼睛更大而有神,四肢修長纖細,從連衣裙各個開口伸出來,露在外頭,像支在櫃間的一個大號人偶。

女孩抬手說嗨。

“桃桃。”疊字昵稱在任池伽嘴裡過得很冷淡,隔幾秒又開口:“陶斯?”

陶斯微微點頭,肩膀抵在櫃麵,雙手握住斜在胸前的包帶,笑得眯起眼睛,“任先生隨心情叫,都可以。”

任池伽低頭注視她的臉,態度並不為眼前這款少女偶像招牌笑容而軟化,語氣不鹹不淡:“他跟你說過了?”

“是。”

陶斯矮下身子,從櫃中邁出一步。

以雜物櫃頂部的高度,其實有點多餘,她做來像一個蓄力的姿勢,下一秒,踮腳仰起頭,徑直往他的臉頰靠。

她不矮,走在路上能俯視到好些男性的頭頂,但眼前這個男的至少有一米九。

所以任池伽需要彎腰低頭,本該一觸即離,代表親昵的臉頰吻變味一些,嘴唇碰到嘴唇。

接下來的事理所當然地發生。

他抬手卡在她下頜,捏開兩片紅豔豔的唇瓣,舌尖伸進去,陶斯從齒間嘗到很嗆人很辛辣的檸檬薄荷味,像往口腔投放一台強力冷氣。

她自胸腔發出悶悶的咳嗽,為涼意入侵和搗攪的舌頭,然而未抵達嘴邊就被身前的任池伽吃掉,吻得沒什麼技巧,就隻是舔舐,搜刮再咽下。

連衣裙下擺被撩起,棉布材質的水母在空中變胖又像被揍一拳地癟下去,露出大腿,和小偶像表演時被打底褲牢牢保護的屁股。

常年摸球的手寬而大,帶日積月累變厚的繭,一按一個坑,一捏一道紅。

雙唇拉開一點距離,他用另一隻手,充滿褻玩意味,指尖在發燙腫脹的唇肉一點點碾過去。

陶斯原本掛在他肩上的手臂落下,態度斟酌,推辭道:“這裡有點…”

任池伽沒反應,還在揉她下唇,殘留的膏脂全沾到指腹上,粉的紅的,從裡頭透出來。

他開口,用已經較之前再啞一點的嗓音,發號施令:“手給我。”

往下摸,有點嚇人的規模,陶斯被帶得不得不依靠起身後的雜物櫃門,蜷起的肩膀一下下往後。

室內外動靜寥寥,櫃子砰砰撞到牆壁的響動聽起來像是鬨得很大,陶斯起一陣雞皮疙瘩,又開口嘗試勸說:“這裡..”

同樣的開頭,同樣沒講完整。

這裡。

任池伽重重頂一下,說:“我有用。”

……

任池伽在車裡拿一條毛巾給陶斯,有個大而醜的標,藍白色,摸起來柔軟得好似嬰兒臉蛋。

她攥在手裡,在校園裡,步行一路都緊握的黏糊糊的手心終於清爽一點,說:“下次,洗乾淨還給您。”

他在開車,目光漠然平直:“不用,彆說敬語。”

吃了個軟釘子,陶斯臉色未變,點點頭:“好呀。”

天很晴,相似而不重複單調的街景,明亮鮮豔地在車窗飛馳向後,與車內沉默寡言的氛圍形成顯著對比。

“…就在對麵,停這裡就行,謝謝你送我,也謝謝毛巾。”

到目的地附近,陶斯解開安全帶,又向他晃了晃手裡的毛巾,毫不吝嗇揚起笑容,明朗同在雜物櫃中看見他時一樣。

隻是開門下車時,手機不慎滑落到座椅空隙,她低低啊一聲,頭發無力地垂下來,俯身去夠。

他輕輕擰起眉,手指敲在方向盤,帶一點不耐的神色,“這不讓停車,快點。”

車門被倉促地合上。

陶斯等紅綠燈,穿越馬路,走到一個巷口,身影消失不見。

而車輛調頭,載著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雙翼車標,緩緩駛向前,不偏不倚停在陶斯拐身進入的巷口。

穿連衣裙的背影沒走遠,手中的毛巾被甩成一粗捆。路邊立一個大垃圾桶,她走過去,踢起落在旁邊的牛奶盒,抽鞭子似地揮動毛巾。

純白的牛奶盒和藍白色毛巾一同飛進大敞的垃圾桶口。

牛奶沒喝乾淨,中途有幾滴濺在手上。

陶斯扭過頭舉起手腕,目光停駐,像是想起什麼,微垂的半張臉上儘是煩躁和嫌惡的情緒。

在雜物櫃門被拉開的短短那一秒,同樣是這張臉,這個表情,閃過他的眼睛。

不多時,任池伽重新坐正身體。

車內半靜止的空氣,水生調香氣裡摻進更甜蜜也更廉價的味道,靠向副駕時會凸顯得更擾人,優柔多情,像一個唇膏半乾的親吻。

他彎下身子,順手摘掉出風口的擴香器,丟進扶手箱,撿起乘客落在副駕駛座底下的東西。

一條絲巾,編進麻花辮,在發尾係成一個精巧的蝴蝶結,後來被扯開了,憑一點摩擦力,鬆鬆綴在頭發絲裡。

上車的時候任池伽眼見著掉下副駕駛座底。

窗外瀝青路車來人往,任池伽把它展平,同掌心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