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江回到本丸的時候身後的木箱幾乎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了,明明原本裝在裡麵的兵糧丸已經吃完了。
最先察覺到他回來的是狐之助,它在露天溫泉清理木桶的時候看到了後院天空上映出的縷縷金光。
“是芳江大人回來了!”
緊接著,山姥切也緊跟著狐之助地跑了出去。
“芳江大人!”狐之助的嗓音很具有話本裡狐狸的色彩,咿咿呀呀的,似乎還有些平安時代的風韻。
芳江將木箱卸下,喘了好久才緩過神把身上的狐之助給拎下來。
“狐之助,你是不是胖了。”
“誒?沒有啊,在下的身姿依舊優美哦。”
狐之助不承認,芳江看著他摸了摸下巴。
果然是胖了。
山姥切國廣也來到了芳江身邊,隻不過眼前的房間和一個月前離開的芳江差彆還是很大的。
芳江眼下帶著黑眼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毛躁淩亂的頭發又變長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破損了,袴上帶著乾燥的泥土,鞋子上也是。
“呦,好久不見啊山姥切,最近怎麼樣?”
芳江將身上羽織脫了下來,熟稔的和旁邊的山姥切打招呼。
山姥切點了點頭,看向芳江的眼睛這次並沒有被白布遮擋。
“芳江大人,歡迎回來。”
芳江擺了擺手,讓狐之助去泡茶,自己則是拎著沉重的木箱朝著天守閣走。
山姥切看到了想伸手幫忙,卻被芳江不經意地躲開了。
芳江略顯疲憊的臉上帶著些許不自然的神色。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山姥切,可以麻煩你幫我準備一點吃的嗎?”
山姥切的視線從那木箱上移開,看向芳江點了點頭。
“好。”
芳江看著山姥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淺淺鬆了口氣,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木箱。
這些東西還是避著點他更好。
芳江回到了天守閣,拖著木箱來到了牆壁,從旁邊書架的夾縫中摸出了一張符紙貼在了牆壁上,原本空蕩蕩的牆壁瞬時出現了一道障子門。
門打開了,芳江將木箱放了進去。
再次關上門時,那道符紙便開始自燃成灰燼了。
“好了……先去洗澡吧。”
山姥切端著一份定食,狐之助頂著裝茶水的托盤來到了天守閣。
“芳江大人?”
“應該去洗澡了吧。”
狐之助將門打開,和山姥切一起將食物和茶水放到了芳江的桌案上。
窗外的陽光透過天守閣寬敞的窗口灑到了榻榻米上,站在那裡還能看到了屋外厚實的白雪和遠處參天的枯樹。
山姥切看著窗外的景色,轉過身時卻瞥見了角落微不可察的灰燼。
天守閣是狐之助和山姥切國廣一起打掃的,不可能出現灰塵,那這些東西就隻能是剛剛芳江大人回來時留下的了。
山姥切國廣能感受到,不管是狐之助還是芳江大人都在隱瞞著某件事情。
手記上記錄著的損壞刀劍,關於芳江大人外出狐之助的含糊其詞,芳江大人帶回來的明顯變沉的木箱,牆角的灰燼……
難道,芳江大人有著自己所不了解的另一麵嗎?
山姥切和狐之助剛離開天守閣,下樓梯時就看到了洗好澡上來的芳江。
“芳江大人,在下準備的茶水和山姥切大人準備的餐食都放在了您的桌案上,吃飽喝足之後,請好好休息一下吧。”
芳江彎腰拍了拍狐之助的腦袋,轉頭看向山姥切:“辛苦了。”
芳江並未和他們過多寒暄,轉身就回到了天守閣。
站在樓梯的拐角,山姥切隱約可以看到天守閣映著金紅色的門上貼著密不透風的符紙,那符紙似乎在因為氣流而輕輕浮動。
芳江吃了飯,喝了茶,把餐具送到廚房清洗乾淨,認認真真地洗乾淨了手。
然後再次鑽進了天守閣。
山姥切是在傍晚之前來到了天守閣門前,他還記得房間離開之前給自己留下的那句話,他希望在回來的時候聽到自己的答複。
山姥切國廣伸手搖響了門框旁邊的鈴鐺,片刻之後門就被打開了。
芳江的頭發像是剛修剪過的一樣,恢複到了原來的長度,隻是有些參差不齊,額前的發絲全部向後攏去,用發卡固定。
“山姥切啊,請進。”
芳江自然知道山姥切來是為了什麼,他也在等著山姥切的答案。
“芳江大人,我想問一個問題。”
“嗯,什麼問題?”
山姥切看向周圍的書:“芳江大人在做刀劍相關的研究對吧。”
“是的,我對這方麵比較感興趣。”
芳江正在側著身給山姥切倒茶,這個角度,他清楚地看到了芳江後腦勺上彆著的用來固定劉海的黑色發卡,它們彼此彼此交織錯落著,山姥切保證,那樣的發卡放在自己頭上絕對毫無美感,但在芳江大人身上卻是另一副模樣。
“芳江大人能用什麼辦法讓一振已經被靈力喚醒的刀劍重新回到未被喚醒的狀態的?”
山姥切作為刀劍,比誰都清楚芳江給自己的允諾多麼難以實現,但他還是願意相信芳江,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想要離開這裡。
他隻是,隻是不可抑製的,對這位沉穩的大人產生了探究欲。
芳江將茶杯放到了山姥切麵前,自己依舊用著原來的飯碗喝茶。
“你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嗎?”
芳江就坐在自己的對麵,當他問出這樣的問題時,山姥切也是一愣。
“我?我是山姥切國廣,受足利城主長尾顯長的委托所打的刀。”
“刀劍,也就是說,你是付喪神。”芳江抬眼,用琥珀色的眼睛看著他。
芳江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說的道理山姥切是否聽懂,隻能儘可能地去解釋。
“刀劍付喪神,需要靈力蘇醒,之後的活動也離不開審神者靈力的支撐,所以時之政府才會招聘擁有靈力的人類就任審神者,審神者第一次喚醒刀劍時的靈力相當於標記,這種標記很難清洗,但,歸根結底標記也是靈力,隻要是靈力就可以用一些特殊辦法清除。”
“切斷刀劍男子身上的靈力,將本體放入特殊的剝離靈力的陣法中,你隻需要沉睡一段時間就能回到一切的起點。”
“當然,這種標記被清洗之後,而在標記存在期間的所有記憶都將不複存在,你依舊是你嗎,隻不過是全新的你。”
芳江說著還起身從書架上翻出了一本書,將其中畫著的陣法擺在山姥切的麵前,伸手為他指明。
“就是這個陣法,雖然啟動需要超量的靈力,但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
山姥切看著芳江在書上指著的陣法,緩緩抬起了頭。
“我不想離開。”
芳江被他這句突然的話弄得有些怔愣,反應過來後將書合上輕輕放到了一邊,雙手搭在膝蓋上。
“本丸的生活很寂寞吧,國廣……山姥切的話,應該還有其他兄弟吧。”
山姥切沒有回話,但芳江覺得他那隻是在默認。
“你如果選擇留下來的話,本丸可能會一直隻有你一位刀劍男子,即便是如此也要留下來嗎?”
山姥切國廣披著白布,讓芳江看不清他的樣子,似乎是一副膽怯畏縮的樣子,可是他卻坐得挺拔。
“我願意留下來是我自己的選擇,和其他人和芳江大人都沒有乾係,所以,請允許我留下。”
山姥切國廣土下座時不小心將扣在腦袋上的兜帽晃掉,金色的頭發要比芳江想象的還要漂亮。
他知道不應該以自己簡單的認識而下定決心,但山姥切找不到比這更好表達自己心情的機會了。
狐之助說過的,隻要坦誠地向芳江大人表達自己的情緒就好……
“那就留下吧。”芳江說。
山姥切抬起頭,眼中帶著難以置信,他沒想到自己的請求如此簡單地就被答應了。
芳江直直地看著山姥切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斥著山姥切從未看到了看到放過的認真。
“但,我還是要最後警告你一句,聽好了,是警告。”
“如果要成為我的刀劍,就要做好折損的準備。”
“這是你最後一次可以拒絕我的機會,山姥切。”
那一瞬間山姥切又想起了那本手記,上麵記錄著的名稱和滿頁滿頁的“崩壞”二字似乎在喚醒他的猶豫,但山姥切還是否決了“芳江大人是壞人”的可能性。
“身為刀劍,我已經隨時做好了準備。”
聽到了山姥切的話,芳江沉默了很久,寂靜的空氣中,山姥切隻聽到芳江大人的那道悠長的歎息。
芳江站起身,走到牆壁旁邊,從書架隱秘的隔層中抽出一張符紙,貼在了牆壁上,一扇障子門就這樣出現了。
他側身回頭看向山姥切,障子門感應到熟悉的靈力刷的一下打開了,那間隱秘房間內閃爍著比白晝還要眩目的暖光,落在芳江側過的麵容上形成了深邃幽暗的陰影。
“那就跟我進來吧。”
即便此時山姥切想後悔,芳江也不會給他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