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嬌小,輕紗覆麵的女孩憑著記憶一一摸索著牆上的暗格,果然如她所料,大部分裡麵都已空空如也,珍稀藥材,珠寶密令俱無留存。
女孩秀美的眉頭深深皺起,心道這幫篡位的宵小賊人還真是雁過拔毛,十八個分部的私房錢全叫他們搜刮沒了,這可真是……
書溱煙微歎了口氣,距她隕命蛻生已過去一年,但不僅實力恢複緩慢,就連身體也隻是堪堪長到十四歲小姑娘的程度,實在讓她擔憂,照這樣的速度下去,猴年馬月才能拿回屬於她的一切啊。
原本還想再休養一陣,不這麼快回來的,那害她之人的信息仍不明朗,輕舉妄動恐會打草驚蛇,若不是身體上的狀況實在扛不過去,她才不會冒這個險。
習慣了以前高高在上的生活,如今一朝跌下雲端,一貧如洗,兩袖清風,竟是被小小的挫折就逼到要乾偷雞摸狗勾當的地步,說來也實在好笑。
書溱煙一邊收拾著裡邊的零碎錢財,一邊抹著自己來過的痕跡。女孩咬咬嘴唇,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這裡也沒有……
漂亮的眼睛一一掃過屋中的擺設,視線在窗前的雲白琉璃花瓶處停駐,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但她還是向著那個花瓶走了過去,伸手摸了一把,仍是如幾年前收到時一般細膩溫涼。隻是書溱煙的目的不是這個,而是用來擺放花瓶的梨木八角花幾。
她蹲下來,花幾每一麵中央都雕出了一處淺淺的裝飾,旁人看來隻覺平平無奇,唯有書溱煙才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美目微閉,雙手指尖翻飛結印,不多時,一枚小小白蟬便於虛空浮現,落於少女掌中。
書溱煙將之輕輕放入那凹槽中,竟是嚴絲合縫。哢嗒哢嗒的機關聲傳來,待到重新安靜後,她用力按了按那白蟬,花幾右側便彈出了一道小抽屜,裡麵整整齊齊擺著四枚令牌。
書湊煙嘖了一聲,伸手將東西全都收入懷中,再用指尖一抹,白蟬便消失不見了,那花幾又自己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有人曾從這裡麵拿過東西。倒是省事,不用她動手了。
有些感慨,不過是句酒後胡言的玩笑話,那家夥竟真的全記住了,還一下子送了四個,那乾嘛當初還騙她說隻丟了一個進去,害她收到之後就沒想打開看過。
好吧,現在看到也不晚。
外麵依稀有人聲靠近,書溱煙輕輕巧巧一躍便從窗口翻了出去,爬牆出府一氣嗬成,像隻貓兒一般隱入夜色,未引起絲毫注意。
順著來時的路原道返回,很幸運,沒碰見一個人,書溱煙摸摸自己的臉,雖說現在模樣變化不小,但這鳳梧城中見過她的人太多,保不齊有眼尖的會認出她來,可得小心一些。
回到城郊暫住的小院中,書溱煙才敢揭下自己的麵紗,取出鏡子一看,果然,她臉上的紅斑更明顯了,對比原先白皙細嫩的皮膚,像是開出了點點梅花。
胸中煩熱更甚,照例用靈氣運轉周身後才感覺好受了一些,但書溱煙知道,最多再撐三天,這法子便不會再管用了,還是隻能靠那個東西才行。
清點好這次拿回來的財物,將之一並放入錦袋之中,居然還沒有裝滿。
掂了掂那些錢,書溱煙在心中盤算著能買多少,算著算著就開始趴在桌子上歎氣,然後從懷中掏出了那四枚二指寬,兩寸長的令牌細細察看。
這四枚令牌樣式相似,材質卻各不相同,有銅,銀、金,玉四種,造型精致,工藝繁複,一看就不是尋常物件。
這是天下消息與錢財流通的中心,神機樓的信物。
神機樓可買賣各類大小情報,亦是朝廷欽定的坐莊放貸的錢行。現樓主上位後大刀閣斧地改掉了許多舊製度,同時推出了神機令牌。它獲取途徑多樣,是與神機樓交好的象征,隻憑令牌便可被奉為座上賓。
其有四等之分,銅令可向神機樓無償索要三個問題的答案,無論大小難易,問罷收回。以此類推,銀令可問五個,金令十個,而玉令,則是無限。
是的,無限,因此特性,持有玉令者便相當於神機樓半個主人,或許更甚,因為如今的兩位副樓主都不曾獲贈玉令,唯一送出的一塊,是獻給當今聖上的。
而現在,書溱煙的手裡也有一塊了。
她一手撐著左臉頰,一手捏著玉令,看它在燭火的映襯下閃著幽幽冷光。
“還挺大方,倒是不枉我也給了你淩煙閣的天字密令。”不過說起來,這製度怎麼和她的密令製度那麼像,該不會真是抄她的吧……
四枚,初看隻覺意外,但現在想想,確實挺符合那家夥敏感多疑又事無巨細的性子的,不錯。
心情稍好的書溱煙收起另外三枚令牌,隻餘一枚銅令。原因不外乎他,太惹眼了,玉令自不用說,金令如今都才送出去九枚,銀令太奢侈,隻有會被拿來互相當人情轉來轉去和隨意買賣的銅令就最適合,而且她問題不多,正好三個。
安排到位後就該上床睡覺的,但書溱煙臉上除了些許寂寥之色外毫無困意。有那麼一瞬間,她是想馬上去神機樓問個明白的,最後還是按捺了下去,一來已是月上中天時分,不太方便,二來,她其實還沒做好和那個人見麵的準備。
雖說她消失隻有一年,但真要算起來,距他倆上次見麵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本來約好等他辦完事情就一起去伽南看雪景的,被這意外一攪和也就再沒有了下文。
那家夥還不知道她是月蟬族可以蛻生,聽說回來的路上還吐血了,三個月沒有見人,對外隻說是舊疾複發。但這話也就騙騙彆人,書溱煙可不信,那小子身體好著呢,哪兒來的舊疾。
嗯……雖然現在可能不太好了。
書溱煙拍拍自己的臉頰,暴力製止腦子裡那些胡思亂想後便滾到床上去睡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貌似今晚的被窩分外的冷,沒有鵝絨織花的錦絲被,也沒有爐火溫好的桂花酒,更沒有……會哄自己入睡的溫暖手心……
等天一亮,就去神機樓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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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起了個大早,書溱煙猶豫再三,還是換了件素白紗裙。
她確實喜歡穿白,但蛻生之後為了不引入注目便再沒這樣打扮過,這套衣服是她剛進城時製衣莊的老板娘送的,說是樣式舊了賣不出去,她倒還挺喜歡的,和她以前常穿的款有幾分相似,就是這料子實在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不過如今她也沒得挑,所以還是和人家好好說了謝謝。
等東西全都帶好,書溱煙便係上麵紗出了門,直奔城中心而去。
白天的風梧城就不像晚上那樣了,到處都是商販小攤,人來人往。這種情況下扭扭捏捏反倒顯眼,書溱煙隻好一反之前謹慎的作派,這裡瞧瞧那裡看看,確實偽裝效果很好,看上去隻是個偷溜進城的鄉下小閨女。
走到一半肚子餓了,還順手買了幾個棠果吃。她嘴挑,不太喜歡正兒八經的主食,就愛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零食,其他地方的臭毛病都改得差不多了,隻有這個本性難易,為此沒少被某人教訓,明明她才是年長的那個呢。
神機樓還是很好找的,黃金地段最氣派最高大的那座建築就是,特彆惹眼。不像她的淩煙閣,總部隻能建在山上,美名其曰遺塵避世,其實隻是因為那邊地價比較低而已,再加上她不喜吵鬨,便定了那麼個位置。昨天晚上潛進去的那個,還是托了關係才建好的分部,規模不及人家十分之一。
書湊煙看著眼前的匾額嘖嘖搖頭,這麼久不見,上麵的幾個大字兒還是那麼殺氣逼人。早知道當初拓展業務的時候就不選殺人賣藥了,活多麻煩錢還少,凶名倒是挺在外的,不過現在改行,好像也來不及了,先把家產搶回來再說吧。
老實說,和神機樓也算是打了十幾年交道了,但其實書溱煙還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跑來問過問題,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熟悉流程。
進門之後四處看了看,裡麵比從外麵看還熱鬨,吵得她耳朵疼。
徑直走向正廳中央的接待人處,擺出自己提前思慮好的身份狀態,遞上銅令後便假裝小心翼翼地開了口:“神、神機儘知。”
“姑娘稍等。”接待人未覺有異,驗明信物真假之後將其拿去了副廳,不一會兒就帶出了一位身著紅衣,腰間纏著玄色腰封的女子。
書溱煙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實則已經認出這便是此處的掌事,年紀不小,步履穩健,想必資曆頗深。
掌事出來後見來人是個小姑娘愣了一下,隨後過硬的專業素養又讓她恢複了原樣,笑著開口道:“這裡眼多嘴雜,客人請隨我來。”書溱煙點點頭,乖乖巧巧地跟著她上了二樓,這裡有雅間,是特殊客人談事的地方。
掌事領著她與自己相對而坐後拿出一個卷軸便開始問她:“敢問客人尊姓大名?”書溱煙知道這是必要流程,於是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假名應對:“煙煙,我叫……沈煙煙。”說完她抿了抿唇,探著頭看掌事記下三個字。
哎呀,嘴瓢了一下,陳怎麼變成沈了。
不過不礙事,反正問完就跑。書溱煙心中一念百轉,那邊掌事又問:“客人的銅令是何處所得?”“家中有間賭坊,這是有人抵押的物件,後來那人贖不起,便由我爹收下了。”掌事點點頭記好:“憑此令可問得三個問題,客人可想好了?”
書溱煙輕輕應聲。
“第一個問題客人想問……”
“我想問……”書溱煙整理了一下措詞,用儘量外行的語句問了出來:“我爹得了離魂症,我想知道該怎麼治,有誰能治,請的大夫都說無力回天了,我很害怕……”
所謂離魂,就是失憶驚厥,前者一般是普通人的叫法,這病比較難治,尋常大夫治不了也不敢治,但有一個人是這方麵的專家。
果然,掌事略微沉思之後便報出了一個名字:“淩煙閣左護法卜仙玥。”
仙玥脾氣暴躁,為人耿直,如果她還沒出事說明那邊事態尚算可控,就不必過於憂心了。順帶一提,這人醫術雖好,但治療離魂症的法子叫一般大夫看了都會直接暈過去,也就是在淩煙閣才能讓她安心死馬當活馬醫。
“那第二個問題呢?”
“嗯……請問如今世麵上還有哪裡能買到紅蜚殼?”
書溱煙這次來鳳梧的最主要目的就是這個,這味藥材形狀細小,聞之有異香,可以行氣理血,祛寒補虛,就是產量低得可憐。
月蟬族女子來月事之後要按時服用,否則就會氣血逆行,體生紅斑。雖說不喝也沒事,但她現在急於恢複實力一點差池都忍不得,隻好先妥協來解決了。
至於為什麼要來這裡問,說來就話長了。若隻是產量低倒也無妨,關鍵這紅蜚殼除了上書的幾個優點之外還有一個作用,那便是固本培元,壯陽盈虧,而且效果真的好,根本不是那些虛假宣傳,誇大事實的材藥能比的,因此甚得達官貴人們的喜愛與追捧。本來流通量就低,這樣一來更是直接被官家壟斷,尋常人家是很難買到的。
每年的紅蜚殼會由朔北上供給禦醫坊再統一出售,但今年許是產量又低了,隻賣了兩天便再沒有了音信,書溱煙沒趕上,又想起分部裡她藏的那些存貨,這才想鋌而走險一次,然後說意外也不意外,又撲了個空。
這種倒黴事都堆一起的感覺真令人不爽。於是,便隻能來神機樓碰碰運氣了。
隻是沒想到這麼個問題反倒是把掌事問住了,思索無果後乾脆去了錄案房當場尋找,頗費了些時間才重新出現在書溱煙麵前:“找到了,客人,除了官家已售和非賣的那部分之外,我們神機樓還購入了相當數量的一批,是樓主的私人珍藏。”
“啊?”書溱煙疑惑,這算什麼,瞎貓碰上死耗子?話說那家夥買這麼多紅蜚殼乾嘛,以前也沒聽過他有這方麵的隱疾啊,莫非是吐血吐到不舉了?
“那他賣嗎?”是什麼都行,好不容易有點苗頭沒白跑一趟,書溱煙一拍桌子便脫口而出這麼一句。
“這是客人的第三個問題嗎?”
書溱煙點點頭,但掌事的臉色卻有一點難看:“按理來講應當是不賣的,但樓主好像從未正麵說過,神機樓向來不賣模棱兩可的答案……這樣吧,客人,我們樓主今日恰在此地,你願不願當麵向他詢問?”
哢哢哢!書溱煙隻覺得腦子裡一瞬間就劈下了好幾道雷,還……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許是見這姑娘臉色實在糾結,掌事也不由得多勸了一句:“客人可是在擔心我們樓主不好相與?其實不必如此憂慮,樓主雖不常見人,但也算通情達理,隻要客人的理由正當充分,他不會不應的。況且,看客人的確是真的著急,此番若是錯過,下次再想見我們樓主,可就難了。”
不愧是掌事,她說的句句也都是書溱煙心裡想的,於是假裝思索了一會兒後,她還是點頭答應了這個提議。
掌事搖了搖鈴,立即便有傳話的侍女來候命,聽清內容後就退了出去,書溱煙看著麵前桌上的銅令,心跳得有些厲害。
沒一會兒那侍女便回來了,衝著掌事點了點頭。
“樓主允了,客人請隨我來。”掌事卷好那寫了問題的卷軸便領著書溱煙去了神機樓的最頂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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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放好卷軸之後就告退了,坐在下首的書溱煙垂著頭,耳邊隻能聽到棋子碰撞的輕響。
遲遲不見那人開口,她也不好隨意動作,等到書溱煙都快在心底翻白眼罵人的時候坐在上首主人位的家夥才悠悠來了一句:“抬起頭回話。”
聲音冷冽如寒冰乍碎,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不屑和嘲諷,天生帶著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和氣質,放以前聽見他這麼說話書溱煙肯定會不由分說甩個眼刀過去,但現在聽來,卻隻覺感慨良多。
書溱煙怯生生抬眸看去,卻發現那人竟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眉頭微皺,漂亮的鳳眼中神色複雜,晦暗不明。臉頰較之前最後一麵時又瘦削了許多,更襯得下頜線明朗鋒利。平常總是束得整齊利落的頭發如今也隻是鬆鬆半挽著,是從來沒見過的散漫打扮。
隻有衣著倒還似從前那般,一身暗紅沄錦,紋樣簡潔,裁剪流暢,沒有多餘的裝飾,除了腰間很是紮眼的玄色腰封外便再無其他。
賞心悅目的裝束,不由分說彰示著此人的身份。
毫無疑問,書溱煙麵前的這位,便是神機樓從不顯山露水的主人,青腰君沈流景。
“名字。”沈流景在麵前的棋盤上又落下一子,從容問道。眼睫看似隨意地輕輕扇了兩下,露出些許慵懶之態,實則沒打算放過書溱煙一絲一毫的表情。
“沈煙煙。”書溱煙繼續將錯就錯,大大方方報出了那個名字,水水潤潤的眼睛不躲也不避地迎上沈流景的目光,倒還真讓人一時分不清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沈流景聽見這個名字後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信了沒反正沒有再追問,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卷軸道:“你一個姑娘家家,要紅蜚殼做什麼。”
這話問的忒不禮貌,書溱煙在心中暗忖,我還想問你呢,但她麵上仍是乖乖巧巧的樣子:“治、治病。”
“就是你臉上這個?”沈流景看了看她蒙臉的薄紗,突然起身走下來坐到了書溱煙麵前,語氣稍稍變溫柔了些:“讓我瞧瞧。”
就這麼大大咧咧說要瞧姑娘的臉蛋,簡直就像個登徒子,但他神態又確實自然,聯想到之前掌事說的信得過的理由,書溱煙便伸手揭了麵紗,少女白嫩的肌膚上,果然有著大片大片的紅斑。
然後沈流景不說話了,眼睛直直盯著那些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書溱煙被看得有些心裡發毛,便忍不住開口道:“您……不覺得醜陋嗎?”對方輕聲回道:“我倒還沒無恥到可以隨意批判一個姑娘的外貌。放心吧,不醜的。”
“以前用過嗎?紅蜚殼。”
這麼問大概就是信了,書溱煙點點頭:“用過。”
“生服還是煎煮?”
“用水衝成熱茶湯劑服用即可。”
“哦,這樣啊。”然後沈流景便又起身去屋子裡找了些什麼,書溱煙很好奇,卻又不敢轉頭亂看。
等他走完一圈又坐回她麵前的時候,書溱煙才發現沈流景竟是跑去給她現衝了一杯紅蜚殼茶,青色的玉竹杯中,原本乾枯細小的蟲殼吸飽水正綻放著,像一朵朵粉色的小花。
“這是……”書溱煙確實不懂他在乾嘛,對方便將杯子又往她麵前推了推道:“姑娘既是來買東西的,也該先讓你驗驗貨才是。”
那倒也是這麼個理沒錯……書溱煙低頭瞧了瞧那杯茶水:“不用了,神機樓主的眼光,肯定比我要好的。”沈流景對這句話不可置否,又道:“姑娘這麼說,我可以認為你是誠心想買了?”
“對。”
“那不知姑娘打算出個什麼價呢?”
糟了……書溱煙抿抿唇,麵色微微紅了些許。仿佛沒看到她的異樣,沈流景直視著她繼續說道:“紅蜚殼本就價值不菲,想從我這裡買,價錢自然得更好看才是。”
然後沈流景就看到麵前的小姑娘從袖中取出一個錦袋不甚好意思地放在了小幾上道:“這裡麵有……三十兩……”
“黃金?”
“當然……是銀子。”說完書溱煙便微微偏過了頭,隻覺自己的臉實在熱得慌。
果然,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就冷哼道:“想不到我青腰君也有被人耍著玩兒的一天。看來姑娘並不是誠心實意來和我做生意,既然如此,這杯就算是我送你,喝完便請回吧。”說完也不管書溱煙反應如何就徑自回到了自己的主位繼續拔弄他那棋子。
書溱煙愣了半晌之後才慢吞吞地端起那杯茶水一飲而儘,而後重新係好麵紗走到沈流景麵前行了個禮:“……打擾了。”再抬頭時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早已蓄滿了隱隱約約的水霧,將落未落,叫人看著好生心疼。
沈流景忍不住起身想看得更清楚些,卻見少女身形已經流暢不滯,很是決絕地轉身走出房間下了樓。
陡然站起時衣擺刮到了棋盤,上麵毫無章法,裝模做樣亂成一團的棋子便劈哩啪啦灑了一地,沈流景的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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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溱煙這邊直奔門外而去,和剛剛還是柔弱欲泣的樣子不同,此時的她臉上更多的是掩不住的倦色與疲態,紅蜚殼茶的效力好像也上來了,腦袋裡暈暈的,像喝醉了一樣。
唉,這下連最後一點兒希望也破滅了,現在怎麼辦呢,回沄西繼續休養嗎?還是呆在這裡繼續等著。
一溜煙兒跑出好遠,書溱煙才慢慢停下來,坐在旁邊的石階上撐著腦袋生悶氣。此時已是午時,早上吃的那幾個果子早就不頂用了,她的肚子小聲地抗議著。
旁邊有熱包子的味道飄過來,以前的她不太喜歡聞到這種味道,但現在竟然會覺得有點香,眯著眼睛瞪了那小攤子一會兒後書溱煙還是向自己現在這脆弱的身體投了降,可正當她要掏錢的時候卻突然想起,之前走得太急,錢袋還忘在沈流景那兒呢。
有點不是很想回去取,書溱煙跺了跺腳,賭氣似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道聲音叫住了她:“煙煙姑娘留步!”
書溱煙回頭,卻見剛剛的女掌事抱著一堆東西追上了她:“哎呦,您這腿腳真夠快的叫我好找。”
“找我?”
“是啊,您還落著東西呢。”
“是落了,可是好像,沒有這麼多……”她從中找出自己的錢袋就要走,卻被掌事攔著塞了一盒什麼:“煙煙姑娘莫氣,剛剛我們樓主是和您開玩笑呢。”
“玩笑?”書溱煙感覺自己的額頭跳了兩跳,什麼勞什子玩笑……然後低頭,發現手裡那盒東西居然是上等貨色的紅蜚殼:“這是什麼意思?”
掌事笑笑,此時在神機樓外,她又不似之前那般公事公辦,隻像個平常的美婦人:“您不知道,樓主近年來心情不是很好,好容易遇見姑娘這麼個妙人兒一時起了玩心想逗逗您罷了,誰曾想不小心失了分寸,還請姑娘莫怪,這些就當是給您的賠禮,不收錢的。”
然後緊接著又遞給書溱煙一盒點心一盒真正的茶葉,還有一張拜帖:“姑娘今天來得甚早,想必還沒用過膳吧,這裡是一些吃食小點,也請一並收下。”
這一連串讓書溱煙腦子都滯澀了,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好問道:“那這帖子是做什麼的?”
“姑娘不是說家裡經營不善,父親和自己都得了病急需用錢嘛,看你年紀這麼小,應當也沒什麼好法子吧,正好樓主有處彆院正缺一個管事丫頭,酬勞待遇都好商量,要是姑娘願意,就拿著這帖子去上麵寫的地方試試吧。”說完她深深看了一眼書溱煙,又忍不住補充道:“我們樓主和人做生意打交道慣了,嘴上難免染了些壞毛病,您彆往心裡去。姑娘家的容貌那麼重要,他又怎麼會故意為難您呢。”
“煙煙姑娘?”
“……啊?我,我沒在生氣,也沒往心裡去,彆擔心。”書溱煙從發呆中回過神,向掌事微微欠了欠身笑著說道:“既然隻是玩笑的話,我就放心了。那這些東西我就不容氣地收下啦?替我謝謝樓主,也謝謝你,掌事。”
掌事的表情總算放鬆了一些,她朝書溱煙擺了擺手之後便朝神機樓的方向離開了。
目送她不見人影,書湊煙才打開那糕點盒子,裡麵好幾排都是精心製作,用料講究的好看點心。
她想也沒想就捏了個小狐狸樣式的送到嘴裡,假裝那是某人的腦袋,嚼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臭小子,給我等著。
吃了兩塊之後感覺到力氣又回來了的書溱煙啪一聲蓋上盒子,當即便足下發力,運起輕功朝著某個方向飛也似地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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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了,漣姨?”
都不等掌事關門,沈流景便衝上去急切問道。
宋漣看著這滿臉寫著慌亂二字的小子實在有些繃不住,微微喘了兩口氣道:“收啦,彆急了,就知道作踐我這把老骨頭,嘴上沒個把門的,下次自己去啊。”
沈流景麵色微紅:“沒有下次了,一時失誤而已,按理說她應該撲上來給我一拳的,誰知道……”
“誒,那姑娘真是我侄媳婦啊,怎麼看著那麼小,有十五嗎?怎麼和你說的不一樣,你彆……”
“肯定是,我與她相識十一年,這都認不出來我就該自戕謝罪了,她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定事出有因,”沈流景匆匆收拾好東西就準備離開,嫌走樓梯太慢乾脆一腳蹬在了窗戶上:“樓裡就先拜托……彆這麼看著我,姨母,她真的比我大三歲。”麵對宋漣複雜的神色沈流景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才朝著彆院的方向去了。
美婦人看著那眨眼便不見了的紅色身影重重歎了口氣,心道這孩子的脾性跟她那個已故的姐姐可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唉,希望這次可彆再出什麼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