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遼闊的大海酣然如眠，淡金長發的少女身著華美裙裳，如履平地般行走其上，鞋跟起落間帶起一圈圈漣漪。

她姿容本就極其貌美，如此更是恍若誤入世間的精靈女神，隻一眼便攝人心魂，叫人心生憐愛。

如果忽略她雙腕及脖頸上沉重冰冷的鎖鏈的話，這倒還真是一幅極其詭異又充滿美感的畫麵。

可惜不能。

戈茉伊的頭依舊低垂著，臉色蒼白，神態懨懨，漂亮的火紅色眼睛裡沒有一點兒光彩，不知疲憊地重複著行走的動作，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潔白的頭紗終是禁不起風的撩撥，從女孩頭上滑落了，宛如一朵花的姿態跌入海中，又沉底不見。

她沒有注意到。

也可能注意到了吧，就是不想管，畢竟這件旁人看來昂貴非常的厚紗禮服裙，對戈茉伊而言卻與囚服無異。

或者換個更準確的說法，隻是她這份可憐祭品的精美包裝紙。

那是自然了，送給海神大人的禮物，怎麼可以草草敷衍了事呢，哪怕她隻是個在眾人眼中，伴隨罪惡與詛咒出生的孩子。

因為身上的汙穢太重，唯有懷著虔誠的信念乞求神明的垂憐，才能將之洗刷乾淨。

城中的大家是這麼和她說的。

隻是真相確實如此，還是一個隻為了驅逐她的借口，對戈茉伊來說都已不重要了，因為神明接受了這份禮物。

戈茉伊很是突兀地停在了海上某處，從這裡回頭，再看不見城鎮的影子，自然也看不見家裡將開的花和心愛的小貓。

她開始靜待自己的滌罪之時到來。

原來被所有人嫌惡並拋棄是這種感覺，戈茉伊自嘲似地笑了一下，還真是，不怎麼好受呢。

下一秒海麵崩塌，戈茉伊的身形便如同脆弱的紙片般被潮水吞沒了，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驚呼，底下洶湧異常的暗流就卷走了她最後半點聲息。

和海麵之上晴朗的和諧不同，冰冷的鹹水刺骨，嗆進去的每一口都仿佛要置人於死地。鐵製的鎖鏈好似千千萬萬隻手，一步步扯著她落入幽深海底，走到死亡儘頭。

即便如此，即便早已心如死灰，即便早已知曉自己無解的命運，那該死的求生欲卻仍舊在積極發揮它的作用。

戈茉伊用自己細弱的手臂對抗著鎖鏈的重量，她努力向上伸著，想要抓住些什麼。

眼眶中應當早就滲出了淚水吧，卻又被同樣濕鹹的海水帶走，如同戀人般的溫柔擦拭，最後不知所蹤。

她的意識終究是一點一點淡了。肺部空氣被擠壓得所剩無幾，每一次堅持不住的呼吸，都會帶來刀割般的疼痛。在瞳孔渙散的前一秒，她看見了一隻眼睛。

眼睛？

是的，眼睛。

一隻幽黑吊詭，體積長她千百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