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緗將葉子卷成碗狀舀起一捧淨水，將之遞到了渾身是傷的長角男人嘴邊，儘管她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有很多灑在了地上。

輕輕皺了皺眉，勿緗仰頭將剩下的水含在嘴裡，俯身與荊搖的雙唇相貼。他眼皮輕顫，好似感覺到一般，順從地接受了，不再像之前一樣抗拒。

“小神君，小神君？”

勿緗喊了荊搖兩聲，但除了偶爾泄出的細碎囈語之外她仍舊得不到任何回應。

用撕碎的裙擺布料沾水擦了擦他臉上的血汙，又替他理好發冠，才總算讓荊搖看上去體麵了一些。勿緗用拇指揉了揉荊搖比起之前明顯瘦削了許多的臉頰，心裡的難過和心疼止不住地上湧。儘管神龍族不死不滅，但這一係列的變故，終是讓他心力交瘁了。

勿緗歎氣，又一次，她又一次體會到了這種無力感，如果既定的命運無法改變，那她來這裡的意義就隻是再看悲劇重演一遍嗎？

“所以說我隻是想回家而已，有必要把難度設置的這麼高嘛！什麼破救世係統連中途退出都不行，非要讓我親手打出bad ending才可以嗎？！”

又一遍呼喚裝死係統無果後勿緗終於怒了，但她除了跺跺腳之外也乾不了什麼，反倒是荊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叫嚷吵到了，竟然擺脫了夢魘，掙紮著睜開了眼皮。

記憶裡那個總是乾淨漂亮的青衣小侍女現在一身破爛衣裙，長至腳踝的頭發也披散著，看起來實在是一派狼狽至極的模樣，荊搖想起身，渾身上下的肌肉卻提不起一點力氣，這次傷得格外重，想來應該需要很久才能恢複吧，不過……

落到如今這種境遇，他卻忽然釋懷冷靜了下來，差點被掏心剜骨削去神格的痛苦依然在他腦海盤旋，但剝開層層痛苦之後，處在回憶中心的，是少女含淚堅定的眼，和溫暖纖瘦握住自己的手。被所有人拋棄厭惡又怎樣，他還有勿緗，永遠不會離開他，這就夠了。

“阿緗……”荊搖開口喚她，聲音嘶啞低沉，滿是疲憊。

他喊得小聲，勿緗卻是一下子就聽到了，趕緊跑過來跪坐到他身邊查看他的情況。

“你醒啦，要喝水嗎？有沒有哪裡痛啊？”

看得出她是真的緊張他，一口氣問了好多問題，荊搖回答不過來隻好笑著搖了搖頭，良久沉默之後才說：“你這次太胡來了，就沒想過要是失敗了會有什麼下場嗎。”

勿緗眼圈紅紅，聞言瞪了他一眼道：“胡來的是你，那可是拘神台，不試一試的話，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你，看你……”她頓了頓，差點兒因為氣急說出了自己曾經看過的未來，隻好硬生生改口：“看你神形俱散，靈魂永世不得安息自由嗎！”

見她反應如此巨大，荊搖被嚇了一跳，強撐著支起胳膊握住勿緗的手，輕聲安撫著：“彆生氣，我不是在怪你，隻是覺得，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對不起……”聽他說這話，勿緗心裡反而更不是滋味，曾經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幾時向彆人低聲下氣過，如今卻被摧折成了這樣……

“不要這樣，你從來沒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其他任何人。”勿緗反握住荊搖冰冷枯瘦的手，語氣放軟了些，但態度卻更加堅定：“這從來不是你一人的錯，不必把罪孽都攬在自己頭上，答應我好嗎，不要再和他們硬碰硬了，不然的話，你真的會粉身碎骨的！”

荊搖低頭不語，顯然仍不死心，勿緗攤開左手手心，讓他看清自己捏著的東西道：“我的仙玉被震碎了，去不了辰鑾宮，也飛不上九重天，恐怕下一次我不僅救不了你，連跟上你的腳步也做不到了。”

言儘於此，勿緗看著荊搖頭上斷而複生的龍角，荊搖看著勿緗掌中裂成兩半的花形仙玉，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最終還是荊搖先開了口，道：“好，我答應你。”又伸手抓過那仙玉扔掉說：“辰鑾宮不去也罷，我們還可以去碧波古海，我永遠不會丟下你，阿緗。”

得到肯定的答複，勿緗心頭稍安，去哪兒她都無所謂，隻要荊搖安安穩穩的就好，她已經不能再失敗第二次了。

本想再去尋一點柴火，但勿緗的手還被捏得緊緊的，用力抽了兩下居然還抽不出來，隻能看向荊搖，後者眨著碧藍色的眼睛一臉無辜：“不要離開我。”

幾年過去，儘管已經習慣了他的樣貌，但現在這樣可憐兮兮，憔悴非常的樣子依然讓勿緗無法招架，暗罵了一聲自己的好色本性，還是乖乖打消念頭，和荊搖一起休息了。

希望明天天氣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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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大作，狂風不止，勿緗看著這不同尋常的天氣，一時間心頭升起一絲不安。荊搖將她護在懷裡，遠處的茶棚已經被吹翻了，周圍的大樹都快被連根拔起，他的臉上卻仍是一派淡然，身形不動如山。

放平常勿緗肯定要開玩笑說他真像個千斤墜，但現在卻沒有那個心情，她死死盯著天空的某處，即使眼皮發酸也不敢眨眼，一定有什麼東西，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正在那後麵，而且，馬上呼之欲出了！

隨著又一聲驚天巨響，震耳欲聾的雷聲如同巨獸的嘶吼，帶著某種驚人的威壓，遠處還有幾個普通人，直接被這一下嚇得暈了過去。勿緗好一些，但也耳朵轟鳴，泛起了惡心。荊搖皺眉，他貌似，感覺到了一些不屬於此間的力量。

烏雲密布，沉重得像是直接要壓在人頭頂上，卻不見半滴雨下，反而莫名讓人感到躁熱煩悶。忽見雲層中有光透出，但那光竟是呈現詭異的黑色，粘稠如墨。其中有一點影子正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朝這邊衝來，顏色比旁邊的黑光還要暗上三分。勿緗看不清，目力極好的荊搖卻已認出，那是一個人。

不過幾息之間，那人影便砸在了勿緗前麵不遠的地麵，伴隨道道雷光，周圍陷入一片狼藉。

勿緗的心悸在此時達到頂峰，待灰塵散去，看清來人的樣貌之後更是讓她呼吸一滯。來不及多想，她隻憑著本能張開雙臂，護住荊搖，隨後那帶著十萬分殺意的掌竟就這麼硬生生停在了她額前不到一指處，隻輕輕吹起一縷碎發。

但是沒有用，察覺到危險的荊搖龍骨劍已經刺出，堪堪養好的身體卻根本不是對手，一刀便被震飛出去，狠狠撞上一棵巨樹，嘔出一大口鮮血。

來人還想舉刀，腦子已經過載的勿緗衝向那勁瘦的黑色身影，死死抱住了他，嘴裡終於能喊出他的名字。

“狸赫，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