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墜落晚星(1 / 1)

芙洛故事集 芒斯特爾 3677 字 2個月前

刺耳的警報聲一聲接一聲地響著,但所有人都對關在透明玻璃花房中,正凶狠地揮舞著自己粗壯附肢的奇異植物感到害怕,因此沒有誰敢貿然進去,直到一道嬌小的黑色身影擠過了人群來到門前。

再一次按下應急按鈕向花房中噴灑了一遍植物麻醉劑後,撒逖婭總算知道了為什麼來的時候負責人再三勸告她不要這樣做,因為不僅半點兒作用沒起,那猙獰的植物反而更被激怒了。

但還好,撒逖婭有心理準備,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不想讓她乾什麼就最好半個字都彆說,不然是一定要試試的。

所有緊急處理方案都失效了,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

——斬斷刺蘿蕉的中樞莖杆,讓其陷入休眠狀態。

作為存護者基地為數不多的一級警備員,撒逖婭每天都要處理很多危險的突發意外事故,但即便經驗老練豐富如她,在麵對一棵發狂的成年刺蘿蕉時也不敢說自己能毫發無傷。

但這就是她的工作,她做不到的話,就更沒有人能做到了。

少女佩好武器進到花房中,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仿佛她要製服的不是荒野上危險性與致死率皆第一的植物殺手,而是隨便一隻不聽話的小貓。

但要是讓撒逖婭選的話,她可能寧願與前者打交道,不知道為什麼,貓這種毛茸茸可愛但脾氣古怪的小生物和她的相性簡直差到了極點,到現在為止從沒遇上過一隻肯讓她乖乖撫摸的小家夥,從前有人說這應該是同類相斥,但問他具體是什麼意思之後那家夥又微笑著沉默了,很奇怪。

不想了,無聊的往事。

撒逖婭仔細觀察著刺蘿蕉的動向,一邊隱蔽自己的同時一邊尋找著破綻。外麵有幾個笨家夥嘗試用肢體語言吸引注意力,饒是撒逖婭都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這些人的植物學課一定是逃過去的,連刺蘿蕉是用附肢上的嗅囊感知氣味的都不知道。

氣味……

少女眯了眯漂亮的眼睛,或許可以利用一下?她好像記得身上有個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悄悄摸向後腰上掛著的小包,撒逖婭果然在裡麵翻出來一小瓶香水,看一下味道是……爆炸汽油?科研部那些人路子真是越來越野了,不敢想象這玩意兒要是用在人身上會是什麼樣兒。還好她從來不噴這種東西,白抽來的獎品,能用在這裡也算是死得其所。

隻輕輕一揚手那小小的香水瓶便朝著刺蘿蕉的方向飛了過去,又被後者輕易拍了個粉碎,頓時一股子濃烈但又不令人反感的燃燒味兒就在花房中彌漫了開來,這種人造氣味對於嗅囊的刺激性很強,幾乎是同一時間刺蘿蕉便又放出了十來條帶著鋒利倒刺的附肢甩得飛起,甚至揮舞出了殘影。

儘管這場麵在外麵的人看來危險至極,但在撒逖婭的眼中卻處處都是破綻,她右手持刀敏捷地穿行於空隙之間,不過十秒之後便確定了刺蘿蕉的中樞莖杆位置,臂上發力,她準備一擊得手。

可這說到底是她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充足的理論知識在實戰麵前終究還是有些乏力,用儘全力的一刀稍微砍偏了一點方向,那堅硬的莖杆隻被劃開了一半。

植物也是有痛覺的,更不用說刺蘿蕉這種變異智慧植物了,察覺到了撒逖婭的小動作後,這狡猾的植物便更加小心地保護住了自己的弱點部位,根本不給一點機會。

最佳的得手時機已經沒了,常人在這個時候可能已經放棄,但撒逖婭不一樣,她那若有似無的好勝心隻有在這種關頭下才會被激發出來,少女格擋著來自植物的攻擊,眼睛卻隻死死盯著還差一小半就能被扯下來的墨綠莖杆。

終於,撒逖婭調整好了狀態,準備發動第二次攻擊。她的動作竟是比剛剛還要快上幾分,附肢跟不上了,隻能在地板上拍出道道白痕。

必須要速戰速決了。

撒逖婭放棄了自己的完美防禦,十分危險地與附肢擦身而過,倒刺劃破了她黑色的防護服袖子,原本白皙的手臂立刻被擦出幾道細傷,交換來的,是兩片被卸掉的莖鞘。

銀白刀刃準確無誤地再次割上原來的位置,有了剛剛的經驗,這下撒逖婭才真正切斷了莖杆,刺蘿蕉巨大的根蔟都驟縮了一下,女孩忍不住想,還好這東西沒有進化出發聲器官,不然她的耳朵恐怕就要遭殃了。

坐在地上喘了兩口氣,撒逖婭隻覺得自己的肺疼得厲害,緊繃過頭的肌肉甫一放鬆也是酸軟無比,比連續加練十天還難受。

這下總該消停了吧。

撿起那足有她一整條手臂長的莖杆,撒逖婭便準備離開了,可就在她轉身之後,卻又聽到周圍人突然不約而同發出了一片吸氣聲,旁人連提醒都來不及喊出口,兩條尚未完全喪失機能的附肢就朝著那黑衣女孩的後背劈了過去,伴隨著獵獵作響的破空聲。

撒逖婭幾乎是異常狼狽地往旁邊一滾才避免了被抽成兩半的命運,隻被勾斷了一小縷頭發。

但另一條可就不行了,眼看那倒刺就要劃進她的眼睛裡,撒逖婭的腿還是麻得厲害,動不了一點。

千鈞一發的時刻,一道同樣迅捷的黑影掠過,撲過撒逖婭便將她護到了身下,附肢落下,女孩隻能聽到來人微小的悶哼聲。

是男性,聲音很熟悉。

撒逖婭抬頭,一張難忘,但又與記憶中有些出入的冷毅臉龐映在她的眼中,女孩有一瞬間的恍惚,嘴裡無意識說出了她到現在為止的第一句話:“……忱燎?”

香水味彌散在鼻尖,撒逖婭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稀奇古怪,不合時宜。

她想起這味道像什麼了。

大片燃燒的玫瑰花田。

———·———

警備員宿舍的樓頂,灰發的女孩抱著雙腿注視著夜色,她清冷嬌小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偶爾撿起旁邊放著的荔枝汽水喝上一口,冰冰涼涼,不是很甜,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撒逖婭的腦子裡總是一遍遍地回放著忱燎今天在刺蘿蕉手裡救下她的那個畫麵,幾年的時間,她強迫自己忘掉和他有關的一切,自認為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但這場並不愉快的重逢,卻輕易將她以為的安寧打碎,她很用力才塞進盒子裡的回憶,那個人隻用簡單幾句話便撬開了鎖。

難得生出幾分煩躁,撒逖婭亂揉了兩把自己的頭發,梳得整齊的馬尾有些散了,她便乾脆拆了發繩,身子往後一仰躺在了地上。

天上群星點點,冷月彎彎,一如很多年以前看過的那樣。隻是孤兒院的天空,實在狹小得有些可憐,所以那時候的她,並不經常抬頭。

但忱燎不一樣,他會說,是因為位置不好,隻要爬得夠高,不管是星星,月亮,還是太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撒逖婭對此並無甚興趣,她隻是喜歡跟在忱燎身邊,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喜歡聽忱燎講故事,暢想他們的未來,喜歡……忱燎在月光下,稍微帶著些莽撞,卻又小心翼翼的吻。

動蕩年代,就連孤兒院也變得不純粹,孩子們必須得用自己的勞動換取溫飽,因此,常人習以為慣的陽光,與他們而言卻是最難得的奢侈品,沒有太多得見的機會。

隻有吃完晚飯,臨睡前的一小段時間允許讓孩子們自由分配,所以每當滿月的時候,忱燎就會神秘兮兮地拉著撒逖婭跑到小鐘樓的露台,給她看自己這段時間都收集了些什麼小玩意。

那次的話……女孩眯起眼睛想著。

忱燎揣了一罐飲料,還送了她一條玻璃項鏈。巴掌大的汽水,兩個少年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得也很是開心,縱然廉價,但在每日菜式固定,味道也稱不上多好的三餐對比下,也算是不錯的新奇滋味兒了。

男孩的唇柔軟溫熱,二人相貼時,撒逖婭能感覺到忱燎有些急促淩亂的呼吸和不怎麼明顯的荔枝甜味。但更多的還是他本身,一如他的名字,忱燎的身上經常會有些淡淡的火焰味兒,從常理來講這種味道並不好聞,可是撒逖婭卻很喜歡,甚至習慣之後隻是聞見類似的味道都會讓她安心。後來才知道是忱燎為了不讓還在長身體的她太累,主動攬過了一部分負擔,換去了工業區才沾染上的。

那實在是稱得上純情的一個吻,甚至沒有其他逾矩的動作,僅僅就那樣貼著,很久都沒有分開,修女一閃而過的燈火也沒有讓他們停止,隻是略微壓低了身體,然後繼續。

真是難忘的回憶,不是麼。

可惜。

撒逖婭摸摸嘴唇,抬手喝掉最後一口汽水,然後按扁罐子起身下樓,又隨手把東西丟進了樓梯轉角處的垃圾桶。

可惜一個吻證明不了什麼,被打到頭破血流也要把她護在身下的人,同樣會不聲不響地拋下她。

兩次。

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敏銳如她自然是一下子便發現了有哪裡不對,撒逖婭眨眨眼,偏頭看去,與角落裡黑乎乎的人影對上目光。